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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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不看他,是的,她早準備好了說辭,怎么開頭,怎么起承轉合都想好了,可這起首第一句,仍舊這么難。 趙正不催她,只是在邊上沉默地喝酒。 安靜了約五分鐘,姜一終于開口:“讓你有我隨時有離開的準備,是因為我確實有擔心,我自記事起走到今天,從沒有一天真正安心過。我說過,我和外婆相依為命,是她把我養大。貧窮是我的背景,但這不是我所有的背景。” 姜一緊握著酒杯,又猛地灌了自己幾口:“我……” “如果覺得為難,你不用此刻逼自己說。”趙正裹住她緊抓著自己膝頭的手,“那天電話里是我心急,我說過要給你時間。” “不。”姜一搖頭,“這不是可以拖延的事情。過去不說,是我確實沒有長久的打算。現在不同。” 她自己或許沒意識到,可這話比一句“我喜歡你”要重要得多,她在說,她想與他有更長久的打算。他的雙眼頓時風起云涌,她反扣住他的手,他注意到她胸口劇烈的起伏。 “我上次回去辦外婆下葬的時候,去見了我mama。”她提到mama二字時,垂下眉眼,盯著他們交握的手,輕緩卻清晰地說,“我mama在牢里。”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會找到除去驚訝之外其他的情緒,比如……鄙夷。 “我八歲那年,mama被判刑入獄,判了二十五年。” 這句話在趙正擰起眉頭,二十五年,是重罪。 “罪名是:過失致人死亡。而她過失殺的人,是我爸。”姜一嘴唇顫抖地說出了這個壓在她心中的秘密,在這座城市里,沒有人知道。即使是程珂,她也沒有全部坦白。 是的,她在光鮮的外企上班,她寫著花花綠綠的公眾號文章談論著流行趨勢,她背著品牌送她的上萬的皮包,她笑得璀璨奪目,出入高級餐廳,日子看似活色生香。 可她的mama是殺人犯,她的爸爸…… “我爸以前是個讀書人,自命有才卻懷才不遇,只能做最基層的員工,被領導呼來喝去。他酗酒,喝多了就回來打我媽,當然,也打我。我媽沒文化,當時嫁給那個男人就是被他所謂的文化吸引。我們住的小樓,但凡有吵鬧聲外人都能聽見,但是家暴,家暴是家里事,別人的家事,有誰去管,有誰愿意管?” “我媽出逃過,回娘家。這樣小的城市,不開化的年代,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不能離婚。那個男人也口口聲聲說,會對我媽好,以后不會打她,甚至,跪下來,求她回去。她心軟,她回去。可狗改不了□□的,喝了酒,他照樣打。他把自己的無能發泄在更無能的我和我媽身上。他可以拽著我的頭發在地上拖,他會用腳踩著我媽的頭罵。尊嚴,我們在他面前沒有尊嚴。” 姜一攥著拳頭,仿佛陷入自己的回憶里,她的語速不斷加快,趙正喊她妄圖打斷她,她卻渾然未覺:“那個晚上,那個晚上我記得。他又喝多了,他甩我耳光,也打我媽,我媽護著我,可她越護著我,男人就越生氣,他拿著啤酒瓶砸下來,被我媽擋住,啤酒瓶碎了,可他還要打,用那個裂開的粘著我媽血的啤酒瓶要打我。他們爭搶起來,一切都亂套了,他們扭在一起,到處是破碎的聲音,巨大的痛苦的叫聲,然后,安靜,死一樣的安靜。我站不起來,我爬過去,我看到一把刀,插在男人的胸口。我看不到他的臉,可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那一刻你知道我什么感覺嗎?我太開心了!我太開心了!我媽就跌坐在那里,發愣,可是我笑了。” “姜一,別再想了。”他抱住不自覺顫栗的她,眼中閃著癲狂的她。 姜一已然控制不住她自己的措辭,忘了該粉飾該挽留,這被她強壓在心底的詭秘心情一旦尋找到了宣泄口,就再也停不下來。