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紀(jì)皖拿起胡蘿卜順手一抄,避開了他的身體,放進了切好的花菜盆里。排骨醬好了,她倒入了高壓鍋,吹了一會兒,又弄成小火慢慢燉,然后又去翻看旁邊燉的小母雞,添了些湯汁和醬料。 她忙忙碌碌的,任憑賀予涵在一旁如何搭訕都一聲不吭。 排骨紅燒的時候,賀予涵眼疾手快,抬手就去接鍋鏟:“這個我會,你歇會我來。” 紀(jì)皖忙不迭地避了開來,靠在墻上,眼神晦澀地看著這個男人。屋里開著空調(diào),他已經(jīng)把外套脫掉了,毛衣柔軟合身,讓他多了幾分居家的溫情。 然而,這只是他的假象,蒙蔽了紀(jì)皖這么多日子的假象,而這個男人在骨子里的那種高高在上和生殺予奪,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轟”的一聲,一團火苗驟然竄了上來,賀予涵狼狽地后退了一步,紀(jì)皖大吃一驚,一個箭步拿起了鍋蓋蓋在了炒鍋上。 火苗熄滅了,賀予涵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指上一陣痛意襲來。 紀(jì)皖飛快地握住了他的手往手龍頭下面一放,冰涼的水瞬間沖了下來,淋在了受傷的部位。 “你往里面倒了什么了!”紀(jì)皖氣急敗壞地問。 賀予涵看著灶臺恍然大悟:“可能把油瓶當(dāng)成醬油了。” 手指迅速地紅了起來,上面漸漸起了兩個水泡,紀(jì)皖冷冷地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公子學(xué)什么炒菜。你淋著,我去找藥膏。” 賀予涵的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她,那雙深邃的眼睛牢牢地定在她的臉上,低啞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仿佛在懇求著什么。 紀(jì)皖的神情淡漠:“松手,我不想在姥姥家和你吵架。” 眼中跳動的火焰漸漸熄滅了下來,幾近冰凍的水透過指尖傳入心臟,賀予涵緩緩地松開了她的手。 紀(jì)皖大步離開了廚房,翻箱倒柜地找著燙傷藥膏,只是她的心緒紊亂,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明白過來,藥箱已經(jīng)被挪到姥姥房間里去了。 紀(jì)皖的手指纖長,半垂著眼瞼,細(xì)心地將藥膏均勻地抹在了傷處,指尖灼熱的感覺被一陣清涼代替,賀予涵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美好的側(cè)顏,心口一陣甜蜜一陣酸澀。 享受了兩情相悅的美好,這些日子的孤獨分外讓人難以忍受。空氣中的每一處仿佛都?xì)埩糁o(jì)皖的清香;閉上眼睛,淺淡的微笑就印入腦海;夜晚的每一秒,都讓他回味指尖滑膩的觸感…… 跨年的party再色彩絢爛,沒有了她陪在身邊,都是褪去了顏色的黑白默片。 午夜零點,辭舊迎新的時刻,聽著手機里鼓噪機械的“嘟嘟”聲,想象著她冰冷的雙眼,他喝醉了,和著一口口的烈酒,他反復(fù)問自己,是不是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了?何必讓自己這樣痛苦? 這個念頭一起,就算整個人都被酒精麻木了,胸口那處還是好像被撕裂了似的,疼得令人窒息。 凌晨在酒店的套房里醒過來時,他打開窗戶,刺骨的寒意肆虐在他的臉上,身后是酒店融融的暖風(fēng),冷熱的極致間,窗外濃重的夜色被一抹曙光刺破。 他忽然就清醒了過來。 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紀(jì)皖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愛。 這段感情,他不會允許它如同高二那時戛然而止。 如果紀(jì)皖要耗,那就耗上一輩子。 門外傳來了說話聲,紀(jì)皖的大舅和舅媽來了,涂著藥膏的手一滑,一陣刺痛傳來,賀予涵倒吸了一口涼氣。 紀(jì)皖抬起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眼睛中帶著滿滿的警惕。 賀予涵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想干什么?”紀(jì)皖的眉頭輕蹙,“如果你還有點良心,不要用姥姥來威脅我。” 賀予涵的心一抽,頓時明白了過來:“你以為我要利用你舅媽做什么?又來搶你姥姥的房子?” 紀(jì)皖沉默不語。 賀予涵的臉色一點點地泛白,好一會兒才冷冷地說:“你都這樣想了,我不做點什么是不是對不起你?” 