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如果此時他返回關中尋找家人,這兩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是什么下場可想而知。 謝二爺時常想,也許老天爺讓他成為這位珩奚王子就是這樣的深意,代替死去的王子完成父親的責任,他要等著他們長大,然后將一個完好的珩奚族的王位交到他們的手上。 卻也因此再不能和都中的家人相認,如果被人發現他并非珩奚王子本人,他也好,這些孩子也好,最壞便是一個死字。 “父王!快陪我們打獵嘛!”兩個孩子又猴急地跑來央求珩奚王子。 珩奚王子回過神,從墻上取下他慣用的弓箭,伸手牽起孩子的小手:“走吧。” “哦哦哦哦!打野豬去嘍!!”男孩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 珩奚王子在他身上看到了謝謖元小時候的樣子,異族孩子和關中的孩子還是不同,謝謖元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只會折騰府里圈養的豬。 聽說謖元那孩子現在靠著自己的軍功當上了少將軍,珩奚王子再都中時曾遠遠地看著布置城中守衛的謝謖元,看見他如今身強體壯、一表人才的模樣,依稀有些像年輕時的父親。 這是鎮國公府血脈的傳承,有人曾說像鎮國公府這種突然踩了狗屎升起來的草根公府必過不了三代,從謝老太爺年少征戰,到謝二爺以最年輕的年紀成為軍中副將,再到謝謖元少年將軍,三代了,鎮國公府還在。 “父王,我長大后能和您一樣厲害么,嗖嗖,一箭就射死麋鹿!” “一定會。” “父王騙人,弟弟只會淘氣,大家都說他沒有胡爾薩叔父的孩子聰明。” “父王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從前有一戶人家,他們有五個孩子,小時候每一個都有自己的鬼點子,每天闖不完的禍……” ☆、第 92 章 感情好的小夫妻會聊很多私房話,但像錢珞瑾和慕從錦這樣聊前世死法的,絕無僅有。 “當時大卡車車頭燈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嘣!我都能感覺到自己骨頭都碎了,好在死得快,就疼了一小下。”錢珞瑾說著竟然一副覺得自己車禍很幸運的語氣:“你呢?也是車禍么?” “病死,癱瘓兩年,最后大出血一周才咽氣。”慕從錦說道。 錢珞瑾感覺自己起了不得了的話題,氣氛好沉重,她萬萬沒想到慕從錦死得這么慘啊!趕緊想笑話開解慕從錦陰郁的心情。 “對了,我給你講個搞笑的事兒,每次想起來都好笑,是我經歷的真事兒。” 那是錢珞瑾上一世還活著的時候,當時她剛上大一,想自己勤工儉學賺學費。靠發傳單一天二十塊錢根本是杯水車薪,想找個薪酬多的活兒,剛上大學的學生又沒有別的工作技能,實在沒辦法,錢珞瑾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她的高薪工作——哭墳。 那時正好清明假期,按照習俗是掃墓的時候,但很多人在外工作沒有辦法親自掃墓,就給了錢珞瑾這種人大把的工作機會。 “699號。”錢珞瑾拿著公墓看門大爺給她的號碼牌,在南陵公墓里一排排地找著,今天她受一位女雇主委托,要給雇主的父親掃墓哭墳。 “找到了,699號。”錢珞瑾拿著號碼牌又核對了一遍,是編號699的陵寢沒錯,但也太奇怪了,墳上的照片是很年輕的清秀男子,這人……有她雇主那么大的孩子? 隨后錢珞瑾又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雇主也沒說她爸多大年紀,說不定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呢?不用多想,他們父女倆個之間怎么樣都和她沒關系,她就是來公事公辦賺點小錢。 把手機調到錄像模式,放好位置,這叫工作證明。 “姆爹呀,親爹哎,你是當我屋檐上芝麻擱高我,你是當我蒸籠頂上饅頭烘高我,你是三百尺鷂線放高我,你是電梯上乘人抬高我……” 錢珞瑾連喪歌的詞都是從網上現搜索的,歌詞無所謂,反正主要看演技,兩個眼睛使勁一擠就有豆大的眼淚流出來,就這哭戲水平,怎么還不得拿個全額獎金? 足足哭了半個小時才算完成工作的時常,錢珞瑾擦干眼淚,又看了一眼墓碑,頓時傻眼了,光顧著飆戲,一開始怎么沒注意到,這兒埋著的人叫梁冰啊,可她雇主姓沈,父女倆怎么能連姓氏都不一樣? 錢珞瑾頓時覺得不妙,趕緊把號碼牌又拿出來看,倒著看是699號,正著看應該是669號才對! “我在別人墳頭哭了半個小時!”