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羅警官?”曾日華頗有些意外,而對方那冰霜般的表情竟讓這個素來大大咧咧的家伙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羅飛的目光掃過二人,然后用低沉得令人窒息的聲音說道:“小分隊出事了!”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兩點零八分。 羅飛等人趕到了人民醫院的急診室,而這里正彌漫在一片悲傷的情緒中。 熊原在警車上便已停止了呼吸,但柳松仍然堅持將要車開往醫院而不是法醫檢驗中心。這個舉動僅能在心理上給眾人帶來些許的慰藉,而且這慰藉亦非常短暫:當值班醫生看到熊原之后,未做任何努力便直接宣布了特警隊長的死亡。 由于熊原本人在警界的地位,他的死訊被通報之后,立刻在警界高層引起震動,市公安局的宋局長和特警隊的其他領導亦紛紛趕到醫院,哀悼死者并了解了案發的經過情況。 柳松已從最初的悲痛狀態中掙脫出來,他兩眼通紅,坐在無人的角落中不言不語。沒人敢過去打擾他,因為誰都看得出來:在小伙子沉寂的表象下正隱藏著可怕的憤怒情緒。 而做為專案組的組長,同時也是這次行動的直接指揮官,韓灝正處于極大的壓力中。在向宋局長匯報完相關情況之后,他的聲音嘶啞,精神看起來已疲憊到了極點。 看到自己的手下愛將被折磨如此,宋局長不禁有些心痛,他嘆了口氣:“唉,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里的善后,我會安排人去做。” 韓灝默然地點點頭,是的,他確實太累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正如夢魘一般糾纏著他,他要躲到哪里才能擺脫? 他一時找不到答案,只是恍然地往人叢外走去。他看到了羅飛等人,但他的目光只是無神地掃了一下,似乎連打個招呼的力氣也沒有了。 “韓灝!”宋局長忽然鼓足中氣,高吼了一聲。他這一聲不僅讓被叫者嚇了一跳,也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韓灝停步轉身,神情有些愕然。 宋局長緊盯著韓灝的眼睛,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你不要忘了,你還是‘四一八專案組’的組長!你和他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韓灝的身體一震,如醍醐灌頂一般。他的雙眼又有亮光閃爍起來——憤怒的、堅決的、同時又帶有期待的亮光。 是的,要擺脫這個夢魘,只有一個辦法,擊敗那個家伙,徹底地摧毀他!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咬著牙,疲倦的腰背重新挺起,緊握的拳頭間也充滿了力量。 宋局長現出欣慰的神色,他就是要看到對方這樣的狀態。他點點頭:“你走吧,好好地睡一覺,明天專案組的同事仍然會等著你。” 不僅是專案組的同事,還有他,eumenides,他更在等著我。正如宋局長所說,我和他的戰斗才剛剛開始!韓灝重新邁開步伐,一股力量正在他的身體里蓄積:我也在等著他!我決不會輕易被擊跨的! 于此同時,尹劍正站在不遠處目送著隊長離去的背影。與柳松的憤怒和韓灝的疲倦不同,剛剛發生的那場劇變似乎并沒有讓他陷于某種極端的情緒。相反,他正處于一種高度的思維狀態中——他那微微凝起的雙眼顯示出了這一點。 羅飛來到尹劍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呵,羅警官……”尹劍被突然打斷思緒,他的神情有些慌亂,似乎很怕被人看透心中所想。 “怎么會這樣?”羅飛往熊原的尸體方向看了一眼,聲音頗為傷感。這時慕劍云和曾日華也圍了過來,等待尹劍講述事發的經過。 尹劍定了定神,在雜亂的思維中理出一條線索來。然后他把小分隊怎樣追蹤目標、怎樣進入礦洞、怎樣被迫分開、并最終剎羽而歸的過程詳細地講述了一遍。羅飛凝神傾聽著,跟隨對方的講述想象著現場的情形,他雖然沒有身臨其境,但相應的畫面卻在他的腦海中慢慢連貫起來。 正如他先前所擔憂的,這場游戲本就是eumenides精心布設的一個陷阱。當警方遵循他的規則來到游戲現場時,便已注定了此后步步被動的命運。不過熊原的犧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因為警方出動了四名精兵強將,他認為eumenides是絕不可能與小分隊正面對抗的,沒想到對手卻早已設計好分散警方力量的陰謀,并成功地偷襲得手。 