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他們去王彩鳳家了。”周大芳心里那個恨啊,連大姆也不叫了。 “我去看看!” 周韻走到王彩鳳家院子外面就聽到一陣喧鬧聲,只聽王彩鳳焦急的聲音道:“他嬸,你可千萬不要這樣啊!” 到底是怎么了?周韻飛快走進院子,看到林新珍站在正屋門框下,頭向門框頂上的繩套里伸。她嚇得魂飛魄散就向里面沖。難道周大芳和魏大安的婚事黃了,mama就要尋死不成? 王彩鳳死死抱著林新珍,心急如焚,真沒想到平時這個老實頭,打一頓放不出個屁的妯娌這次發瘋了一般要吊死。問題你想死在自家死啊,怎么來到她家。萬一她真在這里吊死了,她可怎么負得起責? “她嬸,你可不要想不開!你想想勝武,想想大芳,想想周猛,你要真走了,讓他們怎么過啊!” 林新珍噼里啪啦打了王彩鳳幾巴掌,在她懷里又踢又撞又抓,抓得王彩鳳臉都火辣辣地疼,卻根本不敢松手,只大叫:“快來人啊,新珍要上吊!” 周韻奔過去也抱住了林新珍,只發出悲泣的一聲,“媽!” “我苦命的大芳啊,你怎么有這么狠心的大姆,故意給你說那樣一門親,生生把我的大芳往火坑里推啊!”說著她又踢了王彩鳳兩腳。 周韻這才明白過來,剛才還以為養母是真的尋死,真嚇死她了。看這情況估計養母是故意來王彩鳳家鬧的,也隨她怒視王彩鳳,趁機給了她兩拳頭。心想,怪不得周勝武動不動想動拳頭,打人的感覺真的很爽。 王彩鳳根本顧不上疼,聽林新珍說話了,卻稍稍放下了心,只要林新珍愿意說話就成,就怕老實人一根筋,一句話不說走到底。她可是聽說鄰村有個女的和丈夫吵架,一口氣喝農藥死了。人都死了,就是后悔喝藥了也沒用了。 她用力抱著林新珍,努力漂白自己道:“魏大安條件那么好,我怎么讓大芳往火坑里跳了?她嬸,你可不要冤枉我啊,我都和你說過了,是你們問過才同意相親的!” “那你明知他有病,咋還介紹給我家大芳?你這大姆當得虧心不虧心啊!” 王彩鳳心里一跳,林新珍怎么知道魏大安有病的?嘴上卻逞強不認,“誰說他有病,你聽哪家亂嚼嘴的說的?” “你不知道?”面對林新珍的問話,王彩鳳哪敢承認,“當然不知道!我知道了會給你們介紹?” 這時周猛兄弟也一起過來了。周剛忙道:“周猛,你快去抱著你老婆!”周猛動作慢吞吞的,等林新珍又踢了王彩鳳幾下,這才過去抱住了老婆,“新珍,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他大姆,難道是我誤解你了?”林新珍安靜下來,疑惑地說。 “可不是誤解我了,我也不知道魏大安有病啊!”王彩鳳為了逼真,還問:“他真的有病,是什么病?” “羊羔瘋病!得了這病發作時會口吐白沫,渾身抽搐。最麻煩的是,它還會遺傳,生下的小孩子也多有這病的。”之前,周韻已把自己知道的關于羊羔瘋病的情況給家人科普過了。 周家幾口人都覺得,人窮不怕,只要努力肯干總能掙得來錢,得了這沒辦法治的病就不行了,它毀了一個人還不成,毀的還有下一代!所以林新珍才這么生氣。 “魏大安家也太不是人了,有病還瞞著不說!”王彩鳳這時只有同仇亂愾,洗清自己的嫌疑。 “讓那騙婚的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出門掉糞坑,在家掉火坑!”林新珍被扶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下,還氣哼哼地。 聽著這樣狠罵人的話,王彩鳳心里在滴血,這罵的都是她啊。但她又不敢惹現在的林新珍,反而陪著笑臉,好言相勸,還給她拿來了一瓶飲料,“新珍,你喝口飲料,別渴著了。氣壞了身體可不行!”別提多鬧心了。 周剛也是,說話是如同春風,圍著林新珍兩夫妻是噓寒問暖,再不是平時那高高在上的樣子。 看他們夫妻那又青又白的臉色,周韻也覺得痛快,沒想到一向老實溫順的mama還有這樣彪悍的一面。孩子就是母親的逆鱗,這話真是不假。 