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節
“到了云南我想玩點什么呢?四處一看,發現那邊山多,行了,那就爬個山吧。但我心情不好,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扎,于是就在昆明郊區找了個座不知名的野山,一個人在山里面瞎轉悠。那座山不算很高,但是山上的樹特別密,有的地方幾乎連路都沒有。要叫別人是肯定不敢亂走的。但是我不在乎啊,我當時的心情恨不能就死在山上算了。所以我是哪兒荒往哪兒扎,就這么三五一遛,忽然竟來到了一個山坳里。” “山溝溝?”豹頭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對方的話頭又要扯到哪里去了。 “嗯,山溝溝——不過可不是一般的山溝溝,是個特別特別漂亮的山溝溝。”嚴厲非常認真地說道,“那山溝溝里面開滿了鮮花,不但漂亮,而且清香撲鼻,簡直就像是到了人間仙境一般。” 豹頭未作評論,他很懷疑是否真有這樣一個所在,不過又想:昆明被稱為春城,花多倒也正常。難道嚴厲就是被這個開滿鮮花的山溝所打動,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些雅致的愛好? 豹頭很快就知道發現自己想簡單了,因為嚴厲的故事還在繼續。 “當時我完全被這片美景迷住了,就在山溝里漫步觀賞,甚至忘記了時間。等快到黃昏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該回去了。可我隨即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已經找不到進山時的路了。” “哦?” 嚴厲看出豹頭有些不太相信,便解釋道:“你大概不知道那個山溝溝是什么樣的:它被兩座山夾著,四周全是特別特別密的樹林子,辨不清方向。其實我來的時候走的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路,那里根本沒有路,就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豹頭“嗯”了一聲,也不琢磨啥了,且看對方究竟還能白胡些什么出來。 卻聽嚴厲又繼續說道:“我在山溝里轉來轉去,越轉越迷糊。日頭越來越低了,我心里就有些著急:這要是天一黑,山里這些毒蛇猛獸的,誰受得了啊?得趕緊想個辦法才行!就在這時,我忽然聽見不遠處有水流的聲音,心里一動:有了!那水聲肯定是一條溪流,我只要順著溪流往下游走,應該就能夠從山谷里穿出去吧。于是我就順著水聲傳來的方向找過去,走了大概有三四十米,果然看到了一條小溪。更讓我驚喜的是:小溪邊居然還有一個人!” “嘿。”豹頭純屬附和般的問道,“什么人?” “是個老頭。不過當我走近之后,我的驚喜卻又變成了憂慮。因為那個老頭躺在小溪邊上一動不動,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樣。” 豹頭皺了皺眉:“是個死人嗎?” “如果是死人,我就不會說‘像是死了一樣’嘛。”嚴厲不滿地糾正豹頭的邏輯,“——那老頭沒死,只是昏過去了。而且我很快就知道了他昏倒的原因:他的左手烏黑一片,手背靠近虎口的地方還有兩個細小的牙痕。” “被蛇咬了?” 嚴厲點點頭:“當時我可不敢含糊,立刻用嘴幫他吸毒。開始吸出來的都是烏黑烏黑的臭血,腥得要死。不過漸漸地那血的顏色越來越淡,味道也基本正常了。” “那你是救了這個老頭一命了?” “完全這么說也不對,我只是救了他半條命,還有半條命是他自己救的。” 豹頭顯出不太理解的樣子:怎么叫做救了半條命呢? 嚴厲說:“我幫老頭吸完毒之后,他就慢慢醒過來了。不過他的左手還是腫得很厲害,身體也動不了。看到我在他身邊,老頭一開始還很奇怪,我把前后經過對他一說,他連說:幸運,幸運。然后他又囑咐我趕緊幫他采幾副草藥來徹底清除體內的蛇毒。可是我對草藥什么的根本一竅不通啊!