她只抓住他的手臂,用最蒼涼的聲音,問他:“趙正,我媽殺了我的親生爸爸,我卻笑了,我恨不能放鞭炮一樣地高興。這樣冷血變/態的人,你還會和她在一起嗎?” ☆、49.第四十九章 49 愛與死 姜一的身世,是趙正沒能料到的,他不可謂不驚訝。他服/役時在小村莊呆過,知道在相對落后的地方,哪怕是離婚的女人的也會被指指點點,罵得難聽。何況是殺夫這樣的事,即使事出有因,仍舊不會受到寬容,姜一作為一個殺夫女人的孩子,會受到怎樣的孤立,怎樣的對待,可想而知。 自己父親被殺,覺得高興,這當然是冷酷的。可趙正見過太多的生死,他深知人在長期遭受痛苦時會爆發出怎樣黑暗的力量。人能表現出不可思議的善良和大義,也潛藏著四伏的惡意。 姜一此刻目光洞穿他的軀殼,深望進他的靈魂。 “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她這樣問他,恐懼、疑惑,絕望中透著期望。 “會。”他回答,一個字。 她聽見了,卻仿佛沒有聽見,她微微蹙起眉頭,不確定地問:“你說什么?” “知道這個事實,不妨礙我和你在一起。”趙正手托著她的后頸,低眉與她額頭相抵,“我不是你以為的那些一帆風順的或者嬌生慣養的孩子,我見過最冷酷的場面,面對過全無人性的兇手。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天大的事,你為此吃很多的苦,你難以啟齒,謝謝你告訴我。” 他的聲音平靜有力,她胸口更是起伏的厲害,眼睛也紅了,他撫摸著她的后背:“都說出來,說出來就好了。” 姜一此刻情緒紛亂,被她強壓著的回憶沖破一切地興風作浪,她萬沒想到他能如此冷靜,難道天大的事情,落到他的眼里,就不再是問題了嗎?就算他能接受,他的家庭呢? “你不擔心嗎?”姜一問,“一個家暴的男人和一個殺人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在那種環境里長大的人,她的性格缺陷,她家庭背景帶來的狼藉名聲,就算你能承受,你的父母呢?” 趙正騰出一只手去拭她的眼角,他唇角有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父母這里,固然會需要一番解釋,可你真是低估了我。” “過去有太多人用無知傷害你,但姜一,我愿意始終站在你的身后,你要前進也好,你想休息也好……” 他的話未完,卻被姜一捂住了嘴。她搖頭:“趙正你不能再說下去,我覺得這太好太不真實了。” 卸下一切偽裝的姜一竟有點迷信的傻氣,趙正拿開她的手,但他不再說下去,而是親吻她喋喋不休的唇。 這個吻有姜一淚水的味道,咸澀卻美好。姜一不似往日的主動,甚至帶著一些怯懦,如她所說,她害怕這市場一碰就碎的夢。可她越是不確定,他便越是強硬,像要將她揉進身體里去,啃吮著她的唇,糾纏著她的舌,肆虐著她,要她正視。 可一吻結束,她仍舊閉著眼,埋頭不愿再看他。 “姜一。”他揉著她的耳廓,用誘人至極的嗓子喊她。 “我媽被抓進去之后,就再沒人和我做朋友了。”姜一絞著自己的手指,再度陷進回憶里去,“他們說我媽是怪物,只有喪心病狂的怪物才會當著孩子的面殺自己男人。那些阿姨mama讓自己的孩子離我遠一點,因為我也是怪物。” “沒有理我,我拼命讀書,他們就說我一定是作弊。沒有爸媽的小孩,沉默的不會反抗的小孩,還是長得不錯的小孩。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像是家常便飯,不讓外婆看到,所以用袖子去藏。我反抗過嗎?當然,他們打我,我就像瘋狗一樣咬回去?換來什么?作業本被撕掉,飯菜被倒掉。還好那時候不是人手一個手機,不然,我就是那種被毆打女學生的女主角。” “人性本善?呵呵,小孩子的惡比大人有時候更可怕。我試過,告訴老師,可是老師能二十四小時保護我嗎?我忍,他們卻變本加厲,我對我自己發誓,我會比他們更狠。