前世魏家把消息瞞得死死的,等他們知道時大芳已結婚還懷了孕,按養母他們這老一輩人的觀念,結婚就是人家的人了,并且魏大安平時還好,一家人就那樣忍受下來了,也沒有和王彩鳳鬧翻。怕女兒在婆家過得不好,養母反過來還得勸慰大芳。 好在這次終于改變了,大芳再也不用像前世那樣麻木地活著。周韻在一邊站著,默默地想。 “我咋不氣啊,大芳差點就嫁給了魏大安那樣的人!讓我說也是,他大姆,你也不多打聽打聽就給我們說親!這事你去解釋吧,魏大安那樣,家底再厚我們大芳也是不樂意的。” “行,行,沒問題,我回頭幫你罵罵他家!” 王彩鳳好話說盡,這才送走了周韻一家三口。心里卻在發愁,她答應魏大安他媽好好的,要成功把周大芳嫁過去,這可怎么辦好哇! 周韻卻覺得舒了口氣,一家人回去后她問:“媽,你快把我嚇死了,怎么想著去上吊?” “平時老想著占咱家的便宜我就不說了,現在敢把心思動到你們身上,我就敢跟她拼命!” “你也太冒險了,萬一真死了咋辦?”周猛現在還覺得后怕,摸了把身上的冷汗道。 “我哪有那么傻,我看著呢,王彩鳳過去我才準備上吊,只是做個樣子。反正她也不敢真讓我死在她家,我打她一頓只當出口氣。” ☆、第10章 王彩鳳本來覺得給周大芳說親的事是手到擒來,以周猛夫婦那老實勁,魏大安表面條件又好,這親事根本沒跑了,可半天時間,竟然換了樣子。 她嗞嗞吸氣,照著鏡子看了,臉上有三道指甲抓的深深的印,rou皮都破了露出里面鮮紅的rou,氣得大叫:“林新珍這個賤人,把我臉上抓成這樣,恐怕要留疤了!” “叫什么叫?反正你也是老太婆了,都當奶奶的人啦,留個印又怎么啦?還這么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給侄女介紹個有病的對象啊!” “周剛,你再說一遍,誰不喜歡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誰愿意這么動心眼子?有本事你多掙點兒錢給兒子娶親啊!” “那你把事情辦得周密些啊!事情沒辦好現在嘮叨個什么勁?”周剛不理她去屋里看電視去了。 辦事的時候不見他反對,現在事情不發了都推在自己身上,王彩鳳心里一滯,她嫁的這是什么人啊。 周勝利出去玩回來聽了父母的話,不耐煩地說:“不成就不成了吧,反正魏蘭長得也不怎么樣,果然不花彩禮的媳婦就是不行。” 王彩鳳氣得倒仰,“魏蘭長得眉清目秀的,說話溫溫柔柔,有什么不好?周勝利,你還想找什么樣的?難道還找個明星不成?” “不找個明星,也得找個長相像周小芳那個級別的才行啊。你們也cao心些,別盡想給我安排殘次品。”周勝利還是很挑剔的。如果真成了也行,只要魏蘭陪嫁得厚些,又不要彩禮,他也勉為其難收了,但既然現在不成,他正好找更好的。 被兒子埋怨,被老公抱怨,還被人在臉上抓成這樣,混身上下也疼得很,王彩鳳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她覺得這個妯娌就是故意的。可她心虛啊,雖然妯娌沒有找到證據,可鬧了這么一場,她也不敢再說別的,就怕妯娌真一下子想不開死在她家,被打一頓也只得忍了。 周勝武知道后非要去打周勝利不可。 周韻拉住他,“哥,你打他一頓有什么用?又不是他出頭的。就是王彩鳳和大伯,你去問了,他們也不會承認故意給大芳姐說個那樣的親事。不過像咱媽那樣鬧一場,現在教訓過他們就罷啦。”以后讓他們后悔的事多的是。 “你妹說得對,你也長大了,遇事不能沖動,得多想想才成。” “為什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動不動說我沖動!”周勝武大吼一聲郁悶地蹲在地上直揪自己頭發。給jiejie介紹對像介紹個有病的,這不是侮辱人嗎? “你不知道,我表姨家的孫子,就是因為口角跟人家打架,不小心打破了對方腦袋,人家躺在醫院就是不出院,他家被訛得傾家蕩產,老婆氣得流產,也跟他離婚了。