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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奴家不從良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好在對她來說,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倒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她倒也從沒有指望過自己看上的男人就一定也要看上自己,只是目前恰好對方正是當下需要的攻略對象,這么一想,就干脆決定更加坦白地將感情毫無保留地展示出來了。

    也就自怨自艾那么片刻的功夫,她已經收拾了情緒抬起頭來。

    顧淵看起來沒有多言的意思,今日的相互撩撥顯然也都已經沒了興致。

    她便自力更生地下床撿起地上的衣衫披回到了身上,才又坐回了床邊,看著顧淵格外情真意切地道:“其實不論是出于什么原因,老爺即使只是心血來潮有那么一刻對了我動了真情,也就已經足夠了。我這般的身份,從未想過要奢求什么。”

    顧淵看了她一會,嗓音有些微啞:“并不是心血來潮。”

    蘇青沒想到她說了那么多句話里,他偏偏答的是這個無關緊要的點,不由愣了愣。

    顧淵伸手將外袍取來披上,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對剛才的事有了悔意,伸指揉了揉太陽xue,眉目間是nongnong的倦意。

    這樣的神情難免讓人產生一些莫名的感覺。

    蘇青一瞬不瞬地盯著顧淵,眼里的情緒一時間也有些復雜了起來。

    她其實一直很好奇顧淵的心里到底藏著什么事。

    雖然一直以來并沒有開口問過,也一直故作大方地表現出一副對他的過往毫無興趣的樣子,但其實她很清楚,在內心深處,她是很想做那一個知道他一切的那個人。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注定只是個過客的身份,終有一日需要分道揚鑣,并沒有過分干涉對方的權力。

    顧淵這個男人的心太深,太沉,想要去走入深處去把握,必須是一個內心無比堅強且愿意與他一同承受那份必然沉重至極的過往的,并且被他深愛到愿意一同與之分擔的女人。

    很可惜,這個人恐怕不會是她。

    蘇青片刻間已經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擺正了自己的立場,沒有去戳顧淵回答的偏頗,輕緩且散漫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老爺現在的心情可是好多了?”

    顧淵在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中,眼里的眸色微微晃了晃。

    她果然還是看出來了。

    稍許,弧度極淺的唇角不易覺察地漫上了一絲暖意:“好多了。”

    不知是為了掩飾還是刻意帶過,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不再提及先前的那份曖昧繾綣。

    ☆、第40章 院訓

    畢竟屋內春光旖旎,衣衫凌亂,雖然兩人都是有意沒有點破,但在這樣的氛圍中,依舊難免有些尷尬,頓時又是一陣相顧無言。正在這時,有一串腳步聲隱隱靠近,有人在外頭畏畏縮縮地叩了叩房門,訥訥問道:“顧、顧老爺可在里面?”

    顧淵隨手將外衣的帶子輕描淡寫地系上,應道:“何事。”

    外面的人暗暗咽了口口水,心里如有水桶七上八下般,卻不得不壯著膽子道:“方才玉公子跑到落云軒找荀公子去了,現在正在鬧著,旁人攔都攔不住。陳大人特地差我來請顧老爺去看看,再這么下去,恐怕得要出事。”

    蘇青聞言心頭頓時一跳,脫口問道:“聽小哥的意思,這兩人打起來了?”

    陳府眾人都知道西廂是女眷的住所,本該住在清香院的淑姑娘此時和顧淵同在屋里,反倒一點也沒有惹人感到奇怪。小廝在外面聽她問話,想都不想便有些焦心地答道:“小的來時雙方倒還沒動手,只是玉公子看起來一副要拆了屋子的架勢實在嚇人。從那趕過來有些時間,也不知道現在打起來了沒有。”

    蘇青起身把鞋子匆匆穿上,手忙腳亂地收拾整齊了衣衫,一抬頭見顧淵依舊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不由催道:“老爺,這都要動起手了,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顧淵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淡聲道:“鬧不出人命。”

    蘇青不得不對他如此淡然自若的心境惹的有些佩服,然而心里卻是真的有些著急的。

    她倒是不擔心玉緋玨會遷怒荀月樓,畢竟不說他現在一身的傷勢,就算是健康無恙,以雙方身手而言,恐怕也不能將那朵水仙花給怎么樣。她真要擔心的反而是那個去恣意生事的花蝴蝶。她不知道荀月樓會不會惱玉緋玨,卻也不能保證這位少主大人會不會一個手下不留情的,不小心生生將他廢了。

    正是因為這樣,蘇青有些更加耐不住顧淵的淡定了,不由語重心長地道:“老爺,有些時候即使不鬧出人命,也很可能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顧淵抬了抬眼睫,道:“比如?”

