第159節(jié)
江池宴把人扒完就不管了,在一旁皺著眉頭生悶氣。 蘇云起和江逸兩個人伺候著自家小爹把衣服換了,又給他倒了杯熱茶。 自家親叔叔,夏荷也沒什么可回避的,她把濕衣服接到手里,素白的手一攥,一手的手漬,不由心疼地問道:“小叔這是一路從衛(wèi)所走回來的?” 蘇白生偷眼看著江池宴,諾諾地不敢說話。 跟著他回來的小兵咕咚咕咚喝完蘇云起遞的熱茶,熱切地看著蘇白生,巴巴地說道:“原以為蘇大人是文人,沒想到腳下工夫也這么好,竟然不比我們將軍差多少,我在后面打著傘追著一路都沒追上呢!” 江池宴的臉更黑了。 蘇白生悄悄抓住他的衣袖,妥妥地示弱。 江逸轉(zhuǎn)著烏溜溜的眼睛往倆位爹身上掃了一圈,笑嘻嘻地解圍道:“小爹,您這么急匆匆地從衛(wèi)所回來,是有什么急事么?” 蘇白生連忙點頭,像個孩子似的,“我想著燕王那邊總歸有秦大人上折子,用不著我多cao心。世子這邊咱們要說上一句,恐怕還得托他請些醫(yī)者。” 江逸訝異,“有這么嚴重么?” 蘇白生恢復了沉穩(wěn)的樣子,點頭道:“恐怕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嚴重。” 這場寒流來得突然,許多牧民都沒來得及賣掉多余的羊儲備下過冬的糧食。因此,今年受凍挨餓的不僅僅是牛羊馬匹,還有人。 第166章 短暫的歡樂 千百年來,無論科技發(fā)達與否,人類在同大自然的抗爭中總是后知后覺。 第一場雪,仿佛只是一場小小的預(yù)警,告訴人們寒冬將至。 第二場雪,雪勢兇猛,持續(xù)時間卻不長,所以盡管牧民們或多或少有些損失,但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放在心上。 秦同知秦大人遞給北平的折子如同石沉大海,連個回響都沒聽著。 就在江家人心急火燎之時,小六終于回了大寧,向兩位長輩稟報了糧食和藥材的收購情況。家里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又過了半個月,小川和二牛也回來了,帶著整整五千斤糧食、三大車藥材,福子利用職務(wù)之便,趁著天黑給他們開了城門,那天晚上大寧干道的車輪聲響了一整夜。 在哈口氣都能結(jié)成冰的時節(jié),小川擦著汗珠跟蘇云起核對斤稱。 江逸也從被窩里爬出來,跟著運糧的車子跑來跑去,跑到最后一輛也沒找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于是他又跑回小川那里,問道:“南瓜粉帶了么?哪車是?那個不能受潮,得單放。” 小川搖搖頭,回道:“云舒說今年的南瓜收得晚,再加上陰天多晴天少,還沒來得及打成粉,我見信里說糧食要得急,就自作主張先回來了。小逸,你看這些糧食先用著行不?云舒說一旦南瓜粉磨好了,便托余家商隊專門走一趟給送過來。” 說這話的時候,小川臉上帶著愧色,顯然是覺得自己沒把事情辦好。 江逸想起自己剛剛那個急切的樣子,倒讓小川誤會了,連忙解釋道:“這個不打緊,我只是想著若是帶來了就得找個陽面屋子單獨放著,倒不是非要它不可,這些糧食足夠了,你們能在短短幾日之內(nèi)籌到這么多,真是大本事!” 小川這才松了口氣,笑道:“多虧了余大少爺,他把自家?guī)旆坷锒及峥樟瞬艤惿线@個數(shù)。” 蘇云起和江逸相視一笑,之前捎信時也跟余文俊提過,想來他也會有所準備。 除此之外,朱高熾那邊也有了動靜。 一直以來,他對江逸總是無條件地信任,盡管燕王幕僚個個引例論史分析大寧這場雪只是平常而已,朱高熾還是依照江逸信里說的,在民間征召了數(shù)十個德才兼?zhèn)涞拇蠓颍钊饲那牡厮偷酱髮帲B他們暫停的宅子都安排好了。 