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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節(jié)

    “哦。”孫發(fā)超點點頭,可隨即又迷惑地嘀咕起來,“抱嬰兒的女人?近一年來,島上沒聽說有誰家生了小孩啊?”

    蒙少暉突然象被定住了一樣,兩眼直直地看著羅飛,臉上的肌rou情不自禁地抽搐著,似乎看到了什么極其詭異的東西。

    “怎么了?”羅飛看著對方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有種奇怪的力量,暫且緩解了蒙少暉緊張的情緒。然后年輕人搖著頭自言自語:“不可能的。怎么會?這太奇怪了!”

    “什么奇怪?”羅飛立刻追問。

    蒙少暉的喉口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聲音,看起來他心里的某些東西并不愿輕易地說出。不過在羅飛銳利目光的逼視下,他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顫著聲音說道:“你還記得那幅畫嗎?它記載了我夢中出現(xiàn)的場景。在夢里,那個女人……她懷里就是抱著一個嬰兒!”

    “那個女人?你的母親?你是說,在夢里,你母親懷里還抱著一個嬰兒?”

    “是……是的。”

    “可你為什么沒有把他畫出來?”

    這次蒙少暉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因為我不想見到他……我恨他,我討厭他!”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憎惡和恐懼,令人聽來不寒而栗。

    “蒙少暉!”羅飛非常鄭重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后看著對方嚴肅地說道,“看起來你仍然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也許你認為這是自己的隱私,你有保留的權力。可現(xiàn)在這個海島上接連發(fā)生了火災和命案,而案件里的一些要素正和你背后的秘密顯示出某種聯(lián)系。你必須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次了!”

    蒙少暉緊咬嘴唇,思緒起伏。孫發(fā)超則一臉茫然,可兩個客人目前的神情又讓他不敢再多問什么,只能把滿腹的疑惑都壓了下去。

    吃完飯,羅飛來到了蒙少暉的屋里,他把門關好,然后和蒙少暉相對而坐。情緒稍作醞釀之后,他首先開口:“好了,現(xiàn)在開始吧。告訴我你的故事,你所有的一切。從你有記憶的那一刻開始。你的父親,你們的生活,你的夢,任何有價值、有意義的東西都不要遺漏——你要明白,這也是在幫助你自己。因為你要尋求的答案已經和案件的偵破息息相關了。”

    羅飛的最后一句話顯然對蒙少暉有所觸動,他抬頭看著對方,在沉默片刻之后,終于開始了娓娓的講述。

    “我之前已經說過。在我的記憶中,我的幼年時期是一片空白。我不記得自己在哪里出生長大,也不記得這期間都發(fā)生過什么。我的一生似乎在七歲時才有了實際的意義,我的所有記憶也是從那里開始的。

    我一直和我的父親相依為命。他是一個儒雅、大度、有知識的人,同時,他也給我很多的關愛,對我呵護備至。但他從來不在我面前提及我的母親,一個字沒有,好像這樣一個重要的人在我們倆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們居住在青島,周圍沒有任何的親戚和知根知底的老友。對此,父親解釋說,我們家在文革時期遭受到很嚴重的迫害,所有的親人都死去了,只有我們倆逃了出來,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并且從此定居。

    我從小話不多,也不擅長很人打交道。但我對繪畫有著天生的興趣。我父親很注意培養(yǎng)我這個天賦,十來歲的時候,我在當?shù)禺嫿缫呀泹渎额^角了。

    如果生活一直這樣下去,對我來說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一些隱藏在我心底的東西——我認為就是我失去的那些記憶——開始萌動。當然,這些東西很不具體,也很不清晰。它們通常是一個小小的片斷或是畫面,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這樣的夢讓我感到即迷惑又新奇,我努力感受著它們,捕捉其中的一些東西,甚至有種期待的感覺。直到有一天,那個夢境的出現(xiàn)改變了一切。

    是的,我說的就是那幅畫中的場景。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每當我在夢中看到這個場景時,我便會感到某種莫名的強烈的恐懼。我一次又一次地把那個場景畫下來,想揣摩出一些什么,但收獲不多。象你所猜測的,夢中的那個女子應該就是我的母親,她懷里抱著一個嬰兒,他是誰?是我的弟弟?或者是我的meimei?不知是何原因,我對他非常的厭惡,我不想看到他,所以他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畫中。

    這個夢后來開始頻繁的出現(xiàn)。它困擾著我,于是我試圖從我父親那里尋找答案。我清晰的記得我第一次把畫出的夢境拿給父親看時的情形。父親告訴我,這個夢毫無意義,只是一個夢而已,他說得輕描淡寫,同時竭力想掩飾自己的感情,但他的臉上還是呈現(xiàn)出一種深深的震愕。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隱瞞著我。

    當天晚上,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父親居然在寫信。你會覺得這沒什么可奇怪的?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從沒見過父親寫信或者打長途電話,似乎除了身邊的人之外,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會和我們有任何聯(lián)系。可那天晚上他卻在寫信,而且他刻意地躲著我,使我既不知道信的內容,也不知道信發(fā)往了哪里。

    從那以后,父親對我更加的關懷。不僅是在生活上,更包括精神的層面。他帶我參加各種有益的活動,廣泛培養(yǎng)我的興趣愛好。后來,他還讓我服用一些藥物,他說是維生素片。服用了這些藥物后,我的睡眠變得踏實了,夢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少了。我漸漸明白,父親是想幫我屏蔽掉心靈深處的某些東西。

