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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節(jié)

    羅飛心中一動,他分明聽出了對方話語中某種試探的語氣。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良好的信號,而自己必須盡快對這個信號作出反應(yīng)。

    羅飛快速地沉吟了一下,然后他拿定主意,用鍵盤敲出了如下的語句:“你并沒有在我手上犯過案子,我大不了再回到龍州。”

    鑒于自己的身份,羅飛不能把話說得過于直白。但他的意思卻已經(jīng)非常明顯:eumenides雖然身負多重命案,但那些案件都是自己就任省城刑警隊長之前犯下的。即使是萬峰賓館的血案,也是發(fā)生在羅飛正式接受任命的前一天下午。此后的阿勝之死,現(xiàn)在也沒有證據(jù)表明是eumenides所為。所以嚴格說來,eumenides的確還沒有在羅飛手上犯下案件,羅飛仍有理由辭去專案組長的職務(wù),繼續(xù)回到龍州任職。

    eumenides多少有些意外:“你要背叛自己的職責(zé)嗎?”

    羅飛停頓了片刻,他也有些猶豫。面對一個血案累累的殺手說出寬忍的話語似乎有違自己一貫的風(fēng)格。不過那殺手如果真的愿意自我救贖,又有什么理由要把他的回路堵死?想到這里,羅飛便又坦然回應(yīng)道:“我的職責(zé)是阻止罪惡,而不是復(fù)仇。讓罪惡不再發(fā)生,這才是我最終追求的目的。所以如果讓我做一條二選一的抉擇——你繼續(xù)作案然后被我抓住,或者是你從此消失無蹤——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如果你還會對你的罪惡進行救贖和補償,那我的選擇將變得更有意義。”

    “只要我繼續(xù)作案,你就一定不會放過我,是嗎?”eumenides剖析著羅飛的潛臺詞。

    “是的。”對這個問題羅飛沒有絲毫的猶豫,“你現(xiàn)在仍可以選擇,但只要有一起案件在我手里,你就再沒有第二次的機會。所以我會等你,等你到這個月的月底。”

    這個月的月底,正是“死刑通知單”上給杜明強設(shè)置的最后的執(zhí)行期限。如果eumenides能夠放棄這次行動,那便意味著他終止了“死刑通知單”上的殺戮。而羅飛在失去追查線索的同時,似乎也有了寬恕對方的理由。

    這看起來或許是一種很好的結(jié)果。就如同高手間互相忍讓,達成某種均衡的“和談”局面一樣。

    可這短暫的均衡又是否能維持住呢?

    羅飛還在等待著對方的回答,可這一次eumenides卻沒有再回復(fù)。

    ※※※

    三天之后,十一月十日上午九點二十七分。

    和大多數(shù)城市一樣,省城殯儀館也位于偏僻的郊外。門前的馬路雖然修得寬闊平整,但即使在這樣的上午時分,也仍然見不到太多的人來車往。

    市內(nèi)也有公車會經(jīng)過殯儀館,不過足足十五分鐘才終于等來了一輛。有四男三女從這輛公交車上走下來,他們的年齡穿戴各異,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肅穆的表情。

    這幾個人下了車之后便分散開向著殯儀館的入口處走去。看來他們都是來參加治喪活動的,但彼此間卻不同行。

    殯儀館門外的路邊聚集著十幾家流動攤點,出售些鮮花、黃紙、蠟燭之類的祭奠用品。當那四男三女經(jīng)過的時候,攤主們便都不失時機地叫賣起來。

    “先生,買一束鮮花帶進去吧?”

    “大紙,大紙便宜啦。”

    ……

    或許是做好準備而來,或許是沒有心情停留,這些過客們大多對身旁的叫賣聲充耳不聞。他們步履匆匆,連頭也不吝回轉(zhuǎn)一下。

    但也有一個人與眾不同。人叢中一個身形削瘦的老者停下了腳步,他須發(fā)斑白,看起來已近古稀年紀,在往這群小販們身上掃視了一圈之后,他又邁步向著其中的一個男性攤主走去。

    那攤主大概三十多歲,身材矮小,衣裝粗俗,油乎乎的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腦門上,像是有半個月都沒洗過似的。見到有“顧客”上門,他連忙陪著臉招呼道:“大爺,需要點什么?”