朱高熾這一番動作并沒有瞞著燕王,想來也是朱棣默許的。 江逸一時感慨萬千,更加堅定了“朱高熾無論為君為友都很夠意思”這個想法。 ****** 江宅早起貪黑地囤積糧食、商量對策,草原上的牧民們也不緊不慢地做起了過冬準備。 街頭巷尾一天到晚都回蕩著“賣炭、無煙炭、好炭”的叫賣聲。 早在第二場雪下來的時候,江逸就作主把宅子里住人的幾個屋子改成了土炕,一天三頓做飯的工夫就能讓屋子里暖起來。 不過,為了保險他還是買了許多木炭,誰知道關(guān)外的冬天會冷到怎樣天怒人怨的程度,家里這些人大多是在應(yīng)天住慣了的,若不收拾得暖和一些怕是不好過。 第三場雪就是在這個時候下來的。 這場雪看似不大,卻粘粘糊糊地下了三天三夜,一直下到人們連新鮮勁兒都沒有,干脆都窩在家里烤火吃豆子聊閑天。 第四天早上,人們從暖烘烘的屋子里醒來,終于聽不到“簌簌”的落雪聲了,于是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想要出門,卻發(fā)現(xiàn)房門怎么推都推不開。 蘇云起把窗戶打開,發(fā)現(xiàn)白綿綿的雪竟然悄無聲息地堆積到了窗臺的高度。 江逸驚得張大嘴巴,雖然他兩輩子都是北方娃,可是也沒見過這么大的雪,儼然是《冰河世紀》的節(jié)奏! 蘇云起從窗戶跳出去,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音,等他站定了一比劃,積雪埋到了大腿根。 蘇云起勾著唇,對著江逸伸出雙手,“要出來么?” “不、不,”江逸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我還是等會兒吧!” 并排的其他屋子里,哥幾個先后從窗戶跳出來,“咯吱咯吱”地落到雪地里,被雪埋住,蘇云起和二牛高一些還好,小川、小六還有江二柱連胯都陷了進去,想挪一步都困難。 王小五和江逸一樣,看到這個景象根本沒敢從屋里出去。 大伙左右看看,不約而同地笑了。 江逸都替他們冷,他腦子一轉(zhuǎn),招呼道:“你們這樣可不行,就算有功夫,時間長了腿也容易落下毛病。你們先進屋,裹上毛皮護腿,再把油布衣服穿在外面,既暖和又不會濕了衣服。” 這兩樣東西他們家都是現(xiàn)成的,毛皮護腿是為了他們騎馬縫得,羊氈貼著兔絨,舒適又保暖。油布衣服是取蜂蜜時做的,一人一身。 江逸明白的生活常識,幾個慣常走南闖北的爺們自然也懂。哥幾個沒打算逞能,他們撐著胳膊跳回屋里,按照江逸說的加裝備去了。 等到爺們兒們冒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把三進的院子收拾出一條條能過人的道路來,時間已經(jīng)接近晌午,該做午飯了。 早上就沒吃,又干了這么一大通活,哥幾個早就餓了。 孩子們也餓得快,剛一解放就沖到江逸跟前“逸哥/爹爹”地喊著餓。 江逸直接用和面的搪瓷大盆加著羊奶沖了一大盆蜂蜜水,讓二牛端到前廳給大家分著喝。與些同時他又點起小灶,又快又穩(wěn)得給夏荷蒸了一小鍋水蛋,加上兩個孩子,剛好三個人的份。 做完這些,江逸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時候王小五已經(jīng)引燃了大灶,往鍋里加上水,眼巴巴地等著江逸下一步吩咐。 江逸一回頭,直直地對上他那一雙圓溜溜地眼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小五?” 