錢珞瑾講著講著,眼淚都笑出來了。 慕從錦卻鐵黑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他永遠忘不了自己穿越前的那一天。 那時慕從錦已經病逝了三個月的時間,軀體已被火化,靈魂卻困在墳堆附近不能輪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覺得日復一日地困在這里很痛苦。 那一日他依然百無聊賴地在自己墳堆附近游蕩,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學生走到他墳前,莫名其妙哭了起來,還一直爹啊爸啊地喊著。 他連女朋友都沒來得及交就住院了,哪來那么大個的女兒?就連死了都要被人污蔑清白,被人強行認爹,那女生還足足喊了半個小時。 慕從錦只能眼睜睜看著,身為靈魂的他喊不出聲音也無法伸手阻止,他一個清清白白的單身男青年,墳前跪著個嗓門嘹亮的“女兒”,越看越生氣,自從死后他的情緒就沒這么激動過,竟連魂體本身都在動搖,直到天旋地轉,他又一次降生在人間,卻聽滿臉大汗的接生嬤嬤喊道:“男孩!皇后娘娘生了皇子!第六位皇子!” “我前世的名字就叫梁冰。”慕從錦冷不防對錢珞瑾說。 錢珞瑾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了,只感到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不會吧……這么巧?” 那一夜,慕從錦就跟吃了藥似的,把錢珞瑾折騰的很慘。 慕從錦說這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錢珞瑾竟無言以對,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就算是個死人也千萬不能得罪。 事畢,錢珞瑾的頭枕在慕從錦的胸膛上,感受他胸膛平穩的起伏,又聽他溫溫柔柔的聲音:“我們生個孩子吧?” 孩子嗎?錢珞瑾馬上腦補出她和慕從錦小的時候,也算兩個錦衣玉服的金童玉女,想起兩人以前一起度過的恬淡嫻靜的時光。 如果她有了孩子,也過著那樣的日子。 似乎也不錯呢。 錢珞瑾害羞地點點頭,臉在慕從錦身上貼得更緊了。 慕從錦接著說:“生個男孩,就像我一樣聰明,生個女孩,像我一樣好看。” “……突然不想和你生孩子了。”錢珞瑾坦言道。 時空輪轉,差隔千年,該牽好的緣分也是怎么也不會散。 花逸文前腳剛回都中,受三皇子之命出使南鴉族的大臣也趕到了都中城。 召見使臣的時候,三皇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怕南鴉族提了什么不要臉的要求,戰斗民族太可怕,稍不順心就會不計后果地鬧起來,他現在還要忙活登基大典,根本沒精力管西南。 南鴉女王提出的報酬讓三皇子又高興又為難,她竟然只要一個男人,三皇子暗嘆,女人到底還是女人,就算當上了一族之王,想的也不過是男人。 她只要一個男人,多么小的胃口,讓三皇子高興,但讓三皇子為難的是,這個男人是他皇姑母的幼子,讓他如何開得了口? 自從慕從錦“舍己為人”地娶了錢珞瑾后,三皇子就視他為心腹,心里的難題也總是向慕從錦吐露。 難得慕從錦主動攬活:“皇兄別急,我和花逸文相熟,他又是我的伴讀,不如由我去問問。” 三皇子非常感動,他這位皇弟總是為他不辭辛勞,三皇子一直天真的以為慕從錦對他來說是個暖男。 花逸文回到都中后一直精神恍惚,好像把魂兒丟在了別的地方,嘉裕長公主以為他在外面沾染了不干凈的東西,從東流道長那兒求了好幾道平安符壓著他。 花逸文是把魂兒丟在了別人心里。 在南鴉族時,花逸文覺得南鴉女王很沒禮貌,又是關著他,又是強迫他發生關系的,總之和都中的淑女們怎么都搭不上邊。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野蠻過度的女人,讓他戀戀不忘,百轉千回,俱是柔腸。 慕從錦問他,可曾想過余生都生活在南鴉,可能忍受? 花逸文說,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無謂在哪里,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也不再重要,只要心被填滿了,什么都是滿的。 有花逸文自己的決心,三皇子就成功地把鍋甩了出去,嘉裕長公主也只能怪她自己的兒子任性,怨不得旁人。 錢珞瑾一點都不意外,她認為花逸文和南鴉女王在一起很符合科學發展觀。花逸文的曾祖父嫁給了村長的女兒,花逸文的祖父嫁給了御史的女兒,花逸文的父親嫁給公主,輪到花逸文了,怎么也得嫁個女皇帝才符合遞增數列。 