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
而他得到的回應就是柳松揮擊過來的拳頭。在下巴遭受了重重一擊之后,他軟軟地倒在車旁,暫時動彈不得了。 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令在場的其他群眾驚訝萬分,他們紛紛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猜測著。從轎車上下來的四個年輕人已經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在制服他們的男子中,有兩人此刻守在杜明強身邊,把他與圍觀者隔絕開來。而杜明強則是一臉興奮的表情,目光在這些暗中保護他的男子臉上掃動不停。 ※※※ 晚十九時三十七分,省城公安局內部招待所。 因為并無特別的任務,和慕劍云簡單的吃了晚餐之后,兩人便相互道別。慕劍云回自己家中休息。而羅飛因為剛剛調任省城刑警隊隊長,在這座城市中還沒有自己的住所,只能暫居在單位的招待所里。這里不需要為食宿衛生等等的瑣事發愁,而且距離辦公地點僅僅咫尺之遙,倒是很符合羅飛這樣單身男子的生活方式。 不過今天的感覺卻和以往有些不同。當一個人沉靜下來之后,羅飛隱隱產生了些寂寞的感覺。他無法確切說清這種感覺到底因何而來,因為在這一天中,確實有很多事情都觸動到了他的情感深處。 無論是丁科父子間的冷漠關系,還是吳瓊對丁震的純潔癡情,包括自己和慕劍云相處時那些微妙而又默契的感覺,這些都在撩撥著羅飛的精神世界。所以當他此刻站在窗前,眺望到遠處城市中的萬家燈火時,心中也開始期待那些亮光所帶來的溫暖感覺。 他原本也應該能享受到那份溫暖,而一切卻在十八年前發生了重大的改變。 多少年來,他的記憶一直被牢牢地定格在一九八四年四月十八日這一天。可是現在,隨著eumenides成長之謎被一步步揭開,他腦海深處更多的回憶也在被逐漸喚醒。 袁志邦,他又何嘗沒有像自己一樣,遠眺著萬家燈火,向往著煦暖溫馨的生活?至少直到四月七日的那一天,他們都還曾討論過這樣的話題。 四月七日,對羅飛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他因此在十八年之后,仍能記得當時的情形:…… 那時一個晴朗的夜晚,華燈初上。 省警校男生宿舍內,墻上的掛鐘正滴滴答答的響著,就像它主人的生活方式一樣,有條不紊,充滿了準確性和節奏感。 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調頻收音機,收音機里傳出女播音員柔美的聲音:“您好,現在是北京時間十九點整,請您對時。” 羅飛踩在一張凳子上,將那掛鐘從墻上摘下來,他先是擰滿了發條,然后當報時的最后一聲高音“滴”響起的時候,把掛鐘的分針準確地撥到了零點的位置上。 “我很喜歡這只掛鐘。”他略帶著些驕傲的語氣說道,“用了也快四年了吧?還是走的那么準,我經常好多天都不需要調節它。” “我真是有些受不了你呢。每天都把時間校的這么準,然后早上六點鐘起床,六點半吃早餐,中午十一點半吃午餐,晚上七點半吃晚餐,十一點睡覺。分秒不差,你到底是活人還是機器?”說話的是一個高大帥氣的年輕男子,他正站在宿舍窗口向外眺望著。此人當然就是羅飛四年來的同班舍友袁志邦,他的頭發微微有些自然卷,長及眉梢,在當時的那個年代,顯得非常時髦、陽光。 羅飛笑了笑,從凳子上跨下來。他知道自己嚴謹的生活習慣已經成了很多同學口中的談資。甚至有些人會根據他吃飯的時間來校對自己的手表。 “你過來,看看那里。”袁志邦此刻沖著他招招手,指著遠方問道,“你有什么樣的感覺?” 羅飛來到同伴的身邊,卻見遠處昏暗的夜幕中,星星點點的繁燈點綴其中,如同黑緞子上鑲嵌的寶石般閃爍著。 “很漂亮。”羅飛贊嘆了一句。 “確實漂亮。”袁志邦雙手抱著懷,他瞇起眼睛,心情看起來比羅飛要復雜很多。 羅飛早已看出來袁志邦這些天的情緒不太對,不過這也正常吧。袁志邦以前的女友白霏霏剛剛自殺了,他也因為始亂終棄的罪責成為輿論的焦點。這種事情擱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覺得舒服。 從很多角度來說,羅飛都非常欣賞袁志邦,唯獨無法認同對方對于感情的態度。其實在內心深處,羅飛也覺得袁志邦對白霏霏的死是有責任的,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他實在沒必要再把這種感覺說出來。對方是個明白人,有些東西應該自己有能力去體會、成長。 “你知道嗎。”卻聽袁志邦又繼續說道,“這城市里的每一盞燈都是一個家庭。