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周韻站在池邊看得清楚,鑼里是水混合一些紅薯被打碎后的渣,兩人要做的,就是用木柁用力按壓紅薯渣,把它里面的水分擠壓出來。通過擠壓,水都通過鑼下面的細紗落到下面的水泥池子里。 兩人交叉把木柁向對方的方向用力按去,不斷重復這個動作,站在一邊,周韻只聽到一聲聲嘭嘭的聲響快速傳來。 等鑼里渣少的時候,兩人都把上半身壓在手柄上,以圖擠出紅薯渣里的水分,很快就都滿頭大汗。 等水分擠得差不多,又重復了一次放水、擠壓的過程,林新生才用一個小盆把鑼里的渣舀出倒在了一旁堆得半人高的渣堆上,又從旁邊的大鍋里挖了些新的渣放進去。 不過兩種渣明顯能看出不一樣,大鍋里的渣呈現黃白色,里面富含紅薯淀米分,地上堆著的渣則是雪白的,明顯只余渣滓了。 “我來試試。”再一次在鑼里裝滿了水后,周韻上去伸出了手, “給。”周勝武痛快把柁遞給了她。周韻雙手握著柁,在里面水多的時候,還能攪得動,可等開始向下按壓的時候,林大江按一下,水流嘩嘩嘩,她按一下,水聲淅瀝瀝,基本都不向下流。 周勝武笑著接過柁,“你的力氣不夠,還是我來吧。” 林大江也搖著頭,呵呵道:“你不行!” 竟然被一個傻子嘲笑了。 周韻看看那個三米左右的大鍋內還滿滿的渣,再看看院子里堆得山一樣的紅薯,才明白為何養父說磨米分子是力氣活。 “爸,你不是機械廠的嘛,為什么不讓他們廠做一個電子柁,只要一開開關,它自動往下按,擠壓紅薯里的水分,那不就省勁多了嗎?” “大家都這么干活干習慣了,我們都沒想到,不虧是我的女兒,就是聰明!腦子就是靈活,吃過飯我就回去城里,把圖紙畫出來試試。”林新生沉思了下哈哈笑起來。 能用就好,周韻覺得因張澤離別造成的痛苦也減輕了許多。 “吃飯,舅、妗子、哥,小芳,遠遠!吃飯啦!”周大芳端著飯出來。 午飯蒸的白米飯,做的rou片炒白菜,rou片炒香菇,米分蒸紅蘿卜絲。林大江端著他自己的一個鐵碗,碗里冒尖大米飯上放著菜。他蹲在院子里的一個空地上,咂咂嘴,“還是今兒的飯好吃!” 連傻子都說好吃,確實是不錯,米是東北的大米,粒粒晶瑩,比他們這里本地的旱稻味道好得多,菜更不用說,在周大芳巧手下,香氣撲鼻。也怪不得原來養父母擔心,生身父母這里的條件強了他們不少。 周韻還記得前世來這里時的心情,越是這里條件好,越覺得自己可憐,如果不被送走,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這一切。 是和張澤在一起后,她越來越自信,可以平淡地對待原來的一切。自己在這里好好地吃飯,也不知道張澤吃了沒有。怎么又想起他了。周韻強迫把目光轉向手里的碗,沖大芳翹了翹大拇指。 大芳有些得意沖她笑了,“好吃就多吃些。” 林遠也說:“大芳姐,你做的飯太好吃了,和姑姑說說,你住我們家別走行不行?” “那你和你姑姑說說,你到我們家去住行不行?”周大芳笑道。 “那還是算了,我還要在這里上學呢。” 吃過午飯,林新生就急著走了,說回去試試做電動柁。其他人又開始干活,周韻幫著挑出些紅薯準備放窖里。可剛干了一會兒。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過來了,笑呵呵地問:“這是林新生家嗎?” 周韻抬頭看了看,發現這個人提著一兜蘋果,身材微胖,可她并不認識,又低下頭開始挑紅薯。葉慧站起來疑惑地說:“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鄰村劉家洼的,來謝謝你家外甥幫了我外甥女!不但把她帶去了我那里,還給我們帶去了藥,用了他帶去的藥后,她的腳也好了許多呢!” 聽到這話,周勝武停下了手里的活,從池子上跳了下來,“鄉里鄉親的,都是應該的!” 葉慧也笑著道:“勝武說得是!嫂子屋里坐吧。” 三人去屋里了,周韻問是怎么回事,周大芳低聲笑道:“勝武的春天來啦,哈哈!” 原來葉慧從鎮上回來后,周勝武忽然扭捏道:“妗子,家里還有紅花油嗎?” “怎么了,你哪兒扭傷了?”林慧忙問。 “是這樣,我們路上遇上一個女孩,親戚是劉家洼的,腳崴住了,我想家里有紅花油的話給她送去抹抹。” “有的,不光有紅花油,還有好得快噴劑。都是你林桐姐從他們醫院開回來的。放在家里時間長了也要過期,你都拿過去吧。”葉慧把藥找了出來。 “男生外向啊!”周大芳直言不爽。 “什么啊!”周勝武站起來接了過去,有些結巴地說:“那……我給她送去。” 