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這計劃真糙。”卷卷低聲喃喃。 “噓!”另一邊的女人急忙噓了一聲,她握繩子的手都爆出了青筋,一副緊張到了極點的樣子。 卷卷轉頭看著她,難以想象這是十五歲孩子的媽,看起來居然只有二十來歲的樣子,是因為包養得好的緣故吧,記得室友跟她科普過的,林馥的母親嫁得很好,丈夫有錢,而且非常寵愛她,所以她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但現在看來,慘不忍睹。 臉上手臂上,到處都是淤青,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煙頭的燙印,甚至剃須刀留下來的割痕,讓卷卷感到意外的是,有些傷痕并不是短時間內留下的,而是幾個月前的傷愈合后,留下來的舊傷疤。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她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嗎? 沒等卷卷想明白,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女人轉頭看著她,眼睛里寫著:來了! 腳步聲由遠至近,紛紛亂亂的,伴隨著大口的喘息聲。 卷卷和女人握緊了手里的繩子,眼睛盯著地面,一二三……在神父從她們面前沖過去的那一瞬間,拉直了手里的繩子。 一個高速跑動的身影被繩子扳倒,重重摔了出去。 在對方摔倒的一瞬間,神父折返回來,揚起手里的搟面杖,重重敲在對方的后腦勺上。 對方悶哼一聲,徹底趴在地上,沒了動靜。 卷卷從地上爬起來,走過來一看,咦了一聲:“怎么是個女人?” 地上趴著的是個女人,跟林馥的mama不一樣,那是個渾身上下充滿塊狀肌rou,看起來胳膊上能跑馬,胸口能碎大石的女人。她身上受了很重的傷,一處在后腦勺,還有一處在腹部,面朝下趴在地上的時候,肚子不停往外面淌血。 神父走過來,從卷卷手里接過繩子,回到地上的女人身邊,一邊反綁她的雙手,一邊說:“我來處理一下這里的事情,你們先回去等我吧。” 林馥的mama對他言聽計從,說什么就是什么,立刻扯了扯卷卷的手:“我們先回去吧。” 卷卷無可無不可,她被林馥的mama拉著離開,離開的時候,轉頭看了眼地上的女人,女人已經被神父翻轉過來,她腹部上是一個銳器留下來的傷口,刺得很深,血把衣服染成了紅色。 她又看了看神父,以及他腿邊擱著的搟面杖,心里有點奇怪,搟面杖可刺不出這樣的傷口,這個傷是誰留下的,是用什么東西留下的? 沒等卷卷想明白,她已經被拉離了此地。 回到最開始的房間之后,林馥的mama馬上縮到最遠的角落里,盯著地上的那具男人的尸體發抖。 卷卷搖搖頭,這又是何苦呢? 她沒去安慰對方,找了另外一個角落坐下,然后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緊張的神經松懈下來之后,人就困得特別厲害,卷卷的腦袋一點一點,最后終于垂下不動。 一段短暫的黑暗之后,她慢慢撐開眼睛。 原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了宿舍,接下來應該出門買張新電話卡報警,可是一睜眼,一樣東西映入眼簾。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體,光著身體,什么都沒有穿,后腦勺上不停冒著血。 卷卷以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抬起手使勁揉了揉。 但放下手,那具尸體依然清楚的躺在那里。 她開始環顧四周,木制的房梁,布滿灰塵的地面,還有那張單薄的木板床,以及床上的那張薄毯子……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角落里。 林馥的mama依舊蜷縮在角落里……她身上都是血。 