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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節(jié)

    正思索間,忽聽敲門聲響起,并且有人在門外喚道:“張隊?”

    張海峰聽出是姜平的聲音,便說了聲:“進來。”

    姜平推門走進屋內(nèi),手里拿著個塑料袋:“張隊,鉛筆取出來了,你現(xiàn)在看嗎?”

    張海峰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看!”

    姜平走上前,把塑料袋遞向張海峰,后者接過袋子,卻見里面封著一支鉛筆,筆身上淋淋漓漓的,兀自沾著一些小順體內(nèi)的腦眼組織。

    張海峰呲呲嘴,似覺有些惡心。姜平解釋說:“取出來之后沒擦洗就直接裝袋了——我怕破壞了證據(jù)。”

    張海峰也沒說什么,隔著塑料帶拈住鉛筆翻看了一圈。從鉛筆的制式花紋來看,正是監(jiān)區(qū)廠房日常使用的款型,而鉛筆的長度則是剛剛使用不久,這也和黑子丟失的那支鉛筆正好一致。

    張海峰再要深入研究時,忽然想到杭文治還站在屋里。于是便伸手沖那犯人一指,對姜平說:“你把他先帶下去。”

    姜平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杭文治。杭文治等對方離自己兩三步遠(yuǎn)的時候,自覺邁步走在了頭前。這樣一前一后形成押解的態(tài)勢,兩人離開辦公樓往監(jiān)區(qū)禁閉室的方向而去。

    這一趟來回走了十多分鐘。當(dāng)姜平再次回到隊長辦公室的時候,卻見張海峰正坐在辦公桌后面,兩眼直直地看著手中的鉛筆。

    姜平打了個招呼:“張隊。”

    張海峰轉(zhuǎn)頭看著姜平,那神態(tài)好像已經(jīng)等了他很久似的:“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姜平見對方的臉色不對,心中隱隱一沉,料想沒什么好事。但硬著頭皮也得走過去,隔著辦公桌站在了張海峰面前。

    “上次監(jiān)區(qū)廠房丟了鉛筆,我組織大家進行搜查——”張海峰瞇著眼睛,“——廠房衛(wèi)生間是你負(fù)責(zé)搜的吧?”

    姜平點頭說:“是啊。”

    張海峰立馬反問了一句:“你怎么搜的?”語氣極為不善。

    “我仔細(xì)搜了啊。包括水箱、便池,只要是能藏住鉛筆的地方,我都搜過至少兩遍。”姜平言之鑿鑿,不像也不敢撒謊。

    張海峰卻還在追問:“那便池的排水口你搜了沒有?”

    所謂便池的排水口,就是屎尿沖入下水系統(tǒng)的入口,那是整個衛(wèi)生間最為骯臟的角落。即便如此,姜平那天搜查的時候也并未對其退避三舍。

    “我搜了。”姜平還進一步解釋說,“我點著打火機查看過每一個排水口。”

    張海峰卻并不滿意:“有沒有伸手下去掏?”

    “這個……”姜平搖搖頭,只能如實回答說,“沒有。”

    張海峰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里面不是屎就是尿的,怎么去掏?姜平不敢把這樣的想法直說出來,不過他還是有辯解的理由:“點著打火機就能夠看到排水入口了——管道拐彎前的情形都能看清楚。那么長的一支鉛筆,有的話肯定會發(fā)現(xiàn),也不一定非得伸手去掏。”

    張海峰沉默了一會,伸手往辦公桌前方指了指說:“你把那團繩子給我撿過來。”

    姜平轉(zhuǎn)頭看到地上確實有一團繩子。他認(rèn)出那些繩子是張海峰不久前從四二四監(jiān)舍的便池排水口里掏出來的,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臟。但張頭的命令也不能違背,他只好走過去,用兩根手指夾住繩子的中間一段,勉強將其提溜起來問道:“張隊,往哪兒放?”

    張海峰伸出一只手:“過來,交給我。”

    姜平回到辦公桌前,把臭烘烘的繩子放在張海峰攤開了的手心里。張海峰卻毫不在意似的,手掌攥了攥,將那繩子捏成了緊緊的一團,一邊捏他還一邊問姜平:“這是從便池里逃出來的,又臟又臭,對吧?”

    姜平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尷尬地笑了笑。張海峰忽然一甩手,將那團繩子狠狠地砸在了對方的笑臉上。姜平猝不及防,愕然怔住道:“張隊……”

    “我能掏便池,你為什么不能掏?我能用整個手去抓,你為什么只能用兩個手指去夾?你這算什么?你天生就比我要精貴嗎?!”張海峰猛地站起身,沖著姜平咆哮起來。

    姜平被嚇得往后退了半步,臉色煞白的,再也沒膽量說半句為自己開脫的話語。

    張海峰吼完之后又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椅上。姜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砸落在地上的那團繩子重新?lián)炱穑@次卻是用滿手去抓;他的臉上沾了污漬,也顧不得拭去。

    張海峰的情緒略略平復(fù)了一些,他換了種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問姜平:“我去掏繩子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手探到排水口里有多深?”

