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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節

    可是悖論隨即又出現了,羅飛看掛鐘的結果卻是假爆炸發生在了真爆炸的后面。這又與設想中袁志邦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難道是袁志邦沒有控制好時間?

    假爆炸發生時,被調快的掛鐘顯示在四點十五分,這是袁志邦想讓羅飛認為的爆炸發生時間,同時也就是袁志邦計劃中真爆炸發生的時間。

    可是真正的爆炸卻發生在了四點十三分。

    時差是存在的,卻是提前了兩分鐘。

    真正的爆炸比袁志邦的計劃提前了兩分鐘到來!

    羅飛了解袁志邦,他知道對方思維和行事的縝密。如果這場爆炸是出于他的計劃,那么爆炸的提前決不會是他計算疏漏的結果。

    同樣,在他的計劃中,也決不可能莫名地出現一個毫不相干的偷窺者,而這個偷窺者甚至還能在他設計的爆炸中幸存下來?!

    羅飛在諸多猜想中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那是一個意外,現場發生了某個意外,這個意外竟讓行事滴水不漏的袁志邦也無法防范。意外的結果使得爆炸提前了兩分鐘發生。而此時金蟬脫殼的袁志邦尚未來得及走遠,于是他便成了那個面目全非的“幸存者”。

    同時這兩分鐘的時差也給袁志邦完美的計劃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疤痕。這個疤痕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卻足夠讓羅飛窺看到疤痕后隱藏的真相。

    羅飛盯著那個坐在墻角的“怪物”,一步步地向著對方走去。那個人曾經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他們互相欣賞,互相欽佩,可他卻又謀害了自己摯愛的女友,并且讓自己承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

    直到在那“怪物”面前坐下,羅飛的目光便一直沒有離開對方的臉。他似乎想看穿那丑陋的面龐,看清自己心中所有的疑問。他還想看到,當那個人再次面對自己的時候,他會出現怎樣的神情?

    可羅飛什么也看不出來,袁志邦用血紅的眼睛和他對視著,他的臉上似乎罩著一層僵硬的死皮,竟顯示不出任何內心的情感。

    或許他的所有情感也像面部的神經一樣,早在那場爆炸中便已被摧毀殆盡了?

    良久之后,袁志邦先開口了,他用那折磨人耳膜的嘶啞聲音問道:“你恨我嗎?”

    恨?羅飛一時竟答不上來。是的,他曾經恨過那個兇手,恨得牙根發癢,目眥流血。因為那個兇手“殺死”了自己最摯愛的戀人和最親密的朋友。可是現在,諷刺性的真相卻出現在他的面前:正是那個朋友殺死了自己的戀人。

    羅飛的心胸中一片混亂。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情感,那仇恨該如何與四年的無間真情以及十八年的懷念與追思糅合在一起?

    袁志邦卻又說道:“你了解我,你該知道,我并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個惡魔。”

    是的,他們曾是同吃同住四年的好兄弟,那種感情甚至已不遜于血水相融的親人。他們也確實互相了解,他們之所以進入警校,正是因為有著相同的理想和追求:用自己的力量去懲罰罪惡。

    “你不是惡魔嗎?”半晌之后,羅飛才咬著牙反問,“可你做了惡魔才會做的事情!”

    袁志邦搖了搖頭,似乎并不認同對方的責問,然后他說道:“你已經當了十八年的警察,抓獲的罪犯也是不計其數了。你該知道,很多罪犯,他們并不是惡人,當他們觸犯法律的時候,只是因為他們面前已沒有更好的選擇。”

    羅飛心中一凜,他明白這個道理:在人生的旅途中,每個人都會面臨著很多的路口,他們會選擇看上去最好的那一條走下去。可是,如果最好的那條路卻是要觸犯法律的時候,這些人的命運便會蒙上濃重的悲劇色彩。他想到了明澤島上的葉梓菲,想到了恐怖谷里的李延暉……這些人之所以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并不是因為他們的天生惡性,而只是因為他們遭遇了常人不會遇見的人生選擇。

    可是這就能使他原諒面前的這個人嗎?不,只要一條理由就可以駁斥所有。

    “你為什么要選擇她?為什么?!”羅飛瞪著袁志邦的雙眼,他的痛苦似乎要隨著那凸出的眼球一塊噴發出來。

    “因為我需要有人來證明我的死亡,這樣我才能繼續自己的計劃。”袁志邦卻是如此的冷靜,他甚至反問了一句:“你認為還有比你們倆更合適的人選嗎?”