叮咚一聲,一截椅子腳從卷卷手里掉下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張開的雙手,上面全都是血,不是男人身上已經凝固發黑的血液,而是女人身上流淌的,還熱乎著的血。 房門忽然在她身后推開,神父站在門口:“我回來……” 他愣在門口,滿臉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幅場景。 就像上次進門一樣,他依然沒有畏懼滿手血腥的卷卷,而是飛快的沖過來,低頭檢查林馥mama的情況,檢查完了以后,松了口氣:“上帝保佑,她還活著。” 接著,他猛然抬頭,盯著卷卷。 因為動作太大,導致他脖子上掛著的玫瑰十字架晃動不已,反射出亮銀色的光芒。 “是誰下的是?”他透過黑框眼鏡的鏡片看著卷卷,沉聲問,“是你,還是你的第二人格?” 林馥:“不是我!” 卷卷:“不是我!”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 “不是我干的!”林馥看起來十分慌亂,“我剛剛才醒,之前我太累了,所以睡了一覺,結果一睜眼就是這樣了……噢,我明白了,紅領巾!是你干得對不對?” 卷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在叫誰…… “不敢說話了是不是?”林馥接著喊,“你默認了是不是?” 卷卷這才反應過來,這玩意貌似是她的化名…… “胡說八道!”她馬上反駁道,“我才是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就變成了殺人兇手呢!而且不是一次,是兩次!” 兩個人,一張嘴,你一句我一句的爭吵起來。 吵到最后,甚至動起手來。 左手掐右手,右腳踩左腳,在不明真相的群眾看來,跟跳大神似的。 “夠了!”神父大喊一聲。 打到最后,開始殘忍的八一字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兩人一起看著他,因為疼得太厲害,兩只眼睛正在不停掉眼淚。 “我不管是誰干的,也不管是因為什么理由下的手。”神父嚴肅的看著他們兩個,“但同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所以……” 他的眼睛里閃動著明亮的光芒,那光芒就像他胸口晃動的十字架,是銀白色的,冷酷的,銳利的,嚴厲的,理性的。 他看著卷卷,語重心長的說:“你要想辦法控制住他。” ☆、第86章 人格戰爭 卷卷從房間里出來,房門在身后關上,她悶頭朝前方走。 路上回頭看了眼房門,確定自己已經走得夠遠,房間里的人聽不見自己說話以后,她才轉過頭來,低頭問道:“說說看,你有什么發現?” 林馥硬邦邦的說:“我不想理你,殺人犯。” “你不想說,那就聽我說吧。”卷卷說,“你mama身上的傷看起來是椅子腳打出來的,但是這可不是密室。第一次神父進來是開鎖進來的,但是剛剛他進來是直接推門進來的,門沒有鎖,完全可以有第三人進來,殺人以后把兇器塞我們手里。” 林馥沉默了一下,問:“你覺得是神父干的?” “不是他,也有可能是別人。”卷卷說,“你忘記了嗎?他自己說的,這個房子里有七個人,還有一個失蹤了。” 她一邊說,一邊在房子里四處走動。 這是一棟老舊的農村磚房,上下有兩層,里面有很多房間,有幾扇門鎖住了打不開,還有幾扇沒鎖,卷卷打開房門探看,發現有的房間非常整潔,所有東西都放得井井有條,有的房間則非常臟亂,衣服襪子丟得到處都是,地上還有沒來得及掃掉的煙蒂,看起來這些房間里似乎住著不同的人。 她走進一間房間,趴在窗口看了看,外面霧蒙蒙的,能見度非常低,只能看見窗外橫斜而過的一根樹枝,樹枝光禿禿的,只留了一片枯黃的葉子。 最后,她在一樓的客廳內發現了一具男人的尸體。 這應該就是神父提到的那個,被曹民殺掉的那個人。他看起來像是剛剛進門,就遭受到忽然襲擊的樣子,血從門口蔓延到他所在的位置,他斜躺在地上,手邊上掉著一把匕首,半截匕首被血染紅,讓卷卷一下子想到曹民腹部那個銳器傷口。 卷卷走過去,蹲在他身邊,目光從他身上,慢慢轉移到地上的匕首上。 “別亂動!”林馥喊道,“這可是證物!