    蘇青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比如……陳府的房子很可能真的會被這兩個人給拆了。畢竟這里也是陳大人的產業,若要追究責任賠償,恐怕會平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顧淵沉默了許久,讓人看不透他到底是在認真琢磨著她說的話,還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

    隔了一會,他正了正衣衫,就一言不發地推門走了出去。

    在外頭等了半天不見動靜的小廝正格外的忐忑不安,此時見人出來,慌忙面露喜色,二話不說就屁顛顛地去前頭領路。

    蘇青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廝有如重獲新生般的欣慰神色,心里不由有些感嘆。看這小哥焦急的模樣,玉緋玨這次的鬧騰,恐怕已經完全超出了小打小鬧的范疇。

    她跟在后面,時不時地抬頭看著顧淵修長的背影,莫名想起方才院中兩人曖昧互撩的那些情景,心頭頓時又感到有些不甚安寧了。

    忍不住狠狠搖了搖腦袋,想把雜念驅逐,一抬頭恰見顧淵回首看來,頓時四目相對,動作就徹底一僵。

    顧淵擰眉道:“頭疼?”

    “……”蘇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總不能說自己這是因為不負責任地撩了他,現在因為害怕負責而感到后悔了吧?

    一只手伸過來,在她的額前探了探,那道擰起的眉好似怎么也無法松開一樣,顧淵的話語依舊淡淡:“陳有為請來的大夫應該還在,一會叫來給你看看。”

    蘇青本想拒絕,然而在他一瞥而過的視線下,不由沉默了。

    探了探腦袋朝前頭領路的人看去,便見那小廝始終一副耳聾眼瞎的樣子,目不斜視地在前面帶著路,一副打死都不會回頭多事的態度。

    這讓她忍不住心里暗暗贊嘆,總覺得這位小伙子以后遲早前途無量。

    這時候微微起了一陣風,青絲落在耳邊略顯凌亂,顧淵的步子稍稍一頓,干脆褪去外套直接蓋在了她的身上,便繼續往前走去。

    蘇青感到身上一層淺淡的暖意,忽然不敢再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小動作了。

    到了落云軒外不遠的地方,遙遙就可以看到里里外外圍著不少人在那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雖說隔了一段距離,卻依舊可以聽到里面拆墻掀瓦般的雜亂聲。不時有桌椅自院中騰飛而起,掠過高強徑直飛出,無辜被砸到的一處圍觀人群頓時一陣驚叫,隨后便作鳥獸散去,找了另外一處地就又開始繼續圍觀。

    這樣的情形,難免有些滑稽。

    小廝不敢多看顧淵現在的臉色,遠遠地就一陣疾跑過去哄散了湊熱鬧的人群。在門口點頭哈腰地將兩人引進去,自己則是非常識分寸地留在了外頭。

    還沒來得及見到傳聞中鬧事的兩人,蘇青剛進門,反倒先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不由感到有些又好氣又好笑。

    蘇莫也就算了,雖然名義上是荀月樓從姑射城里帶來的侍從,但畢竟一直是低調謹慎的樣子,貿然出手怕會太過引人注意,袖手旁觀倒還可以理解。但是,這時候站在旁邊看得一臉興致盎然的步羨音又是什么鬼。

    蘇青沒好氣地道:“聽說這里頭都已經打開了,步公子居然還有興致在這里看熱鬧,還真是不嫌事大。”

    步羨音聞言回頭看清來人,瞥過她身上蓋著的男人的寬衣,視若未見地輕聲笑了笑,毫無窘意地道:“玉緋玨這么喜歡折騰的性子,要是不隨著他解了心結,日后恐怕還要有的受,干脆就先任他一次性鬧個夠,反正我們在旁邊看著也鬧不出什么花來,可不也是為了日后省點麻煩?”

    蘇青竟被他的這套歪理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憋出四個字來:“果然精辟。”

    這時不知道有什么東西直掠而來,顧淵眼疾手快地將蘇青往旁邊一拉,便見一塊門扉深深地嵌入在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上。

    他的眉心有些不悅地微微擰起,抬眸朝院中的人影看去,沉聲道:“什么時候才能鬧夠?”

    蘇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了一跳,但看清楚院中的情形,頓時有些啞然,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步羨音可以這樣泰然自若地在旁邊看戲了。與其說是兩人動手打架,倒不如說玉緋玨自己一個人在那自導自演著獨角戲,而且還演得——相當累。

    院里雖是一片混亂至極的局面,但除了斷了除了倒了幾棵古樹,拆落了幾扇門窗,廢棄了幾張桌椅之外,也就屬玉緋玨這個罪魁禍首最為狼狽了。

    身上的寬衣已經散落,發絲微掩了幾分臉上猙獰的疤痕,卻蓋不住那層層濃郁的戾氣。他的視線一瞬不瞬地盯著荀月樓,塵漬沾染了滿身,氣息沉重間透著濃烈的不甘,跌坐在地上顯然已經虛脫了氣力。

    而他耿耿于懷的那個男人,則是靜默嫻淡地高立在百年古木的粗枝之上。

    白衣隨風,一雙空如琉璃的眸中沒有絲毫情緒,唯有幾分對他舉動的不解與困惑,卻依舊纖塵不染、超然脫俗地有如一副畫卷。

    像玉緋玨這樣找人麻煩找成這幅德行的,也真是沒誰了。

    蘇青不禁對這花蝴蝶產生了幾分濃烈的同情,抬頭看了眼荀月樓的樣子,顯然這次他很是聽話地并沒有貿然出手,心里不由有了幾分欣慰。

    顧淵的出現顯然也讓花蝴蝶稍稍克制了些許情緒,蘇青走上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嘆息半責備地道:“我說玉公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荀月樓是個甩手掌柜,你再追問他也實在沒法大問出個什么事情。更何況你現在身上還有傷,真要打起來也是自己更加吃虧啊。”

    玉緋玨沉沉地喘著粗氣,回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冷冷地勾了勾,輕呵一聲,道:“姑射城的萬壑大典即將舉行,為了此次的圣品,百鳥門已經與姑射城的人多次有過私下交集。他既然身為姑射城的少主,要說毫不知情,誰信?”