廚房太小了,坐不下五個人,姥姥把餐桌搬到了客廳。 午餐很豐富,中間放著的一個紅燒瓦罐小母雞,金針菇、黑木耳、香菇和各種佐料放在一起,香氣四溢;清蒸螃蟹、清炒秋葵、蜜汁糯米藕片……一個個都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只有一個紅燒小排有點焦掉了。 表弟在m國留學(xué)沒法回來,大舅和舅媽見到賀予涵十分親切,說話的語氣都熱絡(luò)得好像恨不得把他當(dāng)成菩薩供起來似的。紀(jì)皖聽了幾句就明白過來了,上半年表弟申請的學(xué)校出了一點紕漏,是賀予涵替他重新申請了一所合適的大學(xué)。 “你弟弟打電話來過了,說學(xué)校很不錯,這次過新年就不回來了,”舅媽開心地說,“男孩子出去歷練一下就懂事多了,知道錢要省著點花,還讓我們替他問姥姥和jiejie好。” 不管舅媽這個人怎么樣,表弟和紀(jì)皖的關(guān)系一直都還不錯,這又欠了賀予涵的人情,紀(jì)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予涵,楠楠學(xué)的是土木工程,你覺得這專業(yè)有前途嗎?”大舅小心翼翼地問。 “一般。”賀予涵隨口應(yīng)了一聲。 “皖皖,我們紀(jì)家下一輩就是你們倆個最親了,以后要互相扶持。”舅媽語重心長地插話說,“予涵你說說什么專業(yè)有前途?我早就覺得學(xué)土木太累了,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嗎?” 蜜汁藕片吃在嘴里前所未有的苦澀,紀(jì)皖淡淡地說:“舅媽,土木挺好的,而且,弟弟這樣的年紀(jì)正是要好好磨礪的時候,他一定也不喜歡你們對他的選擇指手畫腳的。” 舅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起來,僵硬地笑了笑:“可憐天下父母心,皖皖啊,等你有了小孩了就知道了。” “好了,過新年盡扯這些做什么,”姥姥開口了,“你們盡顧著自己吃,皖皖你替小涵夾菜啊,他的手不方便。” 賀予涵傷的是右手食指,翹在那里夾不起菜來,只好左手拿了個勺子幫忙,看起來挺狼狽的。 “喏,給小涵分個雞腿。”姥姥心疼地發(fā)號施令。 紀(jì)皖只好夾了一個小雞腿放在了賀予涵面前的小碟上,然而賀予涵卻沒碰,只是舀了兩勺蛋湯拌了拌飯,一勺勺吃得挺歡。 “呦,予涵這手燙傷啦?皖皖你也真是,怎么讓予涵去廚房呢。”舅媽責(zé)怪著。 賀予涵眼神凌厲地掃了過來:“我喜歡。” 舅媽立刻見風(fēng)使舵:“哎呀這可真是難得啊,皖皖你太有福氣了,你看你大舅,這輩子都沒燒過一頓飯給我吃……” 這沒完沒了的嘰嘰喳喳聲,讓紀(jì)皖的頭都脹了起來,只好埋頭吃菜,腳上被人戳了一下,她抬頭一看,姥姥沖著她使眼色,示意她趕緊把小雞腿的rou分一分。 紀(jì)皖無奈,只好拉過碟子,把雞rou剔了下來,一股腦兒倒進了賀予涵的碗里。 “謝謝。”賀予涵低聲說。 “不客氣,你是客人。”紀(jì)皖回答。 一口氣被堵住,賀予涵差點接不上來。 總算飯吃得差不多了,紀(jì)皖一直警惕著的神經(jīng)也快松懈了下來,吃完飯就把賀予涵弄走,在外面不管兩個人怎么吵都不能讓姥姥cao心。 賀予涵瞟了她一眼,輕咳了一聲開了口:“姥姥,我有個考慮了很久的建議,想聽聽你的意見。” 紀(jì)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飛快地接口:“不用了,飯吃完了,你剛才不是說要去接個客戶嗎?我送你。” “剛剛接到電話他誤機了。”賀予涵面不改色地應(yīng)道。 “那就多坐會兒,”姥姥很高興,“你說吧小涵,什么建議?” “姥姥年紀(jì)大了,腿腳不利索,這房子在一樓,梅雨季節(jié)一到潮濕得很,關(guān)節(jié)容易堆積濕氣,我建議姥姥把這一樓的房子賣了……” “不行,”紀(jì)皖想也不想斷然拒絕,“姥姥在這里挺好,以前沒賣,現(xiàn)在也不會賣。” “……換成后面一棟的電梯房,高一點。”賀予涵淡然地接了下去。 紀(jì)皖愣住了。 舅媽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第049章 這小區(qū)早前開發(fā)的時候有兩個套型,姥姥那會錢不多,買的是那種沒有電梯的多層住宅,一樓,位置也不是很好,小區(qū)邊靠著馬路很吵,小區(qū)的中庭是稍微高檔一點的小高層電梯房,無論是位置還是樓層,都會比這套房好上很多。 住在一樓的確很難受,陰濕不去說它,陽光也不夠充足,曬點東西都得往外搬,前兩年紀(jì)淑云就和姥姥商量著要不要換套房,可房價那會實在太高,差價她們也很難承受。 