    姜平有點印象:“整個手都進去了,好像……還有一小截手腕。”

    “一直到這里。”張海峰自己比劃著,和姜平描述的位置倒差不多,“我把手伸這么長才摸到那截繩子——你知道為什么?”

    姜平搖搖頭,確實有些不太理解。按照他的想法,這繩子要不就堵在下水口沒沖下去,要不就被遠(yuǎn)遠(yuǎn)沖走進了下水管網(wǎng),怎么會堵在一個相對較深的位置上呢?

    “所有的下水口前端都會有一個u形的存水彎,那叫水封,可以防止管道里的臭氣竄上來。你以為用眼睛看看,直溜溜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完事了?不管是一團繩子還是一支鉛筆,都有可能卡在存水彎的底部,你不把手伸進去掏,怎么知道有沒有?”

    聽完張海峰這番訓(xùn)斥,姜平多少明白了一些,同時他心中暗自嘀咕:難道那支失蹤的鉛筆當(dāng)時就真的藏在廠房廁所的便池水封里嗎?

    張海峰看出姜平所想,他也不多說什么,直接抓起面前的那支鉛筆往上一杵:“你自己聞聞。”

    用來封存鉛筆的塑料袋已經(jīng)被打開,小半截鉛筆屁股露在袋子外面,張海峰用手抓住的是依然套著塑料袋的鉛筆頭部。

    姜平俯下身,把鼻子湊過去深深地吸了口氣。很明顯,他聞到了一股屎尿的臭味。這樣的結(jié)果讓小伙子再也無話可說,他苦著臉,自責(zé)而又沮喪。

    看到屬下這番模樣,張海峰倒顧不上再計較什么了。他揮了揮手說:“你去把丟鉛筆那會廠房的監(jiān)控錄像找過來,我要仔細(xì)看看。”

    “是!”姜平像得了大赦一般興沖沖離去。很快他從監(jiān)控機房帶回來一個移動硬盤,硬盤里裝載的正是張海峰要的錄像資料。

    打開錄像細(xì)細(xì)查看,卻見那天下午黑子三點三十五進了廁所,三點五十七分才出來。這期間并無第二個人進過衛(wèi)生間。而黑子出來之后就大叫丟了鉛筆,隨即管教便控制住了廠房里的所有人,大家再也不可隨意走動。

    “就是黑子干的了!”姜平下結(jié)論似地說道,“那天除了他之外,沒人進過廁所。難怪他呆了那么長時間,原來在里面研究怎么藏鉛筆呢!”

    張海峰點點頭,基本認(rèn)同姜平的判斷。就在不久前,他的疑點曾集中在杜明強的身上,不過要說杜明強殺了小順實在動機牽強,懷疑此人的原因僅僅是基于能夠成功偷走鉛筆的可能性。不過當(dāng)張海峰仔細(xì)查看那支惹出禍端的鉛筆時,他的思路卻再次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因為他分明聞到了鉛筆上散發(fā)出來的屎尿臭氣。這無疑是個非常顯著的提示:鉛筆曾經(jīng)被藏匿在便池的下水口中。于是他開始擔(dān)憂負(fù)責(zé)搜查衛(wèi)生間的姜平是否盡責(zé)地完成了任務(wù),事實則證明了他并非杞人憂天:姜平對便池的搜查的確存有漏洞,而這個漏洞極有可能便是鉛筆甫失甫得的癥結(jié)所在。

    再通過比對錄像,一切似乎更加明了:當(dāng)日黑子已存有偷走鉛筆之心,他借口上廁所的機會把鉛筆藏好。在藏匿地點的選擇上他則頗費心思,拼的就是管教怕臟且又不熟悉排水管的構(gòu)造。這步險棋成功之后,雖然他也被判罰了十天禁閉,但那支鉛筆終于保存下來。昨天禁閉期滿,黑子從便池里把鉛筆取出,悄悄攜帶回了宿舍。趁著夜深人靜,小順又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黑子把這支鉛筆深深插進了小順的眼球,直接導(dǎo)致了后者死亡。

    黑子為什么要偷鉛筆?黑子又為什么要在禁閉期滿后殺死小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是統(tǒng)一的。大家都知道黑子和小順早有積怨,只是不知這積怨激起的仇恨已如此之深。這種仇恨讓黑子對小順起了殺心,他自導(dǎo)自演鉛筆丟失的鬧劇,原因必在與此。一個重刑犯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偷一支鉛筆,除了用來行兇之外,還能干什么?只是隨后的禁閉讓黑子的計劃不得不推遲十天,禁閉期滿后的當(dāng)夜,黑子便迫不及待地實施了自己的殺戮。而沈建平對小順的折磨正好協(xié)助了黑子,后者的殺人行為變得更加容易,而且還有了渾水摸魚、掩飾自己暴行的機會。

    姜平見張海峰對自己的論斷沒什么異議,便迫不及待地請示道:“我去把黑子帶過來!”

    張海峰抬頭看看姜平,問:“你現(xiàn)在想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