    原來百鳥門是對這次萬壑大典的圣品有興趣?難怪閻紅鸞會讓玉緋玨去姑射城找人了。

    蘇青聞言略感詫異,但仔細一想,一時半會卻又記不得這次的圣品是何方神物了,便張口想問荀月樓。然而一抬頭卻見那人遙遙在古木的粗枝上依然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嘴角不由驟地一抽,揚聲道:“你先下來!”

    跟前清風一縷,荀月樓飄曳如仙般翩翩落在了跟前。

    蘇青已經沒心思吐槽他這樣獨特的出場方式了,開門見山地問:“你可知道百鳥門在打你們圣物的主意?”

    荀月樓平靜地答道:“知道。”

    蘇青扶了扶額,道:“你們這回的萬壑典到底又準備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

    荀月樓搖頭:“琴心準備的,我不清楚。”

    蘇青一臉“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朝玉緋玨攤了攤手:“講真,你與其糾纏這朵水仙花,不如去姑射城里找那只陸狐貍。而且,別說荀月樓真的不知道,就算他知道,就打架的水平而言,要是動起手來你真的打不過他,玉公子。”

    玉緋玨面色不郁地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插了進來:“這次的圣物是千雪蠶絲。”

    蘇青一抬頭看到有如鬼魅般飄進院來的佝僂身影,雖然本該很是熟悉,卻身上依舊忍不住泛起了一些雞皮疙瘩。下意識地抱著自己的身子順了順手臂,卻怎么也沒想明白,覃姑怎會知道這種連姑射城的人也極少知情的事。

    柳芳華跟著覃姑走入,默不作聲地站到了旁邊,許是因為聽到先前玉緋玨說的話,視線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荀月樓的身上,略含深意。

    步羨音悠悠地笑了起來:“真是沒想到,這樣打上一架,居然就把人全都給驚動了。”回頭看去,留意到蘇莫看著覃姑的眼底有些懼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你家少主沒什么大事了,現在總可以放心了?我帶你去外面隨便轉轉,可好?”

    蘇莫聞言,下意識地抬頭往院里看了一眼,見蘇青暗暗朝他點了點頭,才溫順地頜首,由著步羨音將他牽了出去。

    蘇青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偷偷勾了勾唇角。

    她并不方便與阿莫碰面,但看得出來這幾日他過得倒是很好,與其說扮演的是荀月樓的侍從,倒不如說儼然成了步羨音的小跟班。雖然還沒有證據足以證明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可是但凡見過他們真面目的人,想來都不會懷疑這樣清晰分明的血緣。

    步羨音并不知道阿莫的真實身份,但是從兩人間相互的交流來看,仿似有著一種無法覺察的羈絆,分明地使他們兩人深深相連。

    有時候想想,命運的羈絆或許確實是種無形中存在的東西。

    覃姑的視線低沉地將眾人看了一圈,最后落在顧淵的身上,道:“你確定要繼續追查下去嗎?”

    顧淵的眸色頓時一深,并未回答。

    覃姑眼里的神色陡地如錐般銳利,臉上的褶子在她盛起的薄怒下愈發擰在一起,讓人有些不忍逼視。她瞥了一眼噤聲在旁的柳芳華,語調冰冷,話卻是對顧淵說的:“十五年前我已經救過你一次,現在你為了憐香惜玉要再次踏進那個地獄去,就別再指望我會再次救你。”

    柳芳華在她的話語下緊抿雙唇,因太過用力,隱隱要滲出血來。

    周圍一片沉寂,只留下覃姑毫無平仄的聲音:“或者說,你很希望再次遇到‘他’嗎?”

    蘇青雖然不懂話語里的含義,但是心里卻是莫名騰起一種不安的情緒來。

    顧淵的眼睫略略垂下,眼里如一汪無波的死水,全身卻是霎時如墜冰窖般,冰冷徹骨。

    回憶仿佛黑色的旋窩,奔涌席卷地翻覆而來。在腦海里仿似交織成一處牢籠,有什么在腦海最深處的黑暗混沌中嘶吼。

    一個人的身影一閃而過,他的眉心驟然擰起,因內心抗拒的情緒而將他模糊的影像生生摒除。

    袖中的十指暗暗地握緊,清風微亂了發絲,這一刻的神色低沉,幾度讓人窒息。

    突然,冰涼如冰的指尖卻忽然漫上一層暖意,使他從深陷的回憶中剝離。

    低頭看去,身后不知何時伸來一只手將他輕輕握住,仿似讓全身微冷的感覺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