花逸文自己心里還是有點緊張,不停地追問錢珞瑾:“外甥女,我這樣算不算和親?” 這問題把錢珞瑾都難住了,從來都沒有男人和親的例子,光憑這一點,花逸文就足夠載入史冊。 趁著謝謖元也還在都中城里,慕從錦又找上郁斛,一起給花逸文開最后的單身派對。 四個伴讀唯獨少了管幸書,說好的去西北記錄謝謖元作戰的英姿,謝謖元都打回關中來了,他還固執地留在西北,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郁斛也早有了妻室,作為四人中唯一的單身狗,謝謖元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冷酷無情。 郁斛和慕從錦露出的荷包明晃晃都是自家老婆的杰作,尤其是慕從錦那個針腳粗糙圖案怪異的荷包,除非繡房不開眼雇了瞎子當繡娘,不然絕對做不出來這種水平的東西。 南鴉女王雖然不會繡花,但她讓使臣順便帶來了南鴉族珍貴的黑石玉佩,也算定情信物了。 謝謖元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的東西都是買來的,心好累,比打仗還累,借著酒勁胡亂嚷嚷了幾嗓子。 謝謖元說著話是半開玩笑,卻不知道自己的話都聽在了另一個人耳朵里。 符四小姐強行包下了他們隔壁的屋子,一整晚耳朵都緊緊貼在墻上,聽他們這邊的聲音,主要是想聽謝謖元說了些什么。 謝謖元又喝了兩杯酒,說道:“對了,我最近好像惹了不干凈的東西。” 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三個人都哄堂大笑。 “你一個將軍還信這個?人你都殺過,還怕什么東西。” “真的,走哪都好像被一雙眼睛盯著,現在就有人盯著我!”謝謖元渾身不自在地說。 三個人在屋里瞄來瞄去,屋里就他們在喝酒,紛紛嘲笑謝謖元:“什么都沒有,謖元兄,你喝多了。” 沒有人知道,就在隔壁,符四小姐熾熱的目光仿佛能夠刺穿墻壁。 ☆、第 93 章 “你們倒好,身上都是娘子親手繡的繡品,我身上除了買的,就是三殿下賞的!” 謝謖元不過開玩笑似的隨口一說,卻在符四小姐心里生了根。 這幾日,符四小姐沒日沒夜地繡東西,就算到了晚上,也要點著好幾盞油燈野戰,賣繡品為生的繡娘都沒她這么拼命。 “……小姐,夫人起疑心了,問您晚上屋里怎么總亮著。” “笨,就說我夢魘,不點燈睡不踏實。” 丫鬟撇撇嘴,她家小姐膽子比男人還大,哪里會夢魘,夫人肯定不信。 香囊、荷包、衣服、鞋子……符四小姐的繡工算很好的,但每天繡的時辰太多難免有眼花的時候,手上已用白布包扎了好幾根手指,但她仍不覺得疼,手指還很靈活地鉤針,她就是這樣的人,一旦心里有了目標,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酒后的話,謝謖元自己都不記得,直到他莫名其妙收到了一百多件繡品,他不得不努力地回想自己做過什么,這才想起自己曾開玩笑說的話。 “我就說我遇上鬧鬼了吧!”謝謖元特意拿著繡品到六皇子府里給錢珞瑾看,誰讓錢珞瑾嘲笑他胡思亂想。 錢珞瑾翻了翻,還真不是繡坊的產品,謝謖元也沒別的途徑能弄到這些東西,看來他說的是真的。 “肯定不是鬼給你繡的,”錢珞瑾肯定地說,作為一個曾經黨員,錢珞瑾要用科學的眼光看世界:“表哥,這樣,你留幾件給我,我拿去給二jiejie看看,她最擅長刺繡,說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 謝謖元贊同,謝夢瑤最擅長女紅,在三皇子府里打發時間,更是把刺繡練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應該給她看看。 “對了,既然你要去找二姐,順便幫我把這個帶給她。”謝謖元又從懷中掏出個絲綢小袋子給錢珞瑾:“上次她說縫衣服少幾顆紅玉珠,我托南方同袍尋了些好的來。” 錢珞瑾笑了笑,把珠子收起來。還記得小時候,眼前這人是個混世魔王,常把謝夢瑤氣得又哭又叫,現在長成五大三粗的樣子,反而當起了貼心小棉襖。 謝夢瑤在家長里短方面有著驚人的情商,光聽了錢珞瑾說的就笑起來:“我看吶,不僅有鬼,還是個看上咱們家魔星的‘多情女鬼’。” 錢珞瑾跟謝夢瑤的觀點一拍即合,兩人不約而同地八卦起謝謖元:“我也覺得肯定是誰看上了表哥,這行為根本就是個癡漢……算了你不知道癡漢什么意思,是衛陵的方言。” “繡的東西你帶了么?都中很多女眷會找我幫忙瞧繡品,說不定我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