我只有一個人,我手無縛雞之力,那好,我就去依附別人。” “我小學沒畢業我就知道,這是個利益的社會,你只要有東西可以拿來交換,你就能立足。我拿我的好成績去交換,我幫那些不愿寫作業的差生寫作業,幫他們瞞老師,校內的校外的,差生也想有面子,有怕家長怕老師,我幫他們完成作業,他們就能少挨罵,就多點自由。我不要自尊,只要他們保證我不被打,保證我不是一個人。別人罵我,我不在乎,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會離開這個鬼地方。” “抽煙,抽煙我初中就學會了。但那都是社交煙,那東西嗆得要死,我抽他們,只是為了拿來賣。我是學校成績最好的,老師不回來我身上查煙,我一根根賣給他們,不賺什么錢,當是交保護費。他們抽的越多我越開心。” “我還是會被人打,發育之后也沒少受到sao擾。我盡力了,天知道我多盡力才能平安活到十八歲。我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奢侈地去買了根炮仗,我就在我爸死的那棟樓下放,放得那些傻x鄰居都來來罵我。你知道嗎,放鞭炮的時候他們一個都探出腦袋來大罵,狠得下一秒就要來和我干一架似得。可是我媽天天夜里被我爸打,叫得響徹整棟樓也沒有人來問一句。” “老天爺這輩子沒給我好的,我要靠自己去掙。我來上海,沒人知道我的過去,好,我重頭來過。可是我又錯了,感情那么奢侈,我憑什么和人換?我和程珂在一起兩年,愛得如膠似漆天崩地裂,可他一知道我有個坐牢的媽,他家里恨不得立刻付我錢讓我從此消失。我想得太明白了。我不需要什么友情,什么愛情,各取所需,及時行樂。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是嗎?” 她抬眼,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趙正:“我從不期望你出現。你為什么要出現?” “來告訴你世界不是只有惡意,不是只有利益的交換。”趙正嘆息,“就像你的外婆,對你有純粹的愛,你對她有盡心的回報。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之間,也可以建立起超出利益的關系。愛情不只有性的沖動,姜一,我欣賞你,我在你眼里看到太陽月亮這些不可思議的東西。你有黑暗,但你追著光明。我被你吸引,理智上的,情感上的。” 姜一不再說話,他將趙正抱住,不管他說得是不是真的,不管最后他會不會變卦,她愿意相信。 趙正輕拍她的背:“所以,現在可以放心搬進來了?” 姜一此時情緒還混亂著,哪注意到男人這是趁熱打鐵,趁火打劫的行為。只曉得:“嗯。” 此時姜一無比依賴趙正,抱著他像是只樹袋熊,硬是黏了二十分鐘。情緒差不多平復后,抬起頭,趙正發現她的妝花得不成樣子,噗嗤笑了出來。 姜一有些莫名,抹了把臉,心下大驚。趕緊起來跑去浴室,翻出她的卸妝油就抹,還大喊著:“不準進來。” 趙正哪會聽她的話,三兩步追上,從后頭將她抱起來,擺在洗漱臺上。姜一已經糊了一臉油,睜不開眼,只會亂叫:“你干嘛!” “幫你洗。” “丑,不要。”她抬起雙臂遮臉。 “你總是故意找我尷尬,讓我看看你丑的樣子怎么了?做人不能雙重標準。”他說著硬掰開她的手。 “我就雙標!”她拿腳去踢他,被他制住。 “為了你下半生的性.福,我勸你不要亂踢。”趙正擠到她兩腿間,捏著她的下巴,“來,教教我,這油糊著是要干嘛?攤面餅?” 姜一拗不過他,喪氣道:“就是拿雙手去揉,把油都揉開了,沾一點點水,再揉,乳化。” “還真和揉面一樣哦。”趙正語罷就上手,一頓揉圓搓扁。 “輕點!這是臉,不是面團子!”姜一知道他這是存心搗蛋。 等乳化完了,姜一喊著要趙正放她下來,結果男人直接把她扛進淋雨間,花灑的水當頭而下,他抹掉她臉上的化妝品,看著手下這張鵝蛋臉重歸本真的秀麗。 