王小五眨眨眼,“啊”了一聲,“逸哥,水燒開了,還干嘛?” 江逸撫撫胸口,哭笑不得地說:“你剛剛那樣子,我以為鬼上身了。” 王小五嘿嘿一笑,撓撓頭——嚇到男神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江逸好笑地捏捏他的臉,轉(zhuǎn)過身,從櫥柜里拿出油麥掛面,一縷一縷地下到滾開的水里。 江逸一邊下面一邊指點著王小五,“正常情況下應(yīng)該先用蔥花嗆了油爆出香味來,然后加些白菜葉或者蘿卜纓子打湯,最后放面條、打雞蛋,加鹽加醋加香油。” “那……今天怎么直接放面了?”王小五認真地問道。 江逸勾了勾嘴角,“今天屬于‘非正常’情況,大伙都餓了,咱們干脆來了清湯面。” “哦!”王·傻白甜·小五一臉受教的樣子。 江·偽男神·逸內(nèi)心獨白:麻蛋!你個傻小子不聲不響地煮了這么一大鍋水如果不用不就浪費了?昨晚的油鍋就著使的即使舀出來連手也洗不了,只能下清湯面好不好?還得多費油多費醋好不好? 于是,江家在雪停的第一天就異常前衛(wèi)地吃了頓早午飯——一大鍋加著許多菜葉許多面并沒有加雞蛋的熱湯面(雞蛋花進了里面直接找不見)。 ****** 中午吃撐了,大伙在開辟出來的小路上散步,兩邊是堆得高高的“雪墻”,像童話故事里的迷宮。 兩個小孩個子不過一米二三的樣子,走在小路上腦袋都露不出來。 小十三拐上一條岔路,小寶慢了一步結(jié)果就找不到小伙伴了。起初小家伙還很擔心,帶著口腔大聲喊:“十三!十三!” 小十三聽到他的聲音,大聲回道:“我在樹旁邊,小寶在哪兒?” “我也在樹旁邊!”小寶扯著嗓子回過去。 倆小孩前前后后跑了兩步,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到對方的身影。 “小寶,我還是沒有找到你!”小十三也有點急了。 小寶被他的情緒感染,幾乎要哭了,“我、我也找不到你……十三,我有點害怕。” 他們明明都在樹旁邊卻看不到對方,視野范圍內(nèi)都是白茫茫的雪,也沒有大伙的身影,確實讓人害怕。 江逸站在臺階上看得清楚,倆人隔著不足三米,中間被一道雪墻隔開,一個在左邊的路上,一個在右邊的路上,卻偏偏要大著聲音喊話,好笑極了。 他故意不出聲提醒,打算看看兩個小家伙要怎樣處理。 “嗚……”小寶幾乎要哭出來了,顫著聲音提議道,“不然、不然的話咱們跑回屋子里吧,十三,你還記得去屋子怎么走嗎?” 小十三立馬否定道:“不行!爹爹說過如果走丟了就在原路等,不能一個人亂跑!” “嗯,逸哥說過,我們不亂跑。”似乎是想到江逸,小寶把幾欲奪眶而出的淚花吞了回去。 小十三到底聰明,很快想出來一個主意,“小寶,雪墻比大樹矮多了,不如咱們跳起來看看。” 小寶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善于聽取別人的意見,“好!” “我數(shù)一二三,咱們一起跳。” “好!” “一、二、三……跳!” 兩個人默契十足地跳起來,剛好面對面,所以同時看到了對方的小腦袋。 “啊——我看到你了!”小寶興奮地說。 “嗯,我也看到你了。”小十三含蓄地笑。 小寶不再害怕,像是找到新游戲似的,高興地說:“再跳一次!” “好。一、二、三……跳!” 再次跳起,再次看到對方紅撲撲的小臉。 “我又看到你了!” “我也看到你了!” “哈哈哈哈……”滿院子都回蕩著孩子們肆意的笑聲。 臺階上,蘇云起默默地走到江逸身邊,與伴侶一起看著孩子們的互動,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