于是老頭就向我口述需要的草藥是什么樣的,我則在附近的草叢中尋找。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利用手機的照明功能終于把那幾副草藥一一找齊。老頭把那些草藥有的生吃了,有的嚼爛了敷在傷口上。哎,效果還挺快,左手眼瞅著就消了腫。我又給他打來一些溪水喝下去,老頭終于可以自己站起來了。所以說他能活下來,一是有我幫他吸毒,二是他自己知道怎么采藥解毒,我們倆各起了一半作用。” “那么是這個老頭把你帶出山溝溝了?”豹頭猜測著問道。 “老頭能走之后,我就請求他把我帶出山溝。不過老頭卻告訴我,我已經遠離了唯一的出口,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將就著到他家里去住一個晚上。” “他就住在山溝里?”豹頭有些意外,他記得嚴厲剛剛說過:這個山溝幾乎是與世隔絕的。 “是啊。當時我也非常奇怪,因為那個山溝根本不像有人煙的樣子。不過當時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跟著那老頭走了。我們一路走一路聊,我這才知道,原來老頭已經隱居了十多年,在這個山谷里,除了他之外,果真再沒有其他人了。” “嗯,你救了他的命,所以他送你幾株花作為報答吧?” “有這個意思。不過我當時救人純屬仁義,根本沒想要什么報答。甚至那老頭肯收留我一夜,我已經感激不盡啦。”嚴厲一支香煙早已抽完,這時覺得口渴了,便拿起桌上的茶壺直接嘴對嘴地灌了一通,好好的一壺龍井被他糟蹋得淋漓滿襟,完事之后他抹了抹嘴,又開始說道,“老頭的家是一個用木頭壘成的小屋,四周用籬笆圍出一個院子,院子里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朵。我到他家的時候是晚上,還看不清楚,只聞到花香撲鼻。等第二天早上迎著朝陽一看,那真是傻了眼了。我跟你說吧,那絕對是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美景。我永遠也忘不了,而且也永遠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當時我就傻傻地站在院子里,那種感覺就像是個終于見到了裸體女人的處男。” 豹頭斜眼看著嚴厲,心道:媽的,這小子的比喻雖然粗俗,但情境倒是貼切得很。 嚴厲意猶未盡地點起第二根香煙,邊抽邊說:“我不知道傻看了多久,連那個老頭來到我身邊都沒發覺。直到老頭問我說:‘哎,小伙子,你也喜歡花嗎?’我清醒過來,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這些花太好看了。’老頭哈哈大笑,看起來很高興,然后他又對我說:‘小伙子,我看你本性不壞,我們倆又有緣分。這樣吧,這些花里面你最喜歡哪些?我送給你!’我哪會養花呀?連忙搖手婉拒,老頭倒來勁了,一定要我挑,最后好像我不挑就不給他面子似的。我沒轍了,心想:那就好賴挑幾個吧。但我又不愿意奪人之美,于是就故意去尋找最普通的花兒。我大致看了一圈,覺得在東邊角落里有幾株花兒挺不起眼的,葉子細長細長,花朵則非常小,顏色也不艷麗,看起來倒跟野花似的。我就伸手一指說:‘得了,我就要這幾株吧。’ 那老頭一聽就愣住了,問我:‘小伙子,你懂花?’我說我一個粗人懂什么。老頭又問:‘那院子里這么多花,你為什么單挑這幾株呢?’我實話實說:‘我覺得這花開得小,肯定不是什么好貨,被我養糟蹋了也不可惜。’老頭一聽又開始哈哈大笑,笑得都快咳嗽了。笑完了他說:‘小伙子,我們可真是有緣啊。你挑得好,挑得好!不過這幾株花目前在這山谷里都是絕版,我還舍不得給你。’我有點不樂意了,心想:你讓我挑的,挑完了又舍不得給,這不是逗我玩嗎?老頭也看出了我的不滿,趕緊又說:‘小伙子,你別生氣。今天你來巧了,剛好這些花兒剛剛育了種子,我就把這些種子送給你吧。你拿回去好好種,也能長出一樣的花兒來。’我說行吧,種子也好,揣兜里就帶走了,要是花株我還得發愁怎么捧回家呢。 