你要是把指紋留在上面就不好了,還是放在那,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警察來不了的。”卷卷撿起地上的匕首,然后反反復復,將上面的血跡擦在男人的衣服上,嘴里喃喃道,“警察永遠也來不了的。” 林馥忽然閉上嘴巴,沉默了下來。 “我一直覺得這個地方有點不對勁。”卷卷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房子的構造是南方的農村房,可窗戶外面的霧靄起碼是北方重工業區級別的,而且我記得現在是夏天吧,怎么外面的樹都長出枯葉了?” 她又低下頭,看著地上的尸體。 “最奇怪的是這兩具尸體。”卷卷說,“你不覺得他們太干凈了嗎?” “……你什么意思?”林馥問。 “現在是夏天,這里還是農村,照理來說各種飛蟲應該不少啊。”卷卷掃了眼眼前的尸體,“蒼蠅呢?為什么尸體上面一只蒼蠅也看不見?要知道人死以后,會散發一股腐臭味,人自己是聞不到的,但是蒼蠅千里之外都能聞到啊。” “……”林馥。 “如果只有一個地方不對勁,我還不覺得什么,但這么多地方不對勁,我就忍不住開始懷疑……這里是真實的世界嗎?”卷卷慢慢舉起匕首,舉到自己臉前,淡淡問,“你……真的是林馥嗎?” 一道雪亮的光照在卷卷臉上,匕首上面倒映著一張少年的面孔。 不是那個天使面孔的美少年,而是另外一張陌生的面孔。 “我是林馥。”匕首里的少年對卷卷說。 卷卷笑了起來,這話可沒什么說服力,光從外表上來看,他們都不是同一個人,他跟林馥雖然差不多年紀,但是長相平凡,眼神飄忽不定,皮膚不大好,臉上長了很多青春痘。 “你不是林馥。”她看著他說,“又或者說,你只是林馥的一部分……你是他分裂出來的人格之一。” “不,我是。”少年冷哼一聲,“你們看到的林馥是假的,我才是真實的林馥。”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忿忿不平,對卷卷說:“我一點也不喜歡彈鋼琴,也不喜歡規規矩矩的在房間里一坐就是一天,我不喜歡上帝,更不喜歡我mama!她又軟弱又輕浮,總是讓我爸爸失望,也讓我失望!” 卷卷靜靜聽他說話,直到他把話說完,才喃喃一聲:“原來如此。” 她抬頭看了看眼前這棟建筑,說:“這里不是農家小院,是林馥的內心世界,房子里的七個人,是他的主人格和他分裂出來的六個人格,比如你,你是代表他內心叛逆的人格。還有你mama,是承擔痛苦,誰都可以欺負她的人格。以及那個被你打死的男人,應該是代表懲罰的人格……你說對不對?神父。” 卷卷轉過身來,看著站在她身后的那個人。 神父站在她身后,溫柔地笑著,雪白的襯衣胸口,垂著玫瑰十字架。 “你之前跟我說,有一個人失蹤了,我猜那個失蹤的就是主人格,他可能現實里受到了什么傷害,因為太過悲傷或者恐懼,所以躲起來了,之后,你們六個人格就出來活動了。”卷卷看著他,“曹民想要獨吞的不是贖金,而是這具身體,他想消滅其他人格,成為這具身體唯一的支配者。” “你說得不錯。”神父握著胸口的十字架,走了過來,“曹民是剛剛誕生的人格,是為了殺人而誕生的壞人格。” “所以你說他在外面殺人,這個外面,應該是指現實世界吧。”卷卷思索片刻道,“殺完人以后,他就會回來,把你們全部殺掉,所以你們很害怕,為了自保,你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是,我必須守護大家。”神父握著十字架,他深深凝視著她,眼睛里是殉道者的光芒,又明亮又純粹,他緩緩對她說,“我必須阻止你。” “阻止我?”卷卷挑了挑眉毛。 “你代表的不單單是叛逆。”神父認真的說,“還有憎恨。你憎恨當個乖小孩,憎恨家里人給你安排的一切,憎恨上帝,憎恨自己的母親,也憎恨傷害你母親的男人……所以你動手殺了他們。” “你胡說!”少年怒吼一聲,將手里的匕首對準了他。 但是另一只手伸過來,死死抓住他的右手手腕。 “但你最憎恨的,是林馥。”神父悲憫的看著他,“你憎恨他的麻木不仁,隨隨便便就接受了別人給他安排的人生,拋棄了自己的全部興趣,愛好,夢想,追求……他拋棄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