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節
“是排查了,但殺手還是有可能通過非正常的渠道進入,或者提前潛伏在禮堂內某個隱蔽的角落。”羅飛頓了一頓,更進一步說道:“這次大會的時間、地點早就公布了,所以殺手有充足的時間來準備。而他既然發布了死刑通知單,說明他一定想出了某種特別的計劃——” “什么計劃?”錢要彬打斷了羅飛的話語,“整個禮堂到處都是我們的人,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憑他一個人,能干什么呢?” 錢要彬說話的語氣雖然強硬,但羅飛卻感覺到對方心底其實也是疑慮重重。這番話與其說是在爭辯,倒不如說是給自己壯膽。 羅飛并不想多說什么,他只用事實提醒對方:“他此前殺過韓少虹,殺過鄧驊,都是在警方的重重保護之下。” “那他也未必殺得了我!”錢要彬感覺被輕視了,他有些慍怒的瞪起眼睛。 “我知道你的能耐——”羅飛鄭重地豎起一根手指說道,“可是這一次你面臨的局面也是最兇險的。” 錢要彬立刻追問:“為什么?” 羅飛道:“這次那個殺手可能會用槍!” 用槍?錢要彬的心禁不住縮了一下。如果那家伙手里又有槍的話,那就真的很難防范了。可羅飛又憑什么做出這樣的判斷呢?他提出了質疑:“那家伙好像從來沒有用槍的習慣吧?” “是沒有。因為槍支本身會給警方留下太多的線索,所以他更偏好那些隨手可得的兇器。”羅飛先是附和,隨即又話鋒一轉,“但他去年秋天越獄的時候,曾經搶走了獄警的配槍。這支槍的來歷已經被警方知曉,他也就不會再有什么顧慮了。我由此推測,他這次很可能會攜槍而來!” 錢要彬不說話了。羅飛的分析合情合理,而這個情況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用試探的口氣問對方:“那依你看,現在該怎么辦?” “我們必須主動打亂他的計劃,而不是被動地等待他來攻擊。”羅飛瞇著眼睛說道,“所以你今天不能上臺。你不上臺,他的計劃就落空了。” “這就是你們的方案?”錢要彬瞪著羅飛,臉上則露出不可思議般的表情。 羅飛點點頭。 錢要彬重重地“呵”了一聲,明顯是在冷笑。然后他提起頭,用目光掃視著化妝室內那些負責保護他的刑警隊員們,再次提高聲調問道:“這就是你們的方案?!” 沒有人回答。包括羅飛、尹劍在內的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看著錢要彬,似乎這本就是個無須作答的問題。 錢要彬終于忍不住了,他用手重重地拍著椅子扶手:“這是什么狗屁方案!如果呆在這里不出去,還要你們保護什么?!” 羅飛冷眼看著錢要彬,他知道對方為何會如此激動。在錢要彬的看來,他寧可遭受刺殺,也決不能在此刻龜縮不出。因為這本是他人生中難得的輝煌時刻,如果他退卻了,那他就再也稱不上什么英雄,他只會淪為市民們閑聊時的笑柄。對于一個充滿了蓬勃野心的人來說,這樣的結局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果然,在深重地喘了幾口粗氣之后,錢要彬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一定要上臺!誰也阻止不了。不管是那個殺手,還是你們這幫廢物刑警!” 羅飛用同樣強硬的態度回應對方:“我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你必須聽從我的安排。你應該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生命安全。”在他說話的同時,尹劍等人亦悄然上前,圍在了錢要彬的周圍,擺出一副不容對方離開的架勢。 錢要彬心中一涼,他知道今天來的刑警隊員都是羅飛的親信,自己已無法控制局面。他恨恨地“哼”了一聲,豎目和羅飛對視著,胸口氣息難平。半晌之后,他又恨恨然地責問:“既然你根本就沒打算讓我上臺,又何必把我帶到這里?你早把表彰環節取消不就完了?早點說,我還可以找個合適的理由去應付公眾和媒體。到了這個節骨眼,你讓我怎么收場?” 見對方如此憤然,羅飛卻只是輕輕一嘆。然后他告訴對方:“我的計劃本就是這樣。而你也必須到場——因為這也是計劃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說話的同時,他毅然站起身來,揮手向他的隊員們發出了行動的指令。 ※※※ 禮堂內的公判大會正按既定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宋局長做完開場白之后,一個宣傳科的女警官走上講臺,開始介紹這次掃黑除惡行動的概況。她講解所用的文稿顯然是精心準備過的,圖文并茂,數據詳實,在多媒體設備的輔助下,全景地展現出警方在這場專項行動中取得的輝煌戰果。 不過臺下的觀眾對這個環節的興趣卻不濃厚。近幾個月來,媒體長篇累牘的宣傳早已讓大眾產生了審美疲勞。對于今天親赴現場的人來說,他們所期待的第一場好戲要等到公判的環節才會上演。 