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jié)
阿華的嘴角略略地挑了挑,帶著些殘忍的笑意,然后他一字一字地吐著說:“她要找你。” “找我?”杜明強心中先是一暖,但隨即又沉浸在一種巨大的恐懼之中。他的情感波動被阿華看在眼里,而后者尚在蓄勢要給他沉重的一擊。 “是的,她要找你。”阿華又重復(fù)了一遍,并且這一次他還給出了進一步的解釋,“不過她要找的并不是那個鐘愛小提琴曲的男子,她要找的是殺死父親的兇手。” 杜明強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像是墜進了無底的深淵。是的,她對殺父兇手的仇恨要遠遠超出對一個神秘朋友的思念。這本是人之常情,他早已想到的,可他為何又對這樣事實毫無心理承受之力? 恍惚中,杜明強又聽見阿華的聲音:“既然她的視力恢復(fù)了,我想她很快就能找到這里。” 杜明強仰起頭,發(fā)出一聲無奈的苦笑。那女孩如此敏銳,她有什么理由能找不到?當她找來的時候,自己又該如何應(yīng)付? 這個問題想得杜明強頭痛欲裂。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直盯著阿華的眼睛問道:“你在逼我?” “不——”阿華糾正說,“我在等你。你該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必須要做個了結(jié)。” 在杜明強良久的沉默中,阿華悠悠站起了身:“快點吧。留給你我的時間或許都不太多了。”說完這句話之后,他自顧自地離去,并不回頭再看對方一眼。 下午兩點過后是犯人們放風(fēng)活動的時間。杜明強仍像慣往一樣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聽音樂,希望能從那提琴曲中找回片刻的寧靜感覺。當樂曲聲響起之后,杜明強仰望著天空白云多多,身體似乎也隨著那些音符飄入了空中,那固然是一種極為美妙的體驗,但也摻雜進了幾分無著無落的茫然。 一盤cd聽完之后,杜明強摘掉耳機,卻發(fā)現(xiàn)杭文治不知何時已坐在自己身邊。他正要開口詢問時,杭文治已搶先說道:“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杜明強笑笑,以示默認。 “也許你可以和我說說——就像我以前跟你說那樣。”杭文治看著杜明強,很真誠的樣子。 杜明強搖搖頭。他確實想找個人傾訴,可是自己心底那些東西杭文治又怎可能會懂? 杭文治見對方如此,便猶豫了一會,又道:“或許你只是想靜一靜?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很自覺地起身要走。 杜明強卻忽然把他拉住:“等等,我有事和你說。” 杭文治坐回去,微笑道:“怎么,改變主意了?” 杜明強凝目看著杭文治,神色鄭重,看起來不像是要傾吐心事的樣子。后者被看得有些發(fā)毛,伸手撓頭問道:“……怎么了?” “你上次說……你要越獄?”杜明強壓低聲音反問。 這個話題跳得太快,杭文治似乎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幾眼。 “別到處亂看——”杜明強提醒他,“正常聊天就行。” 杭文治穩(wěn)了穩(wěn)心神,忐忑道:“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杜明強已做好決定,直言:“我改變主意了。” “你什么意思?”杭文治把身體向?qū)Ψ綔惤:茱@然,雖然都是“改變主意”這四個字,但杜明強所言和自己剛才的意思截然不同。這里面隱藏的寓意讓杭文治激動不已,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我也要出去——”杜明強進一步砸實了杭文治的推測,他正色道,“我會和你一起越獄。” 天哪,這簡直就是杭文治期待已久的消息!要知道之前他屢屢想游說杜明強,可對方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沒想到今天杜明強竟主動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難免要讓杭文治喜出望外了。后者興奮之余,免不了又對這個轉(zhuǎn)折的可靠性產(chǎn)生質(zhì)疑,于是他忍不住提醒對方:“你說過的,你本來在這里就呆不了多久,根本沒必要越獄的。” 杜明強的回復(fù)簡單得很:“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 杭文治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為什么?” 杜明強不愿糾纏這個問題,他搖搖頭道:“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準備怎么做?” “你是問我有什么計劃?” 杜明強瞇起眼睛:“上次你說你已經(jīng)有了一些想法。” 杭文治很積極地回應(yīng)了一句:“是的。”然后他再次環(huán)顧四周,謹慎地問道:“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的確,這里并不算什么隱秘的地點——周圍經(jīng)常會有其他犯人經(jīng)過。 杜明強卻不像杭文治那樣慌張,他展臂攬住杭文治的肩頭,說道:“隨便聊吧。不用看著我,也不用看四周,正常一點就好。”說完之后還哈哈大笑了幾聲,好像是哥們間正在玩鬧似的。 在杜明強的帶動下,杭文治的神經(jīng)也放松下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不遠處的籃球場,視線的余光卻瞄著身后兩側(cè)。待附近無人了,便開口道:“照我看,想要越獄必須分兩步進行。第一步:首先得想辦法走出四監(jiān)區(qū)。” 杜明強點點頭,對方所說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四監(jiān)區(qū)是重刑犯們集中勞作和活動、休息的地方,這里自然也成了獄方重點盯控的場所。到處都裝著攝像頭不說,四周的崗樓上還有荷槍實彈的武警,犯人們有任何異常舉動都會被立刻發(fā)現(xiàn),所以想要在這個區(qū)域搞什么動作是不太現(xiàn)實的。可是離開四監(jiān)區(qū)又談何容易? “怎么走?往哪個方向走?”杜明強一連拋出了兩個疑問。 “必須往那邊走。”杭文治伸手一指,首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而他手指的地方正是被建造成八卦陣一般的辦公樓群。 杜明強順著杭文治的手勢做了個了望的姿勢,嘴里卻說出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啊?他就是個二逼,你別搭理他!” 杭文治一怔,隨即看到有犯人正追著一個籃球跑過來,便也甩手虛張聲勢地點了兩下:“他要是再敢跟我呲毛,我也不是好惹的。” “我cao,眼鏡要發(fā)彪啦!”揀籃球的犯人嬉皮笑臉地嚷嚷起來,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勁兒。 杜明強和杭文治瞥了對方一眼,沒有搭理他。那犯人覺得無趣,自己抱著籃球回去了。杜明強目送著他走遠,開始順著杭文治的思路分析:“辦公區(qū)的確是整個監(jiān)獄里戒備最松懈的地方,因為犯人一般都到不了那里。反過來說,如果能到了那里,越獄的機會便會增大很多。” “所以關(guān)鍵就在于怎么到那里去。”杭文治接住話茬又回到了杜明強先前提到過的第一個問題,“其實我已經(jīng)想過了,有兩種方法,明去,或者暗去。” “嗯。”杜明強大致理解杭文治的意思,不過他還是鼓勵對方:“詳細說說。” “明去,就是利用一些合法的機會進入辦公區(qū)。比如像昨天下午我們一塊去裝貨,或者有時候被管教叫去問話等等。” “明去的話——”杜明強沉吟道,“要想越獄,可就得來武的了。” “武的?”杭文治一愣,說,“這個我還沒細想……武的怎么來?” 杜明強道:“我也沒細想。不過既然是明去,那偷偷摸摸跑掉就不太可能。只能動武,找機會干掉監(jiān)看的管教,或者劫持裝貨的卡車,強行沖關(guān)。” “這個太冒險了吧?”杭文治連連搖頭,“而且……而且這樣難免傷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