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費了這么大的周折,他的目的就只是戲耍警方嗎?這是羅飛一直在思索的問題。現在的局面無疑完成了eumenides的設想,雖然結果令人悲傷,但卻有助于羅飛解答心中的困惑。 eumenides想要達到的東西顯然就在這令人悲傷的局面中,可那到底是什么呢? 是熊原的死亡嗎?以期后續的較量中除去專案組中一個強勁的對手?這是最牽強的理由,如果這樣,eumenides又何必刻意挑戰警方? 是為了張顯自己的力量,從而給專案組士氣上的打擊?也說不通,事實上熊原的死只會激發起眾人的憤怒和斗志。 或者,是為了達到某種尚難探詢的特殊效果?而對于這一點,羅飛亦有著自己的思路。在聽完尹劍對現場情況的描述之后,他甚至有了一個猜測,只是這個猜測過于大膽,他現在還不適合說出來。 他需要更多的證據,更多的推理。 或者說,他需要靜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在這個過程中,某些疑點或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突破,而羅飛顯然不會放棄在這方面的努力。所以此刻他又拍了拍尹劍的肩膀,輕聲說道:“我們能不能出去一下,有些事我想和你私下談一談。” 尹劍一愣,不自覺地躲避著羅飛的目光。第一次與這個警校師兄見面的時候,尹劍便領教到了對方的厲害,這個來自龍州的刑警隊長總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對于刑警來說,這是一種令人羨慕的能力,可是現在尹劍卻有些害怕對方的這種能力。 可他又無法拒絕對方的要求,兩人走出了醫院大樓,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你想問什么?”尹劍主動開口。 “剛才我調閱了雙鹿山襲警案的卷宗——那起案子是你在負責?” “怎么了?”尹劍似乎很意外,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個。 “是你勘查的現場,有些情況我想和你核實一下。”羅飛頓了頓,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根據案情描述,在那場槍戰中,韓灝共打出三發子彈,兩發打空,一發打中了劫匪周銘的頭部,將其當場擊斃;周銘則打出四發子彈,一發打傷了韓灝,一發打死了鄒緒,其余兩發打空;另一名劫匪彭廣福打出一發子彈,打空;鄒緒則還沒來得及開火就中彈犧牲了,是這樣嗎?” 尹劍點點頭,案卷中的這些材料正是自己親筆所寫,雖然已過去一年了,但他還是記得很清楚。 羅飛“嗯”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些子彈都在現場提取到了。其中的三發是重要的物證,分別是打傷韓灝的,打死鄒緒和劫匪周銘的,這三顆沾血的彈頭證明了槍戰的過程。這是沾著鄒緒鮮血的那枚彈頭,經檢驗來自于劫匪周銘的手槍,我從案卷中復印了這張照片,你看看對不對?” 羅飛將一張照片遞給尹劍,尹劍瞄了一眼,照片上的那顆彈頭他也是再熟悉不過了,血跡斑斑,凝固著罪惡。 “對,這就是那枚彈頭。”尹劍回答道。 “照片上顯示出一些情況,但看得不很清楚,所以我想讓你回憶一下實物的情況——那顆彈頭的頭部是否有明顯的形變和摩擦痕跡?” “是的。” 羅飛若有所思,然后他停止了對子彈的討論,換了另一個話題:“在離槍戰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觀賞水池,現場的血跡顯示,韓灝曾到過那個水池?” “對。當時他追擊逃跑的彭廣福,一直跑到水池邊才支撐不住。”尹劍解釋道。 “好吧,謝謝你。”羅飛看著尹劍,目光中似乎藏著些東西,然后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了。 尹劍看著羅飛的背影,他像是也感覺到了什么,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四點二十分。 對曾日華來說,今天是個悲喜交加的日子。熊原的犧牲令他感到由衷的悲痛,而另一方面,他成功地把握了機會,大大拉進了與慕劍云之間的距離。在其他人都已各自休息的時候,他仍與這個美女同事獨處一屋,繼續商討著與“三一六販毒案”有關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