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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節

    慢慢的,慢慢的,隨著軀體的翻轉,死者的頭顱逐漸顯現了出來。

    由于長時間浸泡在坐便器底部的積水中,死者面部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色,襯得那雙圓睜的眼睛分外血紅!

    極度外凸的,布滿血絲的雙眼,記錄了死者留在人世間最后的情感。坐便器中的污水順著額頭的發際滑過眼眶,給人一種死者正在哭泣的錯覺。

    羅飛的目光在這面龐上久久停留這,他似乎依稀能聽見死者臨終前的嗚咽,那是一種充滿了絕望和恐懼的非人聲音。

    在羅飛與死者進行情緒交流的同時,張雨正在初步勘驗死者的死亡原因。

    剛接到報案時,羅飛和張雨曾經推測這是不是一起因酒醉而引起的意外事件。就事發地點和現場環境來看,這確實是最有可能的一種假設。因此張雨特意帶有一個便攜式的酒精度測定儀,此時派上了用場。

    經測定,死者血液中的酒精含量為12mg/100ml,相當于正常酒量的人喝了一杯啤酒或者八錢左右的白酒。很顯然,這樣的飲酒量遠遠沒有達到讓人迷醉的程度。

    不過致死原因卻并不難判斷,死者的口鼻部有蕈形泡沫,眼結膜下有點狀出血,結合現場的情形,張雨給出了初步的結論:“這個人是溺死的。”

    “溺死?”這顯然有些出乎羅飛的預料。

    “是的。他拼命地往坐便器里鉆,整個面部浸到了水面之下,并且最終導致了自己窒息死亡。”張雨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搖著頭。他很清楚自己描述的場面簡直可以用“荒誕不經”四個字來形容。

    可案發現場的種種情狀又確確實實地把這荒誕的一幕重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他到底想干什么?”張雨喃喃地自言自語,然后又自嘲地苦笑著,“難道這坐便器里面有金子嗎?”

    羅飛微微低著頭,雙眉鎖成了一個疙瘩。他的左臂橫置胸前,右肘搭在左手手腕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張成一個“八”字,輕捏著自己的下巴。熟悉羅飛的人都知道,這表明他正陷于深深的思考狀態中。

    張雨和小劉等人全都默不作聲,生怕打攪了他的思路。一片寂靜中,眾人焦急地等待著。

    良久之后,羅飛終于抬起頭,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死者的臉龐上,然后他輕緩但鄭重地吐出一個詞:“鴕鳥。”

    “什么?”張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鴕鳥。”羅飛加重語氣又強調了一遍,“恐懼的鴕鳥!”

    屋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覷,仍然無法明白羅飛的意思。

    “當危險來臨,而自己又無法躲避的時候,鴕鳥會把自己的腦袋埋進沙土里。這種自救的方法,無疑充滿了悲哀和絕望。”羅飛輕輕嘆了口氣,折回正題,“這個人,就象是一只恐懼的鴕鳥。”

    張雨明白了羅飛的意思:“你是說,他是遇見了某種可怕的東西,在無路可逃的情況下,極度的恐懼使他把自己的腦袋扎進了坐便器里?”

    “如果可能的話,他會把整個身體都鉆進去的。”羅飛的淡淡地說著。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帶著一種深深的寒意。

    在場眾人的頭皮都隱隱有些發麻,在他們的面前,死者的面龐扭曲著,一種詭異而恐怖的氣氛正從他的圓睜的雙眼中彌散開來,浸入每個人的心間。

    “可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張雨茫然地四下環顧著。

    這也是羅飛正在思考的問題。在這個密閉的狹小空間內,究竟出現了什么樣的可怖場面,使得一個年輕的男子直到窒息而死,也不敢將自己的頭顱暴露出來?

    現在的衛生間里,除了那具尸體之外,似乎看不到任何奇怪的東西或反常的跡象。可是那詭異而恐怖的氣氛卻又如此真實地存在于空間的每個角落中!

