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
片刻后,清脆的童聲響了起來:“爸爸,我的生日蛋糕買到了嗎?” 這句話似乎刺中了文紅兵心中最柔弱的痛處。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癲狂的叫喊:“把我的錢還給我!還給我!” “我真的沒錢……”那蒼白無力的辯解聲自然是源于陳天譙之口。 袁志邦則焦急萬分:“住手,請你冷靜一點!” “混蛋!你撒謊,我要殺了你!”文紅兵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末途的野獸,嘶啞絕望,令聽者毛骨悚然。隨后他的話語聲又變成了劇烈的喘息,像是正與什么人產生激烈的廝打。 “住手,都住手!”袁志邦大聲喝止,但他已無法再控制局面。 直到槍聲響起,“砰!”一切終于結束了。 那段錄音也到此為止。不過會議室里的眾人一時間卻全都默然不語,似乎難以擺脫那段往事在他們心頭籠罩的陰霾。 良久之后,還是羅飛打破了這令人倍感壓抑的沉默氣氛。 “你有什么感覺?”他看著杜明強說道。 面對這樣的人間悲劇,杜明強臉上一貫的麻木不仁的表情也消失了,他恍然地搖搖頭:“那個……那個孩子,是他的一句話……” “是的。就是他的一句話改變了局勢,令人感慨,同時也令人無奈。”羅飛也嘆了口氣,又道,“我希望你能把這個段落寫進報道里面。” “哦?”杜明強回視著羅飛,似乎想從對方眼睛里領會到更多的深意。 “不光是報道,那個mp3你也帶走,回頭把錄音也放到網上?!?/br> 杜明強又凝視了羅飛片刻,他的嘴角漸漸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羅警官,你是在利用我嗎?” “你如果沒興趣可以不做。”慕劍云最看不得對方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便冷冷地插話道,“我們掌握的網絡記者也不是就只有你一個?!?/br> “做,這么好的素材誰不想做?”杜明強咧咧嘴,沖慕劍云做出投降般的表情,“不過你們最好把真實的用意告訴我,這樣我寫文章的時候也好有所斟酌啊?!?/br> 這個要求倒是合情合理,慕劍云看了羅飛一眼,在得到后者肯定的暗示之后,便又對杜明強說道:“文成宇,也就是現在的eumenides,他當年很小,自己并不記得這起案件的詳情。我們希望你寫一篇報道,并且被eumenides看見,因為案件中的細節有可能促使他放棄殺手之路?!?/br> “你們的意思,是要讓我寫一封勸誡書嗎?”杜明強嘻笑著打了個比喻。 “也可以這么說吧?!蹦絼υ坡柫寺柤绨?,然后又詳細解釋道,“袁志邦正是因為這起案件才走上了殺手之路。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其實是幼年時期的文成宇無意中轉變了袁志邦,進而才有了后來的eumenides?,F在我們把這段往事告知文成宇,目的就是讓他從中產生反思。他會知道:成為eumenides并不是他必須走的道路,袁志邦傳授給他的那些理論也并沒有牢不可破的根基——那其實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故,緣于他自己的一句無意童言。這場由他引起的血腥悲劇,現在也同樣可以在他手中得到終結?!?/br> 杜明強用手摸著下巴,像是頗有回味的樣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你知道怎么寫這篇報道嗎?”慕劍云挑著眉頭問道。而不待杜明強回答,羅飛又在一旁加重了砝碼:“你對這件事應該比我們任何人都更加重視,因為它其實直接關系到你的性命——你明白嗎?” 杜明強“嘿”了一聲:“當然。如果這篇報道能達到預想中的效果,我就會成為第一個逃脫eumenides死亡通告的人?!?/br> “嗯,你是個聰明人,我本來也不需要說這么多的?!绷_飛轉頭看看陪坐在杜明強身邊的柳松,“柳警官,你這就帶他準備去吧。稿子出來之后還是先拿給我看看?!?/br> “是!”柳松站起來敬了個禮。雖然腰間還纏著繃帶,但他的身姿依舊堅毅挺拔。 