    老者卻對他攤點上的貨物看也不看,只是沉著聲音問了句:“你們隊長呢?”

    攤主愣了愣,然后他看看身邊的同行們,反問那老者道:“什么隊長?我們做做小買賣的,哪里有什么隊長?”

    老者略略地搖了搖頭:“別在我面前裝了。你,還有前面跟我一起下車的穿綠夾克的小伙子,你們都是刑警隊的。”

    攤主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勉強擠出些笑容:“你說什么呢?搞錯了吧?”

    老者輕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忽然間他抬起右手,向著攤主耳鬢間又長又亂的發(fā)際抓了過去。那攤主連忙縮著脖子躲避,但老者的動作迅捷無比,前者只覺得眼前一花,同時有一陣微風(fēng)從自己的臉頰旁輕掠而過。待到回過神的時候,只見老者的手已經(jīng)縮了回去,而他手心中卻多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無線耳麥。

    攤主一臉尷尬的表情,咧著大嘴卻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

    “叫你們隊長來見我。”老者把耳麥扔到攤面上,然后便甩手自行離去了。只留下攤主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獨自承受著周圍“同行”們投過來的詫異的目光。

    老者走進了殯儀館的大門,徑直向著西邊的靈堂方向而去。到了靈堂入口處,卻見有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前后忙碌著什么。老者略停下腳步,目光很快停留在其中一個青年男子身上。那男子同樣也是警方安插好的便衣,他的視線和老者對了一下,立刻便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慌亂感覺,于是連忙轉(zhuǎn)身避了開去。

    老者又舉目往靈堂內(nèi)掃視了一圈,這才邁步走了進去。靈堂的正中位置擺放著一具水晶棺柩,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婦人正站在棺柩旁邊,默默垂淚。老者走上前,右手輕輕地搭在棺柩上,低下頭看向靜躺在里面的死者。

    老婦人此刻感覺到有人到來,當她轉(zhuǎn)頭看到那老者時,臉上的悲痛便轉(zhuǎn)化成詫異和怨恨的神色。

    “你終于來了。”她啞著嗓子說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老者的手在棺柩上慢慢地拂動著,像是要隔著那水晶館蓋撫摸死者的臉龐一樣。良久之后,他幽然長嘆了一聲:“我的兒子……我當然要來看看他的……”

    “你不要在這里假慈悲了。”老婦人怨氣未散,“你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他?你如果是個稱職的父親,兒子又怎么會死這么早,要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婦人一邊說一邊用手絹擦拭著眼角,似乎難以控制住心中的悲恨情緒。

    老者露出黯然的苦笑:“你以為兒子是剛剛才離開的?二十多年前,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jīng)躺在這里了。”

    “你是在怪我嗎?你還要把責(zé)任推到我的身上?”婦人愈發(fā)激動起來。

    老者輕嘆一口氣,他微微仰起頭,同時又閉上眼睛,似乎有許多的話卻又實在難以說出口。

    婦人也不再理他,垂頭看著棺柩內(nèi)的死者,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的悲痛似乎到達了某個極點,于是便用雙臂抱著棺柩,放聲地慟哭起來。

    老者的眼角也微微有些濕潤,但淚珠并未滑下。忽然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zhuǎn)過身來看向靈堂入口的方向。

    卻見一男一女兩人正站在門口,想進卻又不進,有些猶豫不定的樣子。

    老者的眼睛瞇了瞇,他直盯著門口的中年男子,雖然沒有說話,但目光中已經(jīng)傳遞出很多的東西。

    那男子便也不再遲疑,他邁著大步向靈堂里走來。另一個年輕的女子則緊緊跟在了他的身后。

    老者默默地等那中年男子走到近前,這才開口問道:“這里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嗎?”

    “是的。我是新任的刑警隊長羅飛。”中年男子頓了頓,又補充說道,“我布置那些人,對您并沒有惡意,我只是想保護您的安全。”

    “羅飛?”老者的目光一凜,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然后他又垂首看向棺柩中的死者,黯然問道:“那么是你找到了他?”

    羅飛回答說:“不光是我,還有另外一個人。”

    老者抬起頭“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