    第三章 魔鬼之足

    離開金華大酒店后,張雨帶著助手把死者的尸體送回法醫鑒定中心,進一步確定死亡的細節。羅飛和小劉等人則分頭去尋訪那些在婚宴中曾和陳斌同桌的客人,希望能從他們口中找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但結果是令人失望的:

    “陳斌?我不認識啊……哦,你說的是那個剃平頭的小伙子吧?我還真沒留意他,只是開席的時候大家一塊喝酒,碰過一次杯吧。他怎么了?”

    “對,他是坐在我旁邊,我們聊過幾句。他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開的,反正是提前走了。有什么異常?不應該吧?當時大家都特別高興。”

    “陳……陳斌?有……有什么認識不……不認識的?都……都是哥們!你叫他來……我們再……再喝幾杯……誰喝多了?你……你才喝多了呢!”

    ……

    在那一桌客人中,竟沒有一個之前和陳斌熟識,也沒有人注意到陳斌是何時因何原因離開的宴席。所有人當時都沉浸在婚宴現場的歡樂氣氛中,甚至當羅飛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臉上仍洋溢著抑制不住的愉悅和興奮。

    羅飛的狀態則和他們完全相反。一整天徒勞無功的奔波讓他身心俱疲。晚飯后,他略略小憩了一會,精神和體力才得到了些恢復。他開始努力思索這一天內發生的兩起怪異事件,但卻很難找到什么頭緒,這讓他有些心煩氣燥。

    羅飛感覺到自己糟糕的狀態后,決定把案子先放一放,靜下心來換換腦子。他打開窗戶,感受了片刻撲面而來的清新晚風,這讓他的心情舒暢了很多。讓后他負著雙手,在屋子里悠閑地漫步起來。

    完全是下意識的,他最后停在了屋角的書櫥前。在這琳瑯滿目的書脊中,一部大塊頭的《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分外引人注目。

    這本書從羅飛的中學時代起就一直跟隨著他,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甚至可以說,正是這本書里的故事讓羅飛迷上了刑偵探案,并最終報考警校,走上了后來的道路。此時羅飛把這本全集從一排書中抽了出來,放在手中輕輕地撫摩著封面。

    他的動作輕柔無比,顯得對這本書極為愛惜;而他的神情又是如此專注,似乎正在與書中那個充滿傳奇的人物做著某種跨越時空的交流。

    忽然,他的雙眉微微蹙動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也隨之停滯了。然后他側過腦袋,處于休閑狀態的思維系統又飛快的旋轉起來。

    顯然,他是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他給張雨打了電話,約對方立刻到自己的辦公室會面。

    張雨和羅飛合作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對他這樣的做事風格已經習慣了。半個小時后,他就趕了過來,此時,羅飛正端坐在辦公桌前等待著他。

    羅飛給了個手勢,示意張雨在他對面坐下。然后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那邊有沒有什么最新的情況?”

    “基本上還是那樣。陳斌的死亡原因可以確定就是溺死,而且正如你所說,他和余自強一樣,在臨死前受到過巨大的驚嚇。”

    “嗯。”羅飛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后,他又問:“那你現在是怎么想的呢?”

    “我認為,這兩起死亡事件可以并案偵查。”

    “從法醫學的角度來說,的確可以。”羅飛首先表示了些許贊同,但隨即又話鋒一轉,“但從刑偵學的角度來說,要并案面臨著太多的問題。首先是兩個死者,一個是理工學院的學生,一個是從外地來的出差者,無論從社會角色或人脈關系上來說,兩人都沒有任何相似或關聯的地方;再看案發地點,理工學院和金華大酒店的現場環境無任何相似之處,距離也非常遠;而作案動機?這更加讓我琢磨不透。可以說,兩案目前唯一可以產生聯系的地方,就只有你剛才提到的那一點:死者在生前都遭受過驚嚇。”

    “可這一點,又恰恰是最讓人感到迷惑的地方。”張雨苦笑著搖搖頭,“我干了這么多年的法醫,什么恐怖可怕的場面沒有見過?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把活人嚇成那樣。”

    “確實很難想象。”羅飛抬起頭,一邊摸著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茬一邊思索著什么,然后他突然問了一個看似與案件毫不相干的問題,“你看《福爾摩斯》嗎?”

    “福爾摩斯?”張雨略愣了一下,“看過一些吧,并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