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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節

    過了十幾秒鐘,杭文治也跳進了井內。這時井里的空間已非常狹促,很難再容下第三人去。為了保證人員不在井口停頓,現在必須有人鉆進甬道內,給后來者騰出空間。按照計劃仍然是杭文治在地下打頭陣,因為只有他最熟悉整個地下管線的分布。

    杭文治也不含糊,立刻跪著爬進了甬道中。他身上纏著那根二十多米長的布帶,拖在后面像是一條長長的尾巴。

    隨后平哥和阿山也先后跳入,并且按順序跟著杭文治爬進了甬道。杜明強留在最后,他仍然以牙刷為工具,把那井蓋又拖回到原處。當井蓋封閉之后,整個地下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這個時候纏在杭文治身上的布帶就起了作用,他身后的三人都抓著那根布帶,保證了在黑暗中大家也不會在岔道口走散。杭文治當先領頭,完全憑著腦子里的管道圖爬跪前行。雨水湍流,攪動起管道內陳年的腐臭,令人聞之欲嘔。而四人甚至需要昂起頭,才能避免那骯臟的水流浸漫口鼻。

    這一路的行程緩慢而痛苦,但眾人都明白,要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又是一段必經之途。他們順著水流爬了有近半個小時,前方依稀透出些許光亮來。

    平哥知道光亮意味著又一個井蓋,于是便問了句:“到哪兒了?”

    杭文治道:“應該是三監區監舍樓。”

    “怎么跑到三監區了?”平哥詫異之間,不提防喝了口污水,忙不及地連啐了好幾下。要知道,從四監區到辦公區最近的道路應該是直線往南,穿過中間的一片農場,而三監區則在農場西北側,走到這里來顯然是兜了一個大圈。

    杭文治盡量把頭抬高,解釋道:“雨水管道不會經過農場下方的,我們只能順管道繞過農場。前面要依次經過三監區、二監區、一監區和監獄醫院,然后才能到達辦公樓群。”

    平哥聽明白了。確實,農場的土地是不需要通過管道收集雨水的,只有鋪設了路面的地方才會設置雨水管道。所以他們只能沿著監獄內的建筑前進,繞過整個農場。這樣算起來,他們才爬行了四分之一的距離,前方依舊“路漫漫其修遠”。

    好在經過三監區雨水井的時候,眾人可以依次在井里站起來舒展一下筋骨。這一路跪爬下來,膝蓋都好像要磨斷了!

    如此一段一段,艱難前行,每過一個井口時才能稍事休息片刻。這一爬估摸有兩個小時,當抵達沿途的第五個井口時,才終于聽得杭文治說了一聲:“到了!”

    杭文治身后三人心中均是一喜,知道所謂“到了”就是到達辦公區的意思。這么說來,他們已經順利突破了監獄內的第一道防守關口,越獄之旅可算完成了一半!

    馬上就要進入辦公大樓,此后的路程雖然不像從地下穿越農場那樣漫長,但論困難和兇險卻要遠遠勝出。因為眾人的行動將不再受到地表的掩護,這意味著他們隨時都可能被警衛或者監控頭發現,從而前功盡棄。

    根據杭文治繪制的地圖,他們現在所處的坐標應該位于辦公樓群東南角。從這個井口鉆出地面,往北方跑十米左右便可抵達主樓腳下,而在那里應該能找到主樓的消防風口。這個消防風口直達主樓地下室,從建筑意義上來說,當樓內底層或地下室發生火災的時候,該設計將起到快速驅散濃煙的作用。而在杭文治設定的越獄計劃中,這個風口將成為眾人秘密潛入樓內的不二通道。

    從監獄建設時的功能分區來看,此刻眾人所處的位置已經到了辦公樓群的南側,屬于監獄內相對敞開的一個區域。來探訪犯人的親友、監獄內的普通服務人員以及與監獄有合作關系的外單位人員都可以在這個區域內自由活動。而犯人們除非有特殊情況,一般是無法涉足到這個區域的。正因如此,該區域的警戒便不如辦公樓群北面的監區那樣嚴密。至少這個區域是不設崗樓和探照燈的,而北面的探照燈光會被辦公樓群遮擋,也無法照射過來。

    不過這絕不意味著該區域便是一塊不受監管的自由地帶。雖然沒有高強度的探照燈,但樓群前方的廣場上卻矗立著一溜路燈,徹夜通亮。而巡邏的警衛和值班管教亦會不時來往,隨時有可能撞破發生于此處的異常。

