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李軍?” “對,李軍。他曾是個有家的人,他也知道家的好,所以才說得出這樣的話。”楊興春微微一頓,口氣忽又變得遺憾起來,“可惜啊,他不懂得珍惜。” 羅飛瞇起眼睛看著楊興春,突然問道:“所以你打死了他?” 楊興春被羅飛的話杵到了,他的臉緊繃著,面無表情。半晌之后,他用力擠出絲笑容,以主人的姿態招呼羅飛:“怎么光說話不吃菜?來,嘗嘗我的手藝。” 羅飛拿起筷子,夾了顆花生米送到嘴里,若有所思地嚼著。他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住對方。 獵犬一旦咬住了獵物,就絕不會輕易松口。 楊興春卻不再和羅飛對視,他的注意力都被桌上的那幾盤菜肴吸引住了,只顧揮著筷子大快朵頤。土豆絲、花生米、炒雞蛋、香腸……每個菜都嘗了好幾圈,一邊吃還一邊自我評價。 “這土豆絲就得切得細,切得細,吃起來就脆。” “花生米是我自己炸的,火候正好。你知道吧,這玩意炸嫩了不香,炸老了吧,那就焦了。” “一吃就知道,這可是正宗的土雞蛋,洋雞蛋絕對做不出這個味。” “香腸是我特意到城東公道鎮上買的,這是龍州最好吃的香腸。關鍵在哪兒知道嗎?用料精到。你嘗嘗,這嚼口,越嚼越香!” 羅飛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沒想到你對做菜這么有研究。”這話說得不冷不熱的,也不知道是在真心夸贊對方呢,還是要刻意打斷對方的話頭。 楊興春抬頭看看羅飛,說了句:“會做飯的男人,往往都很顧家。” 羅飛“嘿”地干笑了一聲,沒接對方的話茬。 “我知道你笑什么。”楊興春癟了癟嘴,“你肯定在想:你連家都沒有,還談什么顧家?其實吧,我也不是自賣自夸,顧家這話,是未婚妻給我的評價呢。” “你有未婚妻?” “有啊,好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你不知道。”楊興春把身體靠向椅背,嘴角微微翹起,“那姑娘真的很好,人長得漂亮,性格也隨和。最重要的,她對我的工作很支持。那會兒我經常值夜班,她呢,每天都送夜宵給我吃。有時候是白米粥,有時候是餛飩,有時候是面條。不管多冷的天,那夜宵送過來都是熱的。當年的保溫杯隔熱并不好,她會把杯子藏在懷里捂著,然后騎自行車來派出所找我。呵呵,那熱乎乎的夜宵吃到嘴里,真叫一個香啊!” 聽對方這么一說,羅飛也覺得這姑娘確實不錯。于是另一個疑惑便隨之而來:“這么好的姑娘,后來怎么……” “差點就結婚啦。如果當初結了婚,那我也會是個有家的人。”楊興春閉上眼睛,陷入某種美好的遐想。不過他的雙眼很快又睜開,神色亦黯淡起來,“可惜,后來一切都改變了。” 羅飛追問:“為什么?” “因為這間房子。”楊興春抬起頭緩緩四顧,他的表情越來越沉重。最后他幽幽嘆息了一聲,看著羅飛說道:“你知道嗎,這里其實是一座墳墓。” 對方說得如此認真,讓羅飛禁不住也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他知道在這間房子里曾經發生過的可怕往事,但因此稱其為墳墓,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呢? 楊興春略略沉默片刻,又補充了一句:“兩個家的墳墓。” 兩個家?一個指的是李軍,另一個應該是指楊興春自己吧。李軍的故事羅飛已經了解,可楊興春呢?他的家為什么也被埋葬在這里? 楊興春看出羅飛所想,主動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和這房子之間的故事。”他一邊說一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啜了一口。 “好啊。”羅飛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楊興春用茶水慢慢滋潤著自己的口唇和咽喉,良久之后才吞入腹中。他要講的那個故事,多半漫長而又曲折。 “第一次和這房子打交道,應該是十六年前了。那會兒我剛剛從部隊退伍下來,分配到高嶺派出所當個小片警。我記得當時是三月底,剛剛開春,天氣還是挺冷的。那天中午我接到指揮中心的調度電話,說是轄區內有嬰兒被鎖在屋里了,要我出個警。這種事以前也遇到過,通常就是家長臨時出門倒個垃圾什么的,沒帶鑰匙結果門還反鎖上了。這也沒什么麻煩的,叫個備案的鎖匠過去,三五分鐘就能解決。到了現場——”楊興春抬手往門口方向指了指,“就是這扇門外,才知道情況不一般。有兩個小女孩被關在房子里,家長卻不知哪兒去了。后來老大,一個三歲多的女孩自己開門跑了出來,但她出來的時候把門又給鎖上了,而屋里還有一個更小的嬰兒。” 羅飛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很顯然,楊興春所說的正是李夢楠第一次從家中跑出來的那件事。這事羅飛剛剛聽王大媽講述過,但他并不知道,那個到現場出警的警察原來就是楊興春。 楊興春繼續往下說:“那個大孩子當時就站在門邊。那么冷的天,小姑娘還光著膀子,身上那件大外套一看就是好心人臨時找來給披上的。孩子滿身的屎尿,頭發里都生了蛆,沒個人樣。這得是多少天沒人管了呀? “當時也來不及多問,趕緊讓鎖匠先開門。那家伙的技術倒不錯,三兩下就把鎖給弄開了。我們沖進屋找孩子啊,一開始還真沒找到。最后找到了,你知道在哪兒?在廁所里!那小孩就趴在馬桶邊上,擺著要湊到馬桶里喝水的姿勢。” 說到這兒,楊興春特意停下來看了羅飛一眼。后者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在馬桶里喝水?這個細節先前王大媽并沒有講到,這驀然一聽,著實令人動容。 楊興春配合羅飛的情緒輕嘆了一聲,又繼續說道:“開始還以為那孩子死了,但過去一摸吧,還有一口氣呢!趕緊抱起來,先喂了點水喝,然后有鄰居阿姨端來一碗熱奶,孩子咕嘟嘟地把奶喝完,這才稍稍有了些生氣。我趕緊又叫了救護車,帶著孩子們去醫院檢查。這一路上都是我抱著那個嬰兒。按理說一歲多的孩子,正是認生的年紀,看見生人不得哇哇大哭嗎?可那孩子卻用小手緊緊地抓著我,一刻也不肯松。”說到這里,楊興春微微瞇起眼睛,露出極為唏噓的神色,他感慨道,“那一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作救命稻草。那孩子抓著我,就像是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絲希望。我能強烈感覺到她求生的意愿,那是所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 羅飛知道楊興春為何唏噓,因為那孩子最終還是未能逃脫可怕的劫難。而楊興春作為曾經的救難者,對這場悲劇肯定會有更深的感觸。 感慨過后,楊興春的思緒又切入回憶之中:“到醫院查下來,兩個孩子都嚴重的營養不良,尤其是老二,一歲多了,還只會爬,屁股只有巴掌大;老大也好不到哪去,小姑娘下身多處潰爛,都是長期不換尿不濕給捂出來的。 “我記得當時有個女護士給孩子們洗了澡,她是一邊洗一邊流眼淚。后來她偷偷告訴我,兩個孩子的嘴里也有大便,估計實在是餓壞了,把大便當成了僅有的食物。咱是個大老爺們,不能像小姑娘一樣哭哭啼啼的,但心里也一陣陣地發酸。說實話,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遭罪的孩子。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父母能把孩子帶成這樣。 “后來向周圍的鄰居了解情況,得知稍大的小女孩叫李夢楠,另一個嬰兒叫李夢嬌。孩子的父親叫李軍,母親叫秦燕。當時李軍因為容留他人吸毒,被判了六個月徒刑,正在號子里服刑。而秦燕則失去了聯系,據說有兩三天沒在小區里露面了。 “我把情況報到所里,所里組織人手打探秦燕的下落。到了傍晚時分,終于在秋雨路的一家網吧里找到了。我同事把秦燕帶到了醫院。那個女人啊,怎么說呢?看樣子倒不像是個壞人。穿著打扮都普普通通的,就是眼睛里沒什么神采,反應也稍有點遲鈍。當時我問秦燕,你怎么能把孩子丟在家里不顧呢?秦燕回我說:‘我自己都顧不了,哪還顧得了孩子?’后來聽說,這個女人不會燒飯、不會洗衣服,什么都不會。有一次,她向鄰居討了兩個雞蛋給孩子吃,折騰半天居然不會煮,最后還是把雞蛋拿回來,讓鄰居給幫忙做熟。” 羅飛在一旁暗自搖頭:一個連雞蛋都煮不熟的女人,如何有資格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 楊興春也露出無奈的苦笑:“對這樣的女人,我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只能先帶她去病房看孩子吧。見到兩個女兒之后,秦燕倒也哭了。她一手抱起老二,一手摟著老大,看起來也是挺傷心的。我在旁邊陪著,心想:怎么說也是當媽的,終究還是心疼孩子,現在主要是生活不太穩定,自理能力又差,以后應該會好起來的。嘿嘿,后來證明,這純屬我一廂情愿的臆測而已。 “醫院本來要留兩個孩子繼續治療的,但秦燕堅持要帶孩子回家。因為她是孩子的合法監護人,我們也沒有權利反對。不過這次孩子跑出來自救,事情也鬧得挺大。社區啊、派出所啊都開始關注了。那天晚上,大家一塊把母女三人送回家,居委會特意花錢請了四個老太太,把屋里屋外徹底打掃了一遍。那里面全是屎啊尿啊,根本不像人待的地方。” “當然了,大家對母女三人的幫助可不只是打掃衛生這么簡單。考慮到李軍尚在服刑期間,這個小家庭等于沒了經濟來源,居委會還決定對這家人實施經濟資助。當時確定的救濟款是每個月八百塊——”楊興春頓了頓,他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羅飛一眼,然后又拖著腔調說道,“而發放救濟款的任務呢,就交給了我。” “嗯——”羅飛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道,“這可是個棘手的工作啊。” “沒錯。”楊興春伸出指尖,在桌面輕輕叩了兩下,“我的責任可不是把錢發下去這么簡單;更重要的,我得監督秦燕,保證這筆錢確實用于母女們的日常生活,而不是被她自己亂花。” “那當然了。如果只是發錢,居委會那么多大媽誰不能發,干嗎要找你這個警察呢。” “羅隊長真是個明白人!”楊興春頓了頓,繼續說道,“為了完成好這個任務,我還特別想了一個發錢的辦法——把每個月的救濟款分成四次發放。也就是一周一次,每次給兩百。這樣我每周發錢的時候都會去秦燕家里看看,保證孩子們的生活處于正常狀態。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控制住秦燕,督促她照顧好自己的孩子。” 羅飛表示贊同:“這方法不錯。” “可你知道的,這事最后還是被我搞砸了。”楊興春嘴角微微一挑,露出苦笑。這笑容中帶著三分自責,七分無奈。 羅飛“哦”了一聲,靜待下文。 “其實吧,一開始效果還是不錯的。”楊興春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向上翻著眼皮,擺出一副自我安慰的姿態,“從三月底到六月份,我一共發出了十一筆救濟款,總共兩千兩百塊。這期間母女三人的生活看起來還不錯啊。