    可夢境中的那個場景已經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腦海中,在夜深人靜或者獨處的時候,它便會出現(xiàn),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我,讓我痛苦不堪。為了不讓父親擔心,我把這些情況都隱瞞了起來,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再也不提這個話題,我父親也漸漸寬心。后來我結識了我的女友——葉梓菲。我們非常相愛,父親也對她寵愛有加。我們的生活看起來無可挑剔,可我卻始終沒有擺脫心魔的糾纏。

    上個月,我父親意外地遭遇了車禍,不幸離去。在整理他的遺物時,我發(fā)現(xiàn)了那封信。你猜到了什么?對,時間上看,這封信的發(fā)出時間和我父親寫信的那晚正好相差十天。再結合信件的內容,這顯然是對方給我父親寄來的回信。這封信的背后自然也隱藏著我苦苦追求的答案。

    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雖然我女友極力反對,但我還是根據(jù)信封上的郵戳找到了黃坪縣,然后又跟隨你上了島。我很愛我的女友,平時對她言聽計從,這次我寧可和她短暫的分開,也一定要來到這里,因為那個夢實在已經折磨了我太久,也許只有徹底地解開它,才能讓我從那種恐懼中解脫出來。”

    說到最后,蒙少暉絞著雙手,顯得非常的痛苦。這種痛苦同時包含了對女友的思念以及那可怕夢境造成的影響。他正處于一種矛盾的復雜心情中。

    羅飛靜靜地聽完,然后首先提出了自己最為關心,也是最為不解的一個問題:“恐懼,你一直強調那個夢境給你帶來的恐懼,可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恐懼,或者說,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蒙少暉的目光游離著,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絲茫然的悲哀,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站在無盡黑夜中的那種感覺。

    “害怕什么?”他喃喃地說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能描述出來,別害怕,告訴我,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羅飛用一種盡量柔和的聲調引導著,可接下來的發(fā)生的情況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蒙少暉突然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激動地叫喊著,隨即他又頹然坐下,用雙手捂著臉頰,幾乎是嗚咽地懇求道,“請你不要逼我……”

    羅飛注意到淚水正從這個年輕人的指縫中滲出,在這種情況下,談話顯然無法繼續(xù)了。羅飛不再說什么,只把雙手輕輕地搭在蒙少暉的肩頭,這個動作給了對方很大的安慰,他的情緒也逐漸安定下來。

    第十二章 恐怖的死者

    夜色漸濃,寒意襲人。

    島民們大多已進入了夢鄉(xiāng)。羅飛趟在床上,雖然屋里沒有開燈,但他眼睛卻睜得老大。過去的一天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得好好地把思路理一理。

    一起火災和一起不正常的死亡事件,原本看起來并沒有多少出奇之處。可突然出現(xiàn)的懷抱嬰兒的女人卻給整個過程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周永貴的目擊、鬼望坡的傳言、蒙少暉的夢境,這三者無論是時空還是邏輯上,都沒有任何可察的聯(lián)系,這個神秘的身影卻頻頻出現(xiàn),這其中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羅飛又想起了在南明山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同樣的漆黑寒冷。那個夜晚后來發(fā)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把他一步步地拉入了致命的危機中。

    那么今夜,又會發(fā)生些什么呢?

    在一片紛雜的思緒中,羅飛的意識漸漸模糊,倦意將他帶入了夢鄉(xiāng)。

    夜晚似乎平安地度過了,當羅飛再次睜開眼睛時,正看見清晨的第一縷曦光從窗戶縫中透射進來。他坐起身,活動了幾下筋骨,然后穿衣下地,準備到院落中去呼吸幾口一天中最新鮮的空氣。

    忽聽院門“喀”地一聲,似乎被粗魯?shù)刈查_了,然后便有人急匆匆地奔入了院子。

    “干什么?沖家呢?”孫發(fā)超滿含責備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孫叔,市里來的羅警官是住這兒不?”來人的語調有些慌張。

    羅飛連忙推門出來,認出闖進院子的正是周永貴店里的那個小伙計。他心里“咯噔”一下,預感到不妙。

    果然,小伙計哭喪著臉,報告給他的正是自己最為擔心的結果:“羅警官,金村長讓我來找你,你快去看看吧,我們家老板,他……他死了!”

    羅飛立刻讓小伙計帶路,向出事地點趕去。一路上,小伙計向羅飛講述了相關的一些情況。

    昨天一夜,周永貴都沒有回家。郭桂枝的情緒從憤怒經由擔憂,最終變成了焦急。天剛蒙蒙亮,她便把小伙計叫了起來,兩人順著山道村寨,一路搜尋下去,終于在鬼望坡下的山路上發(fā)現(xiàn)了周永貴的尸體。平日里風火咋呼的郭桂枝一下子亂了方寸,只知道痛哭哀嚎,還是小伙計先后找來了村里的大夫和村長金振宇,然后又在金振宇的吩咐下,來到孫發(fā)超家中,把情況告訴了羅飛。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鬼望坡腳下,只見不遠處的山道中,金振宇正在安慰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郭桂枝,另有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守在周永貴的尸體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