    越獄四人對這般狀況早已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們深知:在接下來從下水口轉戰通風口得過程中,眾人不僅要保持極端的靈敏而警覺,良好的運氣成分也必不可少。因為他們此刻藏在地下,對地面上的情形便一無所知。如果就在他們移動井蓋的同時,一隊巡邏警衛正巧從旁邊路過,那他們就只能淪為一群束手待擒的甕中之鱉了。

    好在從整個巡邏路線折算下來,這種倒霉事發生的概率并不算大。而此刻夜色已深,值班管教或其他人員也不太可能再外出活動。他們頭頂上的地面應該正是空蕩蕩的,無人打攪。

    保險起見,杭文治先把耳朵貼在井蓋內側聽了片刻,感覺外界并無異常,他便低聲說道:“我準備出發了。大家跟緊著點!”

    “你確定這里是監控死角?”平哥有些不放心,又多問了一句。因為空間所限,現在只有他和杭文治兩人在井里。后面的阿山和杜明強則尚在甬道之中。

    “沒問題的——我出來裝貨的時候觀察過。”杭文治一邊說,一邊用雙手頂住井蓋往上撐。平哥連忙說了聲:“慢點!”同時湊過來幫手。他擔心杭文治壓不住力道,那井蓋若被推得過高,落下時難免要發出聲響。

    在兩人合力之下,井蓋平穩上移,離開了井口的箍限,隨即又緊貼著地面,緩緩向水平方向移去。路燈的光線從井口折射下來,照出兩人身上污水淋漓,骯臟不堪。

    杭文治把半個腦袋探出井口,先四下觀察了一圈。卻見劭師傅的車正停在西邊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之外視線內便沒有什么值得關注之事。杭文治知道杜明強早已和劭師傅打好招呼,即便后者在車內發現異常也不會聲張。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他果斷地說了聲:“走!”然后便率先鉆出雨水井,貓腰向著樓腳下的通風口躥了過去。

    遮住通風口的是一個長方形的鑄鐵柵欄,拆卸起來要比實心的井蓋方便多了。杭文治一人便搞定了這個工作,然后他便匍匐著身體向風口內爬去。爬到一半的時候感覺身后在推自己,速度明顯加快。不用回頭看,心知是平哥已經跟了過來,在通風口處等待太過危險,于是就幫了自己一把。

    杭文治往前方又爬了片刻,隱隱聽見身后的鑄鐵柵欄輕響了一下。他心中一寬,知道通風口已被重新封好,這意味著最后壓陣的杜明強也進入了通風管道內。

    在其余三人看來,前方尚有不少兇險的關口,只有杭文治心里清楚:他真正的計劃距離成功已是如此之近。如果說此前的那番征程尚且存在著變數,現在既已進了辦公大樓,一切便在他和張海峰的共同掌控之中了!

    通風管道雖然狹窄難行,但和污水橫溢的雨水管道比起來還是要好很多。而且這段路程短得很,不消十分鐘,前方帶路的杭文治已經抵達了管道出口。他卸掉阻攔的隔柵,輕手輕腳地爬出了樓體內部的通風口。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開闊的室內空間,借著昏暗的吸頂壁燈,可見縱橫的管道和諸多密密實實的大型金屬柜——正如杭文治的事先設計:他們已經來到了大樓底部的地下管道層。

    平哥三人也陸續鉆出通風管道,他們四下里環顧了一圈,臉上均有欣慰的神色。這一路過來竟如此順利,難道今天真的會成為他們的自由之日?

    這里雖然沒有監控設備,深更半夜的更不會有人涉足,但無論如何也并非久留之地。平哥大致看了下地形后問杭文治:“出口樓梯在哪里?”

    杭文治伸手往右邊指了指:“應該是那邊。”說話間便欲邁步而行。平哥點點頭——對方的指向正與自己的判斷相吻合。他極為謹慎,考慮到杭文治經驗不足,遇到突發情況恐怕無法處置,便拉了對方一把說:“這里不用你來開路了,你跟在我后面吧。”

    杭文治明白平哥的用意,自覺往后讓了一步。于是隊伍變成了平哥打頭,杭文治和阿山緊隨,杜明強依舊斷后。四人借著管道和設備的掩護,在地下室內摸索前行。走不多遠,掠過了右手邊一個拐角,向上而去的樓梯口果然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那樓梯口很窄,被一扇鐵制拉門封著,門柵上掛著把鏈子鎖。這種情況杭文治事先便和眾人打過招呼:一般地下管道層是會上鎖的,主要是防止無關人員誤入,否則不管是對設備還是對誤入者來說都是不安全的。因為鏈子鎖本身比較長,鎖門者為了不給門柵留下能推開的縫隙,特意將鎖鏈圍著柵條繞了好多圈,等鎖鏈纏緊才將鎖頭扣上。

    不過這樣一道鏈子鎖在江湖老手眼中完全就是個擺設而已。平哥轉頭對阿山一努嘴說:“找個家伙給它開了!”