姜一睜開眼,對上趙正的目光。兩個人的衣服都濕了個透,姜一注意力卻不再被他那八塊腹肌深深吸引,而是認真注視他的眼睛。 “謝謝你。”她說,“你讓我知道我的努力沒有白費,知道我也會有好的運氣。” “你一樣是我的好運。”趙正傾身,吻她。 溫熱的水包裹他們的身體,沉重的外衣砸落在腳下,一切都因為水汽而變得模糊。狹小的空間,氧氣慢慢缺乏,冷的玻璃,熱的身體,又一次奪人心智的結合。 可這一次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這一次,她毫無保留。她把自己的心交托給這個給男人,他有凌厲的眉眼,堅實的臂膀,以及一顆能夠包容她的堅強的內心。 她的腦海在激烈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話: 愛與死二者并無不同,只是同一個事情的二面罷了。 如果要她死在這一刻,她會說自己,死而無憾。 ☆、50.第五十章 50 張嘴吃糖 未至太陽落山,陽光還是金色的,兩人已經窩在床上,被一條冷灰的床單卷在一塊兒。趙正從背后把姜一抱在懷里,她則揉捏著他寬厚的手,將一根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摸個遍。 姜一渾身都懶散得不行,深刻體會情人飲水飽的真諦,真想一天都別起來。趙正也放松著,手指隨她擺弄。 “你虎口這個疤很深。”姜一慵懶地說了一句。 趙正呼吸有幾秒的停滯,之后才“嗯”了一聲。姜一沒想到這句會觸到逆鱗,便不打算深究。趙正提過幾次他不是自愿退/伍,背后必然有個沉重的緣由。姜一愿意傾聽,在他愿意開口的時候。 她與趙正或許正是因為彼此都有心結,才能更理解對方吧。他們都懂得活著是一件艱苦的事,許多身不由己,苦樂自知。 “這道傷口,以前還要深,時間把它抹平了。”趙正此時再度開口,即使是深思熟慮,語氣依舊有著平日里鮮少泄露的情緒。 “我有時候會想,時間這東西真可怕。能把這么猙獰的傷口都恢復得好像沒怎么發生過一樣。” 姜一聽著,與他十指相扣。 “虎口被切開過,rou斷了一半。”他冷笑,像說著別人的故事,“縫上了,神經受傷,醫生說可能長不好。用不了槍,留在部/隊里還能做什么?當個文員?” “康復期差點沒能熬過來,甚至想著,廢了就廢了,反正也沒了目標。過了那么多年紀律下的生活,忽然之間被扔到一個不需要我的地方,雖然安全,可毫無意義。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我想回去,做夢都想回去。因為走得不圓滿。” “沒抓到想抓的人,沒消滅要消滅的敵人。身不由己,卻還是覺得自己背叛了戰友。那時候就是這么頑固地認為。” 他抱緊她,臉埋在她的頭發里,蓬松的,細軟的,芬芳的。 “如果現在給你機會,你會回去嗎?”姜一問。 “我的年紀已經不適合了。”趙正搖頭,“而且,現在找到了不一樣的目標。那些從部隊里出來一樣迷茫未來的年輕人,我們找來給安排工作。這要感謝張野,給我一條路,讓我在外面也可以保護他們,幫助他們。人要想有意義,想幫助別人,在哪里不重要。” 姜一點頭:“確實。而且你真的要走,我一定不放。” “現在知道舍不得我了?”趙正語氣輕松了一些,“以前總把我往外推。” “把你往外推,是對自己沒信心。怕真的交底,你會舍棄我,于是我索性先下手為強。”姜一低笑,“弱者思維,是不是?” “你這可是在質疑我的眼光。”趙正將她扳過來,刮她的鼻子。 姜一笑:“我長得漂亮,這是公認事實。你眼光不差。” “你漂亮得這么明顯,讓我不太放心。” “你帥得也很明顯,沒見微博上你不發幾張圖,就有人要應征來當你女朋友了?”姜一對他粉絲破萬這事情耿耿于懷。 “那看來我們是郎才女貌。”趙正說,“你給我注冊的微/博登錄名和密碼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