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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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是姚九早年結識的苗寨旁系族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其貌不揚,雖看出武功不高,但奚玉棠還是謹慎地以禮待之。天寶一人獨居,妻子早年已逝世,無子。天寶將她請回自己家中,奚玉棠將禮物轉交后,便暫時在這里住了下來。 問起天寶有關去年苗寨的大劫時,天寶神色劇變,語焉不詳,說什么也不愿將事情經過事無巨細地講出來,到最后也只說了一句因果循環。 在他口中,奚玉棠只知是越清風與苗寨高層起了沖突,被囚禁了近一個月后,反過來殺了苗寨王族一系,從寨主到圣女再到長老一個不剩。 如今苗寨式微,王族一系只存一子,名為小風。這個小風是圣女金玲的親弟弟,當年由于是嫡系里年紀最小之人而被饒了一命,如今已被旁系族老收養。 奚玉棠沒去看那個叫小風的孩子,了解事情經過后便選擇了告辭,臨走前告知天寶有事就去尋姚九,而后悄悄留下了自己所有的盤纏。 離開南疆后,她猶豫了許久才決定走一趟一丈峰。 一丈峰上依舊只有寒崖前輩一人,這次,他并未為難奚玉棠,大約也是怕好不容易長好的桃花陣再次變成廢墟。 跟寒崖老人探討了幾日武學后,奚玉棠再次選擇了閉關。這次,相信她即便練不成完整的太初心法,也至少可以將上次走火入魔的差錯修正過來,貪功冒進再無可能。 彼時,距離她當初離開姑蘇已有一年多光景,她的心境越發趨于平和,行走江湖所帶來的經驗并沒有令她武功有所進益,卻讓她有了對生活的全新體會。在對待復仇一事上,她已不如昔日那般著急。 三個月后,一丈峰崖間的寒冰玉床上,在經過最后的調整和沖擊后,奚玉棠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望著自己指尖薄薄的一層冰霜,她猛地握緊拳頭,飛身而出。在她身后,只聽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山洞驟然坍塌。 ——太初心法最后一層,成功了。 “臭丫頭!”寒崖老人的怒吼聲即便隔著大半個山崖都能令人血氣翻騰。 奚玉棠險些沒提起氣來爬上山,穩了好半晌才頂著籠罩整個山頭的巨大威壓一步一步艱難地從懸崖爬上來。當她整個人脫力地躺在崖邊巨石上時,入眼便是寒崖老人吹胡子瞪眼的暴怒模樣。 “老子的寒冰玉床你就這么毀了?!!誰給你的膽子!你給老子起開!” 奚玉棠累得說不出話,擺了擺手,道歉的話還沒吐出來,人便被寒崖老人一個大力掀回了懸崖里。 簡直殺人滅口啊有木有! 跌落懸崖后,順勢泡了個溫泉,調整好狀態的奚玉棠思索再三,不敢走桃花陣,只好仰望著萬丈峭壁,選擇徒步爬回去。一路爬了三個時辰,就差最后一步時,一雙腳出現在了她面前。 努力仰著頭望著寒崖老人,奚玉棠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前輩,讓我上去唄?” 寒崖老人冷哼一聲,目光在她深深嵌入絕壁中的手指上轉了一圈,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了她的腦門,“你可以試試。” 奚玉棠:“……” 兩人在一丈峰崖間從正午打到日落,雖然奚玉棠實力大增,卻仍然敗在了前輩手下,先前因為練成了太初而自我膨脹的心理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對這位前輩發自肺腑的感激。 她知道,這是寒崖老人在通過戰斗指點她進一步夯實基礎,盡快熟悉自己的實力,所以明知打不過,也提起了全部心力來應對,拋舍勝負,只求過程。 戰斗結束后,她便立刻盤膝坐在了那塊大石上調息起來,一坐一夜,終于在第一縷日光出現時徹底完成了太初的修煉。 “你今日的成就已是天下少有。”不知何時,寒崖老人出現在了她身后,蒼老的聲音里極盡感慨,“所以,萬不可作惡。” 奚玉棠收功磕頭,“您放心。” “我那大徒弟……”寒崖老人神色復雜,好半晌才嘆了一聲,“你不妨去北都地宮一尋。” 怔愣地抬起頭,奚玉棠沉默許久才點點頭,“好。” 將眼前人扶起來,寒崖老人望著奚玉棠,“果然還是小時候更招人喜歡。” ……想到了某些糟糕記憶的奚小教主頓時狂抽嘴角。 “行了,下山吧。”老前輩嫌棄地揮手趕人。 奚玉棠收起郁悶,鄭重地對老人鞠躬行禮,“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與指點之恩,晚輩無以為報。” 寒崖老人沒好氣地瞥她一眼,轉身進了竹屋。 …… 從一丈峰下來沒多久,奚玉棠在回姑蘇的路上和趕來會合的韶光相見。 “主子!”韶光遞上密信,“太子殿下下個月十五大婚。” 奚玉棠怔愣著接過密信,“司離要娶妻了?誰家的?” “謝家嫡次女。”韶光道,“婚事是兩年前定下的,那時您在閉關。” “……” 望著密信上短短的一句話,奚玉棠足足沉默了一盞茶。原來她一手養大的孩子,終于也要成家了。 嘆了口氣,她隨手毀掉密信,淡淡道,“轉道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第二更這么晚。 ☆、第113章 你要喊誰起床 六月,京城。 時隔三年再次踏進皇城腳下,望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人群,奚玉棠的心情頗為復雜。上次來到京城時,宋季同還沒死,司離也還在她身邊,老怪物在東宮地下,江千彤也還不過是一個天真爛漫的離雪宮弟子。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人和事。 千彤如今已經是個合格的掌門。雖然和林淵的親事在各種因素影響下并未結成,但離雪宮這幾年在她手中也未凋零。武林盟分崩離析,盟主不知所蹤,世家門派大多卷進了動蕩的漩渦之中,作為斷岳門的姻親,離雪宮首當其沖,不知有多少人想墻倒眾人推,可偏偏江千彤撐了下來,辛酸壓力可想而知。 當然,這其中不乏越家明里暗里的幫助。聯想到千彤和墨錦那兩敗俱傷的嶺南之戰,奚玉棠可以想象得出越清風的心態。 不過奚玉棠還是覺得越清風想多的。江千彤和墨錦之間的孽緣早在當年的杭州就已結下,無論結局如何,他們二人終歸要有此一遭。秋雨山莊墨少主喜歡武林第一美人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當年曲水之宴,墨錦毫不掩飾的態度已經可以說明一切,想輕易放手,又怎么可能? 無論搶親一事是誰主導,奚玉棠都不會怪罪越清風。 只是可惜了墨錦的meimei墨音,和千彤朋友一場,夾雜在好友和兄長之間,還不知該如何自處。 之所以想到千彤,大約還是因為在進京后,奚玉棠遠遠曾看見過她。 當年柳曼云身上穿的孔雀藍掌門長袍如今換了人,當年跟在柳曼云身后的人,如今也追隨起了新主。每個人都在成長,千彤自然也不例外。 在庭院里練了一上午的飛霜明心劍,奚玉棠滿腦子都在想她這兩日見到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人。 脫軌天下棋局兩年多,她還沒完全調整過來,報仇的事,朝堂的事,江湖的事,如同一團漿糊在她腦子里盤旋不停。 太子大婚,京城來了不少江湖人士,這是延平帝給太子的恩典。朝堂上多有攻訐太子出身的聲音,然延平帝這樣大大方方不遮不掩的作態反而令那些聲音顯得蒼白無力起來。 這是個廟堂江湖聯系極為緊密的世界,司氏本出身江湖草莽,錦衣司的存在也是為了讓兩者有所牽連,就連一直被視為爭奪皇儲最有力之人的五皇子司煜,不也偶爾會攙和江湖事嗎? 延平帝喜歡司離,想補償自己兒子,司離吃準了這一點,所以壓根就沒有在成為太子后和江湖拉開距離,不然藥王谷一事又作何解釋? 六月十五大婚,如今才初七,奚玉棠已經見到了江千彤、烈傲天、鄭泰、墨錦、蕭云晗和僧人如見,就連近一兩年才開始聲名鵲起的幾個后輩也出現在了京城。 且太子大婚后沒幾日,便有一場皇家牽頭舉辦的比武大會,鑄劍師寧幽死前最后所鑄的幽焱劍為勝者獎勵,因此接下來的日子恐怕要熱鬧許多。 武林盟名存實亡,三年一屆的武林大會恰在今年,而沒了武林盟主,想來,這次的比武擂臺便是另一種形式的武林大會了。 幽焱奚玉棠不稀罕,畢竟她有九幽,但這場比武大會的意義遠大于勝者獎勵,奚玉棠難得對此猶豫起來。 “主子,有客來了。” 剛沐浴出來,奚玉棠便聽到了通報。 換上一身玄衣勁裝,束發以冠,并白玉簪固定,奚玉棠開口,“誰?” 外頭人低聲道,“錦衣司首領。” 衛寒? 奚玉棠垂眸把玩著手中的銀色面具,轉了兩圈,扔到了一旁,起身出門。 上次曲寧城擂臺一戰到現在,奚玉棠還是第一次見著衛千戶。