那里面有老人、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他們生活在一起,美滿卻又脆弱。” “脆弱?”羅飛不太明白第二個形容詞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因為有太多的東西會傷害到他們。”袁志邦頗為感懷地輕嘆著,“越是美好的東西,越容易受到傷害,而他們卻沒有任何能力去保護自己。” 羅飛“呵”地笑了一聲:“是的。不過這也正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因為他們的脆弱,所以需要我們,我們的責任就是保護那些美好的東西不受傷害。” 羅飛的語氣自信而又驕傲。但袁志邦卻突然轉過頭看著他,淡淡地問了一句:“如果我們保護不了呢?” “保護不了?”羅飛愣了一下,不明白對方怎么會這么問,“我們是警察啊,保護良善,打擊罪惡,這是法律賦予我們的權力。” “可是法律懲治不了所有的罪惡。有的時候,甚至還會成為罪惡的幫兇。”袁志邦意味深長,似乎他有很多很多的話,卻又不便明說。 “這怎么可能呢?”羅飛無法理解地搖著頭,同時他轉身看了看那個掛鐘。因為還有點其他事情,他缺乏足夠的耐心把這場交談深入下去。 袁志邦看出了羅飛的心態,他略想了想,決定把話題變得簡單一些。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他半開玩笑般地問道,“某些罪惡超出了法律的管轄范圍,你會不會去違背法律的原則對它進行懲罰?就比如這些天學校里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eumenides,你怎么看待他的行為?” 這個問題……羅飛在心中暗自失笑:如果袁志邦知道那個eumenides就是出自孟蕓和自己手筆,他會是怎樣一副驚訝的表情。 想到自己的行動竟能把袁志邦這樣的高手瞞在鼓里,羅飛禁不住有些飄飄然的成就感。 不過無論如何,那個eumenides只是孟蕓小說中的一個構思而已,即使他和孟蕓之間因為賭氣而相互比試,也只是對學校中一些不道德的行為進行了小小的、無傷大雅的懲罰,并沒有逾越到法律的界限之外。 所以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羅飛還是鄭重地說出了自己的原則:“我想我是不會違背法律的,即使它有不完善的地方。因為在任何時候社會都需要一個牢不可破的制度,如果沒有制度,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混亂。而我們警察就是制度的保護者。” 袁志邦看著羅飛,他笑了起來,似乎對這個答復很滿意也很欣慰:“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一個嚴謹而又忠誠的衛士。你是一個君子,恪守一切規則的君子,就像你踢球時的風格一樣。” 羅飛也笑了。他和袁志邦都喜歡踢球,同是校足球隊的主力。不過他們的球風卻迥然不同。羅飛踢球極為干凈,幾乎沒有任何故意犯規的行為;而袁志邦則油滑得很,只要是對球隊勝利有益的事情,不管是規則內還是規則外的他都會嘗試,比如戰術犯規,故意拖延比賽時間,甚至在場上用言語挑逗對方球員等等。 “原來你不喜歡我踢球時的風格。”羅飛也開玩笑般地說道,“難怪每次分隊訓練的時候,你總是要選擇和我打對撥。” 袁志邦卻搖搖頭:“球風不合只是一個原因。我不喜歡和你在一邊,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哦?”羅飛饒有興趣地問道,“是什么?” “因為我更喜歡成為你的對手。在全校踢球的男生中間,只有你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如果我們倆還分在一邊,那這個球踢得還有什么意思?” 說這番話的時候,袁志邦一直很認真地看著羅飛,羅飛卻再次啞然失笑:“真是奇怪的理由。如果你覺得我踢得不錯,那我們成為并肩作戰的隊友難道不是更好?” 袁志邦好像根本沒聽進羅飛在說什么,他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然后他又強調了一遍:“一場精彩的比賽,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對手。” 羅飛現出些無奈的表情,他再次轉頭看了看墻上的鐘。 袁志邦問道:“你有事情?” “今天是孟蕓的生日。我們約好七點半見面。”羅飛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