在周大芳兩人炯炯的注視下,他走路差點崴著腳。 “誒,你從村子西邊地里那條小路過,這邊近得多!”葉慧吩咐他。 “好的!”周勝武慌里慌張地走了。 這次,他去的時候得到的招待更熱情,謝過他帶的東西后楊麗茹的姨陪他說話:“聽麗茹說你家親戚是林家灣的,是哪一家啊,我說不定認識。” “我舅叫林新生。”周勝武看楊麗茹一眼,她正微笑看著兩人。 “原來你是他家外甥,誰不知道他家啊,他家幾個孩子學習都非常好,老大考上大學時他們村還放了電影,我們都去看了呢。”楊麗茹姨身子向前探了探,說:“吃點花生吧,這是咸味的呢。” 周勝武剝開一個嘗了后笑了,“就是這個味,這是我們家做的咸花生呢。” 楊麗茹眼睛一亮,“你還會做咸花生?真是太能干啦!” “這不算什么啦。”到底才剛認識,周勝武被夸得有些臉紅,說了幾句話又叮囑楊麗茹按時抹藥后就告辭了。 看看屋里說話的三人,周韻把小的紅薯挑出,心想:自己和張澤弄得水火不容,哥哥的春天來了也好啊,希望他一切都順。 ☆、第20章 堂屋里,楊麗茹的姨笑呵呵地說:“不知道你外甥訂沒訂親呢?” 葉慧搖搖頭,“大姐,你有合適的給我們介紹一個吧。我這外甥人勤快踏實,我看得也跟自己兒子一樣。” “要不怎么說緣分呢,勝武剛好在路上幫了我那個外甥女。也不是我自賣自夸,她一向也老實本分,家務活、地里活都拿得起來,大妹子你看他兩個人怎么樣?” 葉慧笑笑,“我是沒什么意見,這得看兩個年輕人的,還要看勝武他爸媽怎么說。” 楊麗茹姨笑意更深,“那就先這樣,我外甥女現在腳崴著了,這一段都住我家里,回頭勝武他爸媽商量了再說。” 說完她也不再多留,葉慧和周勝武送她走了。 看著周勝武那紅紅的臉,周韻問:“媽,我哥這是怎么回事?” 葉慧也覺得這事挺好,外甥無意的話也不會給人家送藥了,笑笑道:“你們上午幫的那人她姨想替你哥他們說個媒,你回去后和你爸媽說下這事,看什么時候方便來一趟。” 周韻答應了,幫著摘紅薯到下午三點,葉慧就催她走了,說怕天黑得早,晚了不安全,還讓她帶回去一箱餅干。 預想的事都順利完成了,張澤也一樣重生,原來應該很令人激動欣喜的事,兩人卻不歡而散。想到張澤,下午刻意干活不去想的事又浮上心頭。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塊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是她錯了嗎?既然明知道在一起會有分歧爭執,到時候為了這事把彼此的情份磨得盡光,為什么還要開始,為什么不單純做個朋友好好地相處呢? 路是瀝青加石子鋪成的,在中間猛然會濺起來石子,周韻靠路邊騎著自行車,有些茫然地邊騎邊想,越想越急躁,把圍著的圍巾都解了下來掛在車把上。 寒冷的風吹著她的臉,有些刺骨地涼,這讓她急躁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些。張澤那個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手傷得厲害不厲害。 按他性格,應該不會這樣決絕暴燥才是,大概是做生意久了,他更信奉做事留一線,下次好相見。話隨這么說,周韻心里卻明白他是為何這樣。 到了一個上坡,騎不動了,周韻就機械地從車上跳了下來,推著車向上走。 忽然,路邊溝里猛然躥出一個人,一雙冰涼的手從后面一把捂住她的嘴,用圍巾把她纏了一圈。自行車砰一聲從路邊咕嚕了下去,摔在溝里不動了,車上的餅干箱子翻了幾翻,也倒在了一邊。 周韻看看這四邊曠野,前后一個人也沒有,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雖然人少,但前世從來沒聽過這條道上有劫道的,怎么這次卻被她遇上了。 只怪她剛才只顧想心事,根本沒發現有人在一邊躲著。早知道拼命也要用力騎自行車上坡啊,總比她走著速度快,更容易逃脫。 她腳用力向后踢,卻被人靈活地躲開了,然后騰空而起,被一把抱到了路邊一人多深的溝里。曠野里一個人也沒有,只聽到身后傳來呼吸的聲音和風吹過的嗚嗚聲。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自救了,周韻電光火石之間,頭猛力向前,又重重地向后頂了過去。對方好像有所預料一樣頭偏了下,周韻頂了個空。 這人的反應好靈敏,把她的反應全預料到了,周韻覺得像是大冬天掉進了冷水里一樣,混身直發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有人能從這里路過救她了。 