兩年不見,這個男人眼底的剡利更甚,大老遠就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進之感,絳紫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不僅沒有令他的氣勢柔和下來,反而更添了一分肅殺之意。 將人引至涼亭,奚玉棠懶洋洋地在他對面坐下,挑眉望著眼前人,“衛千戶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幾年不見,衛寒原以為對方看見他能多一分激動,誰知這慵懶模樣簡直和過去如出一轍,看得他無端悶了一肚子火。直直望著奚玉棠看了許久,幾乎將她那張臉用眼睛描繪了無數遍,衛寒才開門見山道,“奚玉棠,你這幾年去哪兒了。” 奚玉棠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對上他,“本座不像衛千戶日理萬機。” 聽出了她話中不掩諷刺的深意,衛寒臉色微沉,“你好好說話。” 唇角驀然笑容一收,奚玉棠淡淡道,“廢話少說,報上來意吧。” “……” 衛寒動了動唇,沒有立刻回答。 收到奚玉棠現身京城的情報后,他連官服都沒換便腦子一熱跑來見人,可真見到了人,卻發現兩人其實并沒什么好說的。總不能說,其實他并沒什么事,只是想見一見這個一鬧失蹤就鬧了該死的兩年多的人吧? “難不成是聊天敘舊?”奚玉棠故作驚訝。 “……嗯。”對面人別扭地應了一聲。 險些被茶水嗆住,奚玉棠這回是真驚訝了,真是來敘舊的? 怔愣了一瞬,她涼涼道,“本座還以為,衛千戶是打算就上次有人圍攻雪山一事給在下一個交代。” 在她閉關期間,武林盟幾個門派圍攻雪山,雖不知這中間有沒有歐陽玄的授意,但鄒青之所以斷一臂,卻是因為混在其中的霍十五。而霍十五,可是他衛寒手下的人。這中間若是沒有什么貓膩,她奚玉棠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面對著對面人那幾乎要洞察他內心的銳利目光,衛寒久違地感受到了對方堂堂武林頂尖勢力掌門人的氣勢。 他對奚玉棠的心思很明顯,但也很復雜,除了心悅這個人以外,更多的在于得不到的不甘。而這種不甘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壓在心底,久而久之經過發酵,反而變得越發壓制不住,幾乎成了一種執念。 錦衣司里,有關奚玉棠的所有資料都是被單獨存放的,消息等級也是最高的,明明這樣一來會更加重自己的執念,但對衛寒來說,即便是飲鴆止渴也無妨。 他探查了許久,也想了很多,總算將她的身份猜得**不離十。雖然她身上依然很多謎團,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她是個女子! 天知道這件事衛寒一年前才得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上了個男人! 若不是有人報她獨自一人在行走江湖,順著一條線查探許久,又將她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一一盤查,恐怕還抓不到那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雖然只是短短一兩句邸報,卻讓衛寒敏銳地發現,她的心態似乎和從前不一樣了。這樣的改變體現在她并未刻意裝扮自己,如果說從前的奚玉棠里里外外給人的感覺都是一個神秘而冷硬的男人的話,那么在她游歷江湖期間,這分冷硬消失不見了。 錦衣司遍布天下,想順藤摸瓜查點什么,易如反掌。 折磨了他兩三年的事在得知她是女子身份的這一刻,終于讓他長長松了口氣。 但長松一口氣后,隨之而來便是更多的麻煩。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除了各自為主的立場,還有誤解,和說不清何時便積下的矛盾。 他們二人相處,不是客套距離就是針鋒相對,從未有過一刻是平心靜氣的。立場不同所帶來的不僅僅是相處上的困難,更多的還是來自于他自我折磨進而走上極端期間做下的許多事。 從前他認為,奚玉棠的桀驁不馴,他深有體會,而將她留在身邊的方法,除了折斷她所有的羽翼以外,他找不到更快也更有效的方式。 所以才有了霍十五和鄒青雪山一戰。 這個方式,到現在他也毫不后悔。 但既然對方是女子,是不是應該更懷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