哪怕吃些虧,我也不愿你去打架!”周猛嘆了口氣。 原來還有這種緣故,周韻前世卻不知道這事,怪不得養父平時那么拘著周勝武。不過,打人是不對的,有機會得和哥哥說說,世上有許多比打人更好的手段。 王彩鳳兩口子的郁悶更甚,經林新珍這一鬧,村里人都知道這兩口子故意給周大芳說個有病的對象,對他們指指點點,說這人心腸也恁黑了,連親侄女也不放過。 王彩鳳到處給人家說他們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騙了,可林新珍那么老實一個人都被逼得要上吊,王彩鳳那么厲害被抓傷也沒敢鬧,還不是心里有鬼嘛,村里人誰還相信她。 就連魏大安一家也聽到消息來找她,數落了她一通之后,還要把原來為了表示感謝提前買的媒人鞋要回去。鞋是一雙黑色的精致皮鞋,王彩鳳早穿在自己腳上炫耀一圈了,這時很不情愿拿出來了。魏大安媽一臉鄙夷地看著她,“什么破鞋還拿給我們!” 這一語雙關的話讓王彩鳳差點氣得倒仰,從來都是她占人便宜,哪像這次有苦也說不出,白白生氣。沒辦法她還給了魏大安家120元錢。她平日都只穿十幾元的布鞋的,如果不是魏大安家送的,這么貴的皮鞋她哪舍得穿,這次出血可讓她心疼得不行。 周勝利和魏蘭的親事也不了了之,這件親事王彩鳳樂意,只是因為魏家不要彩禮,還有陪嫁,現在不行了,她就想到原來別人給周勝利說的一門親。去找人家時,人家只是推脫,說女孩家已經和別人準備訂親了。 想來想去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王彩鳳懷疑到了自己兒媳婦張淑芳。說如果不是張淑芳把消息露出去了,周大芳一家怎么會知道,非要她答應負擔周勝文以后娶親的費用。 這回連周勝文也站在了自家母親的對面,說他們兩個結婚后還被分了好幾千的債務,現在弟弟娶親,有父母呢,怎么也輪不到他來管,原來只是自己住他們那套房子,現在強硬要求分了家。 又氣又急,王彩鳳嘴上起了一溜的水泡,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周大芳說親引起的,她又想了一個主意,非得出了心里那口氣不可。 很快村子里有些風言風語冒出來,說周大芳挑剔,眼光高之類的,也不看看自己水平,要不怎么這么大了還找不到婆家,周大芳本來就有些不快,這下更是吃完飯一句話不說就去床上躺著了。 林新珍過去坐在床上叫她,“大芳,大芳?” 她一聲不吭,只在被子里動了動。 林新珍繼續柔聲說:“大芳,你別生氣,媽會cao心再找個好的給你!” 周大芳蹭地從床上起來說:“算了,好不容易介紹個好的給我,結果是有病騙我們的。我也不找對象啦,聽說人家大城市都結婚晚,我想去外地打工!” “去外地打工都苦著呢,一般咱們這里出去的人都是去南方工廠里打工,上的都是三班倒。你又沒技術,干的是最低層的工作,聽說連上個廁所都得小跑著去。”周猛勸自己女兒。 “再苦還能有咱們農民苦?看村長他家閨女長得還不如我呢,人家不也找個不錯的女婿,說到底還不是咱們家窮嘛,我不怕苦,只要能掙來錢就成!” 林新珍也覺得對不起女兒,讓她白歡喜一場,哄她,“你看電視上那么多被騙走的,現在一個人去可不成!就是想去,也得等村里春節在外打工的回來,我們問問情況再說。” 周韻覺得這樣正好,魏大安的事竟然激起了周大芳的志氣。其實她的思路是對的,他們這里人多地少,除掉一家吃的糧食,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錢。要想掙錢,除了副業,還是要走出去。 世上的人分為多種,一種高瞻遠矚,非常明確自己的目標并一步步向目標邁進,自然成績不菲,一種是隨波逐流,人家怎么樣自己就怎么樣,得過且過,無疑周大芳屬于第二種。沒有意外,一輩子就混著過去了。 現在有了外因,從而激發她的上進心,也激發一家人同仇敵愾,從一方面來說,這是好事。 “讓我姐去城里做小吃賣吧,她手藝好,掙錢不成問題。”周韻前世創蕩認識一對賣油餅的夫婦,就靠早晚賣餅,一家在城市買了新房,兩口子過一段還抽時間去外地游玩,過得很是瀟灑。 周大芳愛吃,做得也好,前幾天一碗沒什么調料的面條都被她做得香噴噴的,這是周韻想出來最合適她的發財門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自己掙來錢,會有更大的信心和成就感,就是以后出嫁了自己有本事掙錢也讓人高看。 周大芳眼睛一亮,“行啊,我就去做吃的賣,不給人家打工。反正總比在家種田強。” “你們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做生意哪有那么好掙的?那都要能說會道,還要腦子靈活才成。”一家人都是老實的種田人,以女兒的性格,除了給別人打工,林新珍不覺得女兒能干得了其他。 周大芳去屋里抓了一把花生剝了皮扔進嘴里,覺得父母的思想太老舊了,“反正就是賠也賠不到哪里去,我就想試試!” 周大芳一心想去城市里,林新珍夫婦覺得她一個女孩不放心,又沒那個做生意的頭腦。一時氣氛僵持下來了。 看這樣周韻又出主意:“要不這樣吧,我們家不是有花生嘛,我們先做些咸花生賣,讓大芳姐試試,如果合適了再讓她去城里闖。” “你會做咸花生?”現在鄉里賣的都是那種原味的炒花生,要不就是生花生米,也沒幾個人買著吃的。 “這個很容易啊,我原來從書上看過做法。咱們試試看。”周韻也喜歡吃咸脆花生,前世她還自己鼓搗過。 林新珍眼前一亮,覺得這個主意好,反正家里種了不少花生,平時都是榨油自家用了,這不過換了種吃法。 說干就干,一家人把壞的長得不飽滿的花生挑了出來,洗了一大鍋,按周韻吩咐,周勝武去買了不少佐料,周韻斟酌了分量,放進鍋里和花生一起煮。 很快,香氣飄了出來,周大芳抽抽鼻子,“現在吃我覺得都很香。” 煮熟了之后就浸著水泡,直到晚上,周韻嘗了嘗,大料和鹽味都進了花生里。味進去之后要炒,把濕花生炒成干的,這個工作交給了周勝武和周猛。因為火不能太大,怕外表糊了,從濕的炒成干的,就要反復地翻炒。 看周勝武一直在那里不停的動作,周韻想,現在就有后世的那種翻炒機就好啦,那樣不光是花生,像糖炒栗子之類,也可以自動進行了。 花生炒干之后,吃起來又脆又香,和濕的比起來更為好吃。周勝武一連吃了好幾個,讓周猛敲了他一下,“別吃多了,這是準備賣錢的。” “爸,媽,大芳,小芳,你們嘗嘗,真好吃!”周勝武嘿嘿笑了笑,拿了一把給大家。一家人都各捏了一個嘗了,周猛瞇著眼一付品味的樣子,“是好吃!又有原味花生的酥脆,還帶了咸香。” 好吃是好吃,卻誰也不舍得再吃了,這都是準備賣錢的。大家又繼續忙了起來,因為不知道生意如何,他們只做了四十斤,準備看看情況再說。 咸花生到底怎么樣呢,一家人都好期待啊。 ☆、第11章 第二天一大早都起床了,周韻說:“姐,哥,你們一人去一個地方,在咱們鄉里和十里鋪鎮上找店代賣。這樣賣得可以快些。”然后她叮囑了兩人幾句。 兩人都覺得沒問題,為了保險,周猛帶著周大芳,周勝武帶著林新珍一人騎了一輛自行車帶著花生出發了,周大芳兩個去的是她們所在的鄉周崗鄉政府所在地。到鄉里后周猛推著自行車在一邊等著,周大芳去了一家主賣干果的商店,把自行車向店外一放,進了店里。 店主是個燙著大波浪的女人,看見周大芳,問:“妹子,你要買什么?” 周大芳想著走之前meimei說的話問:“大姐,這里有咸花生賣嗎?” 大波□□人叫王芬,笑道:“還是花生剛收下來的時候有自己煮成咸的吃,現在都曬干了,哪有咸的啊!”并且,煮成咸的花生仁一放干都皺巴巴的,硬得能當小石頭,根本不好吃。要不,她也不會不做這個生意。 周大芳掏出自家的花生,“怎么沒有,你嘗嘗,這就是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