她的嘴被放開了,還沒顧上叫,一個凌厲而強勢的吻覆蓋了上來。對方的舌頭肆意掃過每一寸所能達到的位置。周韻明知道不應該再激怒對方,還是用力咬了下去。 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彌漫開來,對方卻像毫無知覺似的,仍是攻城略地,還卷起了她的舌頭與他的互相糾纏,讓她再也無法使用牙齒。 到了現在,周韻反而希望對方能長久一些,以便有路人看到自己被圍巾捆著這種不正常狀態而救下自己。她還睜著眼睛,努力想看清這人的面貌,哪怕有萬一的可能,她也不會放棄以后把對方繩之以法的希望。 可惜,兩人的臉離得實在太近,她又側著脖子,能看到的只是對方的皮膚不像久在田里勞作的農民那么黝黑。 良久,周韻覺得自己怕要因此窒息過去,對方才放過了她,還把她轉過來面對著他。 周韻睜大了眼睛怒視對方。 “張澤!你太過分了!” 被人半路劫道,還以為遇上了歹徒,心里的恐懼像海水一樣淹沒了她,卻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張澤。他怎么會這樣?放松下來的同時,周韻瞬間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濤濤怒火。 張澤看著那被自己親得嫣紅的嘴唇,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摩挲了下,大著舌頭說:“小韻,又相見了!” 周韻杏眼瞪得溜圓怒視著他,“幫我解開!”也不知道張澤怎么綁的,她的兩只胳膊都不能行動。 張澤把圍巾解開,周韻掄著胳膊一巴掌打了上去,這一巴掌打得她手都發麻發疼。“啪”一聲,張澤左臉臉上露出了清晰的指印。 他把右臉又伸了過來,眼中露出深深的哀意,“撒(打)吧,周韻,你的牙齒沒有你的心硬,你的巴掌也沒有你的言語更令人痛!” 被她咬成這樣,還是覺得帶給他的心疼更勝過舌頭疼嗎?打他重重的一巴掌也沒自己說的話讓他更痛苦嗎?周韻伸了伸手,巴掌卻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她慨然一嘆,雙手捂著了臉。她和張澤,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卻聽“啪”一聲,睜眼看到張澤右臉上也一道紅紅的巴掌印。一縷血絲從他口角流了出來。 “我對不起你,你不撒(打),我替你撒(打)!” 周韻上前抓住了張澤又向自己揮去的手,她雖然生氣,但也不想看到他這樣。“以后我們兩不相欠!” 她不能因為她最后仍是死了而忽略了張澤把生的希望給她的事實,也不能因為他挨打而忽略這種強迫的行為,那就互相抵消吧。從此之后,橋歸橋,路歸路。做不成朋友,那就做熟悉的陌生人吧。 張澤一把把她摟在了懷里,雙腿困著她的雙腿,雙手緊摟著她的雙臂,猛然親了上來。這個吻同樣充滿了侵略性,恨不得把她的舌頭都要絞斷。又慢慢變得溫柔,綿綿密密。 等對方停止的時候,周韻才發現她雙手摟著張澤的腰,不由臉一紅,更用力掙扎開來,這次張澤放開了她。 “張澤,你就會這樣以自己的體力優勢來強迫別人嗎?”剛說完兩不相欠,準備以后不再有瓜葛,竟然被吻得投入,周韻惱羞成怒,狠狠瞪他一眼,走到一邊去扶摔下來的自行車。 張澤抓住了她的手。 周韻露出嫌惡的神色。以張澤的心高氣傲,估計再不會糾纏。 看到她這樣,張澤疼得一瞬間不能呼吸,像被扔上岸的魚一樣張著嘴巴喘氣,可他仍沒放開她的手。 “怎么,你難道還要阻止我回家?你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 張澤從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把刀鞘一甩,塞到了周韻手里,“要我離開,不如你一刀捅死我吧!” 水果刀頂部尖銳,在陽光下泛著冷冷的光澤,曾有人用它捅死過人,周韻手死死地向后縮,抵抗著張澤向前的力。她現在毫不懷疑,張澤會真握著她的手捅他自己一刀。 “你瘋了嗎?”她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在這個冷清的曠野里飄散。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