還沒等紀(jì)皖說話,舅媽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好啊,我也早覺得媽該換套房子,只是我們現(xiàn)在的錢都花光了,還背了一屁股債,心有余而力不足,得靠皖皖和你了。” 紀(jì)皖看了看姥姥,咬著牙開了口:“姥姥你想換嗎?想的話我去想想辦法。” 她飛快地在心里盤算著,換套房的差價應(yīng)該可以控制在三四十萬,現(xiàn)在公司發(fā)展得不錯,說不定能申請到貸款,實在不行,她把股份賣點給李博南,不控股就不控股吧,姥姥這把年紀(jì)了也該享享福了。 姥姥了然地看了看媳婦開心的模樣,目光卻憂慮地在紀(jì)皖和賀予涵的身上來回打了個轉(zhuǎn),輕嘆了一口氣:“不用了,這屋子姥姥住慣了,不舍得搬,小涵你有這份心,姥姥比什么都高興。” 舅媽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悻然把飯碗往里一推,撞在菜盤上發(fā)出了一聲脆響。 賀予涵笑了笑,也沒多勸:“那好,姥姥你什么時候想換了盡管和我說,不費什么事兒。” 說著,他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皖皖你多陪陪姥姥。” 其實賀予涵沒什么事,只是坐在那里看著紀(jì)皖提防警惕的模樣,就算他再想熟視無睹,心里還是止不住一陣陣地難受。再留下去,只怕紀(jì)皖會說出更多讓他難過的話,還是先暫時避一避,反正日子長著呢,不急在這一時。 無所事事地在大街上繞了一圈,正琢磨著要不要找席衍去喝點酒,賀衛(wèi)芳發(fā)過來一條短信,責(zé)問他為什么新年的第一天就不見人影,家里人都在,讓他趕緊回來。 其實賀予涵不愛回老宅,家里的人個個腦子里都九曲回腸,各有各的算盤,而那幾個和母親的死有牽扯的人,他更是連眼角都不愿掃上一眼,和賀衛(wèi)安的父子關(guān)系,已經(jīng)降到了這些年的冰點。 可賀衛(wèi)芳到底不同,他不想太駁了姑姑的面子。 老宅里倒的確挺熱鬧的,不管是不是一條心,最起碼人都到齊了,幾個小孩子滿客廳地跑著,賀予彤一見到他就手腳并用地?fù)淞松蟻恚骸案绺纾液孟肽惆。琷iejie呢?” 真是奇怪了,自從紀(jì)皖過來以后,從前有點怕他的賀予彤忽然就黏上他們倆了,雖然占蕓三令五申地禁止賀予彤接觸賀予涵,可她總是像泥鰍一樣滑不溜秋的,三不五時地就在賀予涵面前晃悠。 “她有事。”賀予涵面無表情地看著抓著他衣服下擺的小胖手,那小胖手瑟縮了一下,終于在那冰冷的目光下撒了手,失望地放進了嘴巴里啃啊啃。 “哎呀彤彤你又啃手指甲了,有細(xì)菌,”保姆急得過來扯,“再啃的話你媽就要給你手指涂辣椒水了。” 賀予彤靈活地一閃身,在客廳里引著保姆亂跑。 賀予涵的胸口有一瞬間的柔軟,小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個讓人不省心的主,保姆對他根本沒用,跟在他后面追著跑的是她的母親。 一陣威嚴(yán)的咳嗽聲傳來,賀寧在樓梯上看著他們。 賀予彤頓時不敢跑了,乖乖地讓保姆抓住了手到衛(wèi)生間洗手去了。 “予涵,你過來一下。”賀寧說完就到書房去了。 賀衛(wèi)芳在一旁擔(dān)憂不已,拉著賀予涵叮囑說:“別和爺爺起什么沖突,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賀予靈在旁邊一邊修指甲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笑:“大哥,大嫂呢?過新年都不出現(xiàn),你們倆別是要離婚了吧?” “予靈!”賀衛(wèi)庭在旁邊低喝了一聲,“別胡說八道。” “是,我胡說八道,誰讓我只是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孫女呢。”賀予靈陰陽怪氣地說,“大哥這樣才是賀家之光呢,為了一個女人神魂顛倒,連家都不要了。” 賀予涵充耳未聞,大步朝樓上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回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賀予靈:“對了,你昨晚和你那個男朋友在高安山莊跨年挺開心的吧?二叔二嬸知道這事不?” 賀予靈的臉色驟變:“你……你怎么知道的!” 賀衛(wèi)庭在沙發(fā)上頓時直起了后背,滿臉狐疑:“予靈你談男朋友了?” “沒有,不是……”賀予靈慌張地說,“我鬧著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