到了七點鐘左右,女警官的講解終于結束了。等她走下主席臺之后,宋局長用莊嚴的聲音宣布:“下面將對本次行動中被捕的部分首惡分子進行公開宣判,請法警將饒東華等十三名犯罪嫌疑人押上審判席。” 宋局長的語音甫落,一隊法警便押著囚犯們從禮堂旁邊的專用通道魚貫而入。這些法警個個體型健碩,普遍身高都接近一米九,在這幫大漢的襯托下,那些兇頑的囚犯們便顯得羸弱了許多。 禮堂內的觀眾們此刻全都抻長了脖子,想要見識一下這些傳說中的黑道大哥們究竟是怎樣一副尊榮。坐在人群中的明明更是忍不住站起身來,與大部分的獵奇心理不同,明明此刻的情緒要復雜許多,她的眼波閃動著,很快就從那一干眾人中鎖定了自己尋找的目標。 那是被押在隊伍最前方的一名男子,雖然同為囚犯,但他的氣度卻與大部分同伴截然不同。在他的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懊惱,更沒有偽裝出來的痛苦和懺悔;厚重的鐐銬壓在他的身上,但他的身姿卻仍然挺拔。他便這樣淡然前行,就像是一個在河邊散步的普通市民。 明明的目光注視在那個男子身上,她想大喊,但她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某種沖動被壓抑在她的體內,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坐在一旁的鄭佳握住明明的手,輕輕地將對方拉回到座位上。明明開始把頭埋進自己的雙臂,肩頭有節奏地抽動著。鄭佳便側過身體將那女孩摟在懷里,在陪對方感懷了一陣之后,她又附耳悄聲說道:“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他都不是一個壞人。” “他當然不是壞人。”明明抬起臉龐堅定地說道,隨即她的語調又變得悲傷,“他都是為了我……” 鄭佳也了解其中的過節:阿華的確是為了給明明報仇,這才抱定了和高德森魚死網破的決心。只可惜高德森雖死,但直接禍害明明的那個人并未受到任何懲罰。這樣的事實雖然令人唏噓,自己卻也無能無力。鄭佳無聲地嘆了口氣,抬頭向著主席臺上的領導們看去。當他們給“英雄”頒發獎章的時候,難道真的不知道那“英雄”手上也沾著無辜者的鮮血嗎? 阿華等人被一路帶到主席臺下方的隔離區,展開一排站好。這時臺上檢察機關的公訴人開始宣讀相關的起訴書。阿華身上背著三條人命,是本次公判的首惡分子,此刻也是第一個接受宣判。 阿華的判決結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明明知道此刻的審判只是走個過場而已。當公訴人的起訴書堪堪念完的時候,她似乎已承受不了現場氣氛的煎熬,便紅著眼睛對鄭佳說道:“我要去下衛生間。” 鄭佳理解地點點頭。明明獨自起身穿出觀眾席,向著禮堂東側上的衛生間而去。 這邊的公判繼續進行。阿華不出所料被判處死刑。其他的犯罪嫌疑人也各自領到或輕或重的刑期。大約四十分鐘過去了,公判的程序漸漸進入尾聲,但明明卻仍然沒有回來。鄭佳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她決定去衛生間查看一下。 通往衛生間的走廊門口也有警方人員在把守站崗。鄭佳牽著牛牛,繼續偽裝成雙目失明的狀態,衛生間外的警衛只是多看了她兩眼,倒也沒有對她進行排查。 鄭佳推門進入女衛生間,反手又把門關好。她先喚了兩聲:“明明,明明?”但卻無人應答,于是她又摘掉墨鏡,四下里掃了一圈。只見衛生間里看似空無一人,只是最靠里的那個小隔間卻木門緊閉。 鄭佳心生疑竇,便走到那小隔間門口,又喊了聲:“明明?”這次雖然還是沒人應答,但隔間內卻有些許輕微的響動。鄭佳聽力素來敏銳,立刻有所警覺。她低頭看看牛牛,卻見那小狗正往木門下方的縫隙里探頭探腦,同時還歡快地搖著尾巴。 鄭佳知道這是牛牛嗅到了熟人的氣息,她再無懷疑:明明一定就在這個小隔間里。于是她伸手拉了拉那扇木門,但門從里面反鎖著,無法打開。 鄭佳有些擔心了:“明明,你在里面嗎?說句話啊。” 里面的人終于應聲了:“我沒事。”聽聲音正是明明。不過鄭佳松了口氣,說:“你把門打開,讓我看看你。” 明明卻一口回絕:“我不會開門的。你快走!”她的語調聽起來有些怪異。 鄭佳皺起眉頭,她雖然不知道明明在那隔間里究竟在干什么,但這絕不是正常的情況!她猶豫了一會,覺得自己不能走,于是又伸手在木門上敲了兩下,很認真地說道:“明明,你快開門。” “你走吧,別管我了!”明明的聲音帶著顫兒,顯得既焦急又緊張。 鄭佳也著急了,她既擔心明明會想不開,又猜測對方會不會遭遇了什么危險?于是她更加堅決地說道:“你再不開門我可要報警了。” 這句話立刻收到了效果,明明脫口阻止:“別……”一秒鐘之后,伴隨著一聲輕響,門閂終于被打開了。 鄭佳立刻拉開木門,她看到只有明明一個人在隔間里,懸著的心便稍稍放下了一些。然后她又發現明明雖然人坐在便池上,衣物卻穿戴完好,并不像上廁所的樣子。于是她詫異地問道:“你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