于是老頭就回木屋去了,一會出來手里多了個小布包。打開小布包,里面又是五個小小油紙包。油紙包里就是花種子了。只見每個紙包還寫著字,分別是:滿江紅、天雨流芳、大唐鳳羽、金沙樹菊、荷之冠。” 豹頭趁著嚴厲歇氣抽煙的功夫,插話問道:“這些都是花的名字?” 嚴厲吐出一長串的煙圈:“對。當時老頭指著那幾株我挑好的花朵,讓我一一識別記憶。我哪有心思記這玩意?就想了個偷懶的方法:用手機把那幾株花都拍了照片,然后按老頭的說法給分別給照片命名。我想,以后我自己的花種出來了,對著照片一比,不就知道叫什么名字了嗎?” 豹頭笑笑:“嘿,這方法倒是不錯。” “可那老頭還不算完,又拉著我講解這花要怎么種。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還逼著我必須背下來不可。我就是不背,老頭沒辦法,自己寫了張紙條給我,囑咐我一定要保管好,并且按照紙條上寫的步驟cao作,絕對不能有錯。”嚴厲一邊說,一邊掏出張紙條遞給豹頭,“喏,就是這張,你看看,是不是很麻煩。” 豹頭接過來,卻見那紙條上寫著: 〖養植步驟: 1、一個月之內將花種入盆,盆中花泥按黃沙土四份、鋸木屑四份、河沙二份進行配備,在20度的溫房中培育,保持60%的濕度,如此一個月之后,當有幼苗出土。 2、幼苗出土后將盆中花泥置換成塘泥。即從魚塘中將泥挖出、曬干,然后打碎成細粒,用以栽培。仍在溫室中保持相同的溫度和濕度進行培育,如此再過一個月之后,幼苗當長到十公分的高度。 3、幼苗長到十公分之后需離開溫室,移植到天然環境中。此天然環境必須是竹根泥系。即需要將幼苗栽種到曾經生長過多年竹叢根部的泥土之中。以天然之陽光雨露進行撫育,不可施任何化肥農藥改變土壤性質。如此三年之后,幼苗當能長成,花開可期。在此過程中需悉心呵護,花開前萬萬不可再次移苗,否則花苗無法適應土性改變,前功盡棄。〗的確是很麻煩——豹頭粗粗地看了一遍,暗自想道。而且要三年之后才能開花,費那么大勁干嘛? “你回來就按照這個步驟做了?”豹頭狐疑地問道。以他對嚴厲的了解,對方是不會有這個耐性的。可是現在那幾株花苗就在自己面前,嚴厲這么大費周折地養花,只怕是別有用意。 “一開始我可沒這個雅興。”嚴厲果然搖頭說道,“我離開那個山溝溝之后,又在昆明市里玩了幾天,心里的憂郁慢慢散了。于是我就回到了省城,和兄弟們大喝了幾頓,生活基本上又回到了正常狀態。那包花種被我隨便往抽屜里一塞,養花的事情早就被拋到腦后了。” 豹頭知道其后必有轉折,主動問道:“后來呢。” “后來——”嚴厲把煙屁股扔到腳下踩了踩,欲言又止,片刻之后,他沖豹頭詭異地一笑,說,“我拿個東西給你看看。” 說罷嚴厲起身走進了西首平房,不一會兒又踱出來,手里卻拿著幾份報紙。他把其中的一份放到豹頭面前,用手指在上面重重地點了點。 豹頭凝目看去,卻見嚴厲手指之處乃是一篇配圖新聞,標題是《天價蘭花1株千萬5人保鏢》,標題下則是新聞導語:昨日上午,第8屆亞太蘭花大會正式開幕,其中,一株來自云南省大理,名為“素冠荷鼎”的蓮瓣蘭估價1500萬人民幣,成為大會上的天價蘭花。這株天價蘭花不僅有透明玻璃框保護,更有五名保安圍在周圍當起保鏢。去年曾有買家出價1000萬人民幣,主人都沒舍得賣。 一株蘭花價值1500萬?豹頭先是覺得不可思議,然后他又一愣,翻眼看著嚴厲:“你什么意思。” 嚴厲伸手往褲腰里一摸,掏出手機來調了兩下,同時興奮地說道:“那天我無意中看到了這條新聞,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你看看我在老頭家拍的照片吧,和這篇新聞里的配圖比一比,你就全明白了!” 嚴厲調出照片之后,就把手機壓在了那份報紙上,新聞上的配圖和手機中的照片兩相比對,結果已昭然若揭。 那是兩朵幾乎一模一樣的花兒,都有著淡青色的花朵和纖細的腰肢,而嚴厲手機中的照片還配著當時老頭告訴他的花名:荷之鼎。 “這……”豹頭的腦子一時間有些不夠轉了,“這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