杜明強此刻也懶洋洋地站起身,他晃了晃手中的大信封,頗有些得意地感慨道:“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嗎?注定要成為一個使人矚目的大記者?!?/br> “快走吧!”柳松瞪了杜明強一眼,然后拽這他走出了會議室。 待這二人走遠之后,羅飛看著慕劍云問道:“慕老師,你覺得這件事的把握有多大?” “不好說……”慕劍云沉吟著,不敢把話說得太過絕對,“不過不管怎樣,這篇報道一定會動搖到eumenides的信仰根基。他苦苦追尋的身世之謎是如此無奈,而無奈可以消磨任何堅固的情感,不管是愛還是恨,他都沒有理由再執著下去。如果這個時候再有外因的促進,那他放棄殺手之路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羅飛心中一動,他其實已經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外因,但并不方便在這個場合說出來。 “可我們就這樣改變戰略了嗎?”尹劍忽然冒出了這么一句,見羅飛聞聲轉過了頭,他便又繼續說道,“我們既然已經找到了丁科,為什么不布下陷阱eumenides上鉤,反而主動把他想要的那些信息告訴他呢?” 羅飛沒有直接回答,他用目光在場內同僚的身上轉了一圈,然后問了句:“你們誰同意用丁科作為eumenides的誘餌?” 眾人都不作聲。通過昨天下午的相處,他們都已被那個老人的深邃境界所折服,以他為誘餌捕捉eumenides,實在是難以接受。而且以丁科的悲憫情懷,他對這樣的行動多半也不會配合的。 片刻之后,卻聽曾日華撓著頭皮說道:“我們已經有一個誘餌了,倒是不必再用丁老去冒險吧?把訊息告訴eumenides也好,這樣我們也可以集中精力,盯死杜明強?!?/br> “可如果eumenides真的被勸服,他放過了杜明強,我們還怎么抓他?”尹劍不甘心地追問道。 羅飛輕輕嘆了一聲:“尹劍,你心中報仇的情緒太重了?!?/br> 尹劍一怔。是的,他一直對韓灝的境遇耿耿于懷,在他看來,eumenides正是把韓灝逼往絕境的兇手。 “我贊成羅隊長的方案?!蹦絼υ七m時地對羅飛表示支持,“無論如何,制止犯罪才是我們最根本的目的。以后能不能抓住eumenides是另一回事,但難道為了抓住他,你就希望他繼續實施殺戮的行為嗎?” 尹劍仰起頭,他的眼圈有些發紅,但他終究沒有再說什么。 ※※※ 十一月十三日上午十點十六分。 刑警隊長辦公室。 上午的陽光從屋子南面的窗戶中射進來,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羅飛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桌面上攤著一份晨報。 那并不是今天的新報紙,報頭的日期注明是十一月一日。在報紙的副版位置刊登了一條社會新聞,對見慣了各種命案的刑警隊長來說,這新聞本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今晨,在城東玉帶河中發現一具青年男子的尸體。經法醫檢測,死者為溺水身亡,而他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達到了213毫克每升,在死前已屬于嚴重醉酒狀態。警方推測,該男子可能是醉酒后在河邊小解時,不慎落水溺亡,事發時間當在今天凌晨時分。警方亦借此提醒廣大市民:飲酒要適量,過度飲酒不僅傷身,而且潛伏著各種意想不到的危險。” 不過羅飛的目光卻已經在這條新聞上停留了很久,他的右手搭在桌上,食指尖緩慢而有節奏地輕敲著桌面,整個人正沉浸在一種深入思考的狀態中。直到屋外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他才從這種狀態中掙脫出來。 “請進。”羅飛一邊招呼,一邊把那份報紙疊起,收回到辦公桌抽屜中。 虛掩的屋門被推開,走到屋內的人卻是羅飛的助手尹劍。小伙子一進門便笑嘻嘻地問道:“羅隊,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生日?”羅飛略一愣——十一月十三號,真的是呢。他隨即自嘲般地咧開嘴,反問:“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