我每次去送錢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在,家里也拾掇得挺好。然后我會帶秦燕去買點生活必需品,幫她送回家才走。” 羅飛插話道:“你去送錢,是每周有個固定的時間呢,還是看你什么時候有空?” “主要還是看我什么時候有空。因為我平時工作也挺忙,時間上確定不了,所以還是采取比較靈活的方法。我去之前呢,都會提前給秦燕打個電話,我們大概約好了,讓秦燕在家里等著。” “如果這樣的話,”羅飛提醒對方,“你每次看到的情形,不一定是孩子們真正的生活狀態啊。” “你的意思是——”楊興春沉吟道,“因為我去之前都會通知秦燕,所以她能夠提前作好準備。刻意給我留個好印象,以便能順利拿到那筆救濟款?” “沒錯。而母女三人平時真正的生活狀態,多半你是看不到的。” “我的確忽略了這個問題。”楊興春嘆了口氣,又道,“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有些事情還是暴露出了一些苗頭,可惜我當時并沒有重視。” “哦,比如說呢?” “比如說秦燕的外婆曾經報過警,說秦燕又把孩子關在屋里不管了。” “秦燕的外婆?”羅飛略顯詫異。 “對啊,怎么了?” “她有親屬的啊,我還以為……” 楊興春明白羅飛的意思了:“你以為她是個沒人管的孤兒?不是的。不過呢,跟孤兒也差不多。” “哦?說說看。”羅飛對這個女人的身世產生了興趣。 “秦燕的母親未婚先孕,孩子的父親是誰怕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把秦燕生下來之后,就跟著另外一個男人走了,現在已經在四川那邊結婚生子,幾乎不和家里人來往。秦燕從小跟著外公外婆長大,不知道親爹在哪里,和親媽一輩子也沒見過幾面。你說說看,這和孤兒有多大區別呀。” 羅飛輕輕一嘆,說了聲:“難怪。”之前他一直不太理解,秦燕身為一個女人,怎會如此欠缺人倫之心?她從小就從未享受過母愛,又怎懂得用母愛來關懷自己的女兒。 這個困惑解開之后,羅飛又切回先前的話題:“好了,你繼續說吧,關于秦燕外婆報警那事。” “那老太太一共報過兩次警,不過第一次呢純粹是一場誤會。”楊興春喝了一口茶,又詳細說道,“我記得那是四月份的事,老太太有好幾天聯系不上秦燕,不放心,就跑到祥馨苑小區來看孩子。結果敲了半天門,屋里也沒人應聲。老太太就慌了,懷疑秦燕又自己跑出去了,兩個孩子被關在家里這么久,怕是已經出了事。于是就給派出所打了電話。我這邊接警以后也緊張啊,連忙叫了鎖匠,趕過來把門打開了,我們急匆匆進了屋,跑到臥室里一看,卻見秦燕帶著兩個小孩在床上正睡著呢。這邊秦燕醒了之后,還一個勁兒罵那老太太,怪她吵了自己的覺。我們在旁邊聽著也挺不舒服的。你說這事鬧的,多尷尬呀。” “這樣啊……確實有點幫倒忙的感覺。”羅飛沉吟了一會兒,又建議道,“其實老太太可以配一把房門鑰匙嘛,這樣不就可以時常來看看孩子了嗎?以后再遇到類似的事情,也不至于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身為鄰居的鄧姐都曾拿鑰匙照料過那兩個孩子,外婆更是義不容辭才對。而且老太太和孩子有血緣之親,不該像鄧姐那樣有怕受牽連的后顧之憂。 楊興春攤攤手說:“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啊,但老太太不肯要。” “為什么?” “之前老太太曾經配過一套鑰匙,但后來秦燕總說家里少了這個,少了那個,都怪在老太太頭上。老太太受不了那個委屈,就把鑰匙還給對方了。這個結一直沒解開,秦燕對老太太的態度又那么惡劣,老太太能拿這鑰匙嗎?” “這樣啊……那還真是……”羅飛話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他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這家人的經屬實是太難念了。