    阿山低頭往地上尋摸了一會,很快便揀起一截廢棄的鐵絲。他走到門邊,將那截鐵絲往鎖眼里捅去。也就三四秒鐘的當兒,鎖扣上的簧口便往外彈了出來。阿山甩手把鐵絲扔掉,開始將那鏈子鎖從門柵上繞拆下來。這個工作本身已毫無難度,只是阿山不想讓鎖鏈與鐵柵條撞擊發出聲響,所以拆的時候一圈圈地,動作小心而又緩慢。

    杭文治和平哥站在阿山身后。杭文治專注地看著阿山開鎖的過程,平哥則分心二用,僅用余光瞥著阿山,主要的精力卻在關注著周圍環境,時刻防備有異動發生。在此時此刻,他們似乎都忘記了站在最后面的杜明強。

    就在平哥的注意力飄忽不定的時候,杜明強忽然抬起右手,以手掌為刀,掌根部重重地擊在了平哥的后頸上。這一擊又準又狠,平哥哼也沒哼一聲便軟軟地暈癱在地。

    杭文治和平哥并排站著,后者的突然倒地讓他吃了一驚。他驀地轉過頭來,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只看著杜明強低聲訝道:“怎么了?”

    杜明強顧不上搭理他,手刀又向著阿山揮去。但杭文治的驚叫已經提醒了阿山,后者猛然回頭,剛剛轉了一半的時候便感覺脖頸處冷風襲來,他急速地縮頭一躲,杜明強這一掌偏了方向,只擊中他的耳根,雖然吃痛,卻未致昏厥。

    杜明強前招未絕,后招又至。阿山既然縮頭躲避,他便順勢撤回右掌,同時借著前臂回收之力將肘部向前速擊。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這一肘正好命中了阿山閃避時暴露出的額側太陽xue,那家伙身子一軟眼看要倒,杜明強跨步欺前將其扶住,避免他的身體撞擊在鐵門之上。

    這幾個動作兔起鵠落,迅捷無比。杭文治似乎是剛剛問完那句“怎么了”,轉眼間阿山也暈倒在了杜明強的懷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杭文治完全摸不著頭腦,他下意識地往后躲了一步,同時瞪著眼睛又問:“你干什么?”

    杜明強將阿山的身體慢慢放倒在地,同時似笑非笑地看著杭文治說:“這兩個人惡貫滿盈,你難道真的要帶他們一塊越獄?”

    杭文治心念一動:“你是想……”

    “別多說了。”杜明強打斷對方的猜測,招呼道,“快幫忙把這兩人捆上。他們暈不了太長時間,很快就會醒的。我倒不怕他們,但要想悄無聲息地制服這兩個家伙也不容易。”

    杭文治露出恍然的表情,自覺已完全理解對方的用意。確實,杜明強自詡為代表著正義的制裁者,他怎會容忍兩個惡行累累的重刑犯從監獄中逃脫?杭文治甚至覺得有些后悔:自己此前在和杜明強密謀的時候,應該主動提出甩掉平哥和阿山的方案。這樣會更加贏得杜明強的好感。不過這樣的后悔只是一念之思——反正杜明強已經如自己所愿踏上了越獄之路,這好不好感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腦筋這么速轉了幾下之后,杭文治連忙湊上前,將纏在身上的布條撕扯了一些下來,配合著杜明強去捆綁平哥和阿山二人。同時他還在暗自盤算:將平哥和阿山拋棄在此處也好,這樣只留自己和杜明強上樓,局面反而簡單了,當然也就更容易把握。

    杜杭二人將平哥和阿山捆扎得結結實實,然后又扯下布團塞在他們口中。平哥那一下被擊中后頸,只是被暫時切斷了動脈供血,由此引起大腦缺氧而導致休克。在被布團封口的同時他已經悠悠醒來,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腦子還不太清楚。

    杭文治檢查了一遍捆扎效果,確信那兩人都無法動彈和呼喊之后,這才起身對杜明強道:“行了,我們快走吧!”

    杜明強也起身了,但他并沒有像杭文治想的那樣轉身疾行,而是忽地問了句:“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