    羅飛愣住了,然后他的臉上現出一絲無奈的慘笑。是的,還有誰會比他和孟蕓更勝任這樣的角色呢?他們與袁志邦熟識,傳達出的死訊才會被警方所深信;他們擁有對講機,這使得虛假的信息因為電波的傳遞而顯得真實;更重要的,他們正是eumenides這個虛構人物的創造者,所以他們才會在發現異常之后,互相以為是對方所為,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像警方報案,而是在不知不覺中配合袁志邦演完了所有的戲分。

    的確再沒有其他人能夠在這幕戲中達到如此完美的效果。而袁志邦選擇犧牲孟蕓卻留下了羅飛,似乎還是顧及了那四年的同窗深情。

    那這痛苦和仇恨應該往哪里去追溯呢?

    “計劃,為了你的計劃……”羅飛看著袁志邦,難以理解地搖著頭,“就是為了成為所謂的eumenides嗎?”

    “你以為eumenides就是我?”袁志邦幽幽地嘆息一聲,“你錯了,eumenides本來就是你們所創造,你自己就是eumenides,孟蕓也是……甚至很多人心里都有eumenides,因為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太多的罪惡,人們需要eumenides的存在。”

    “不。”羅飛敲了敲桌子,“人們需要的是法律。”

    “法律懲治不了所有的罪惡。權勢高的人可以凌駕在法律之上,狡猾的人可以躲在法律照耀不到的陰暗角落中。”袁志邦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這個道理我十八年前就明白,而你做了十八年的刑警,難道還不明白嗎?或者,你只是因為失去了心愛的戀人便放棄公允去駁斥我的理論?”

    羅飛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對方。他是法律的捍衛者,可是法律真的能懲治所有的罪惡嗎?

    袁志邦的右手忽然抬了起來,與他銬在一起的郭美然也被牽動了。由于長時間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下,這個女人的神情已經有些恍惚,此刻受到驚擾,神經質一般地“啊”地尖叫了一聲。

    “你看看這個女人。”袁志邦沖郭美然撇了撇嘴,“她原本只是這家飯店的服務員。可她憑著自己年輕,有幾分姿色,就勾引了飯店的老板,使那個不爭氣的男人拋妻棄子,投入了她的懷抱。而她則從服務員搖身變成了女老板。”

    羅飛看向郭美然,眼中閃過一絲鄙夷的神色。而后者聽對方講起了自己不光彩的往事,顯得既害怕又迷茫。

    袁志邦的話還沒有說完:“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她嫉恨男人的前妻在離婚時分走了一半的財產,于是每天打電話、發短信,使出種種手段sao擾對方,說一些下流不堪的話語,她甚至故意將自己和那個男人在床上的行為講給對方聽。可憐的女人不堪侮辱,因神經衰弱得了抑郁癥,最終服藥自殺了。”

    羅飛瞪著眼睛,目光中的鄙夷變成了憤怒。

    “你也很生氣,對嗎?”袁志邦捕捉到了羅飛的情緒,“可是對于這樣的人,法律卻沒有辦法懲罰她。她做盡了惡事,卻仍然逍遙自在,享受著本該屬于被害人的寵愛,揮霍著本該屬于被害人的產業。在這個時候,面對這樣的罪惡,你難道不希望eumenides的出現嗎?”

    說到這里,袁志邦轉過頭來看著驚魂不定的郭美然。“把那封信打開。”他命令道。

    郭美然不敢違抗,乖乖地拆開了此前從袁志邦風衣口袋里掏出的那封信箋。里面是一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死刑通知單受刑人:郭美然

    罪行:故意殺人

    執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執行人:eumenides〗

    “不。”郭美然隱約猜到這張通知單所蘊藏的恐怖含義,她哭叫著乞求,“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這么做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們……原諒我這一次吧……”

    袁志邦拉起郭美然的手,漠然地指了指羅飛:“你問問這位警官,法律會不會原諒一個殺人之后但承諾會改正的兇犯?”

    郭美然讀懂了對方的潛臺詞,她已嚇得說不出話來,在一陣顫抖之后,她癱倒在椅子上,一股冒著熱氣的液體浸濕在她的兩腿之間。

    羅飛深深的吸了口氣,凝起自己的思緒,掙脫了袁志邦對他思維的引導。

    “eumenides?站在法律的對面去懲罰罪惡。是的,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幻想……可是——”他搖頭看著袁志邦,“沒有哪個瘋子會把這種想法真正的付諸于實踐!即便是我和孟蕓創造了這個人物,當年我們也只不過是互相斗氣而搞出了一些惡作劇,為此而殺人?我們根本想都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