還是把話題切回到事件本身吧。 “因為第一次報警鬧出了誤會,所以老太太第二次報警的時候,你們就不再重視了,對嗎?”羅飛猜測著問道。 楊興春點了點頭。 “你出警了嗎?” “沒有。”楊興春沉默了一小會兒,又道,“不過我還是做了一些調查的。” 羅飛“嘿”地干笑了一聲:“都沒有出警,怎么做調查?” “我問了老太太,有沒有聽見孩子在屋里拍門,或者是哭喊的聲音。老太太說沒有。然后我又問了同一單元的幾個鄰居,她們也說那幾天沒聽見什么異常的狀況。我就想:畢竟那孩子已經三四歲了,如果真是身臨絕境,總得在屋內鬧出點動靜來吧?” “所以屋里沒有聲音,你就覺得孩子應該沒事?” “是啊。”楊興春解釋道,“之前秦燕把孩子鎖在家里,鄰居們都會聽見李夢楠拍門和呼喊的聲音。所以我想,這次母女幾個或許又是在里屋睡覺呢,要不就是秦燕帶著孩子出去玩了。” “這么判斷倒也符合邏輯,只不過……”羅飛搖著頭道,“這事關系到兩個孩子的性命,只從邏輯上來判斷未免有些草率。” “你說得沒錯。”楊興春下意識地低下頭,似乎在逃避著什么。 羅飛捕捉到對方的自責情緒,便敏感地問道:“就是這次出的事?” “那倒不是。”楊興春抬起頭來,繼續回憶道,“其實老太太第二次報警之后,我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所以沒過兩天就約了秦燕去送救濟款。到了家里一看,大人孩子都好好的。所以這第二次報警或許也是一場誤會吧。” “或許……”羅飛聳聳肩,對這樣的用詞不甚滿意,隨后他又強調說,“無論如何,既然你第二次沒有出警,那老太太就不會再報第三次警了。所以當孩子們最終出事的時候,她們早已失去了通過外祖母來求助的渠道。” “是啊……正是因為我的主觀臆斷,才造成這樣的惡果。”楊興春苦笑著坦承,片刻后,他進一步說道,“其實后來出事的那根導火索,也是被我給點燃的。” “哦?”羅飛瞇起眼睛,用審視般的目光緊盯著對方。 楊興春嘆了口氣,悠悠說道:“那是六月份了,再過一個月李軍就會刑滿釋放。我一直都盼著,心想只要堅持到李軍出獄,我的責任就卸下了。可老天爺偏偏不遂人愿!就在六月頭上,我們轄區內發生了一起搶劫殺人案。那案子影響非常惡劣,市委領導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這種無頭案子你知道的,案情分析基本沒用,只能以案發現場為中心展開排查。當時街頭也沒有那么多監控探頭,查起來全靠人海戰術。我兩天內跑了三條街道,沿街商鋪,過往行人,一個個地問,真是快把腿都跑斷了。這還不算完,回所里還要把厚厚一沓的筆錄整理一遍……總之那幾天忙得昏天黑地的,真的沒精力去管其他事情。” 羅飛問道:“你是不是忘了給秦燕送救濟金了?” “那倒沒有。只是實在沒時間上門了,所以就打電話給秦燕,讓她自己到派出所來取。” 羅飛點點頭。這么處理倒也無可厚非。 “秦燕來了之后,我還特意問她:‘孩子怎么樣?’她回答說:‘都在家里,好好的。’”楊興春沉默了片刻,然后又自嘲般冷笑一聲,道,“我居然就信了她的話。” “她在騙你?” “事實上她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是嗎?” 楊興春看看羅飛,苦笑道:“你剛才說的沒錯,前幾次我去送救濟金時看到的情景并不真實,都是秦燕刻意做給我看的。她還是會經常外出,把兩個孩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顧。每次知道我要來了,她就會提前回家拾掇一番。” “這次你沒有去,所以她也不需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