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我也不明白。”蒙少暉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夾雜著迷惑、哀傷和恐懼,然后他說,“我再給你看樣東西。” 蒙少暉打開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個紙卷,一邊在桌上攤開,一邊繼續說道:“我還沒告訴過你吧,我的職業是一名畫家,這幅作品,我到哪里都會帶在身邊。” 這是一幅油畫,筆法細膩,層次豐富,顯出很高的藝術水準。畫面的整體色彩比較灰暗,而內容和剛才那幅簡單的兒童畫一樣,也是一個哭泣的小孩和一個無臉的女子,兩人張臂,像是想要擁抱的樣子。 見羅飛變得更加疑惑,蒙少暉主動解釋說:“我時常會做一些夢,夢里出現的片斷我無法理解。所以我把那個片斷畫了下來,希望能在清醒的時候找到其中的答案。” “那畫里的孩子就是你了?”羅飛猜測到,“這個女人呢?是你的母親?為什么沒有畫出她的臉呢?” “在夢里她就沒有臉。”蒙少暉盯著桌上的那幅畫,目光變得有些迷離,“我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片斷,每當我看到它,就有一種傷心的感覺,身體發冷,并且感到莫名的恐懼。” 蒙少暉的語調中夾著一縷透骨的寒意,令人很不舒服,在他的眼中,似乎有淚光在閃爍。 “那薛曉華給你的畫又是怎么回事呢?”羅飛想了一會,忽然做出一個大膽的判斷,“這是不是你小時候畫的?代表了你失憶之前的某種經歷?” 蒙少暉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昨天看到畫時才會那么激動。其實每個人畫畫,都有自己的一些筆法上的風格和習慣,就像字體一樣,是很難改變的。這兩幅畫,雖然水平不可同日而語,但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那這個片斷究竟代表了什么呢?”羅飛摸摸胡子茬,不知是提問還是自言自語。 “和我的過去有關,那是一段已經失落的回憶。你從我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蒙少暉看了羅飛一眼,又幽幽地補充到,“如果我知道,還干嘛要接受薛曉華的勒索?” 這本是一個淺顯的道理,但瞬間卻給了羅飛極大的啟發。他怔在原地,喃喃地說:“勒索?是的,是的,你不知道答案,不過有人知道!” “誰?你說誰知道?”蒙少暉茫然地看著他。 “還不確定,但至少現在我有了線索。”說話間,羅飛已經往外大步走去。 第十章 步步推敲 周永貴經營的小賣部位于海島的東北側,當羅飛一路打聽著來到這里時,周永貴并不在店里,他的老婆郭桂枝帶著小伙計上下忙碌。 這是一個不大的門面,面積可能也就在二十平方米左右,象超市一樣列著幾排貨架,郭桂枝和小伙計正在把一堆商品往貨架上面碼放著。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兒!”郭桂枝一聽說羅飛是來找周永貴的,立刻扯著嗓門抱怨起來,“這個死鬼,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午飯也不回來吃。剛進的貨,店里也不照顧一下,想把我老太婆累死么?” “他出去干什么了?” “還不是看熱鬧。我真不明白,薛曉華這樣的無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別人都散了,他還不知道回來。真是越活越不像話了!”郭桂枝說到激動處,兩只手在空中亂舞,“昨天進貨節余的四千塊錢,到現在也還沒有給我,今天我可饒不了他!” 她的最后一句話引起了羅飛的極大關注,他立刻問了一句:“薛曉華昨天是不是來過?” 郭桂枝原以為羅飛只是個普通的外鄉人,來找丈夫可能是有些生意上的來往,聽他突然問起薛曉華,不由得狐疑起來,棱著眼問:“你是誰?” 羅飛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一個聲音說道:“嫂子,這可是市里的警官,你可不能亂說話。” 來人正是金振宇,見羅飛正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他解釋說:“羅警官,我正到處找你。有人說看見你往北邊去了,我估計就是在這里。” “你怎么知道?” “廣泗特曲。”金振宇的雙目炯炯有神,“這是周永貴昨天剛進的年貨——羅警官,這島上的一些事情,我比你知道得還清楚呢。” 羅飛微微一笑:“你的判斷不錯。而且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薛曉華昨天晚上確實來過這里。” “薛曉華是來過這里,可他的死和我們家永貴可沒關系呀!”郭桂枝從兩人的對話中嗅到了什么,急著辯解,“我們那口子老實巴交,平時凈受那個無賴的欺負訛詐,都窩囊透了,哪有什么膽子去害人呀?” “你先把薛曉華昨天來找周永貴的情況詳細說一說,我們是不會冤枉好人的。”羅飛看出這個婦女雖然咋咋呼呼,表面上似乎很兇,其實卻是個沒啥心眼的直腸子,從她嘴里說出的東西應該沒有什么隱瞞。 果然,郭桂枝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很痛快地把昨天發生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薛曉華這個無賴,每次我們家進貨,他都要來訛點東西。昨天在碼頭永貴就遇見他了,也不知被他攪了什么晦氣,回來之后,永貴就心事重重,顯得很不開心。我問他,他才告訴我,說許給了薛曉華一些散裝白酒。說實話,我倒沒太往心里去。這點東西值不了多少錢,給了也就給了。畢竟以前薛大夫活著的時候,可積了不少德。晚上八點左右,薛曉華來了,把永貴叫出門,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么,我們家死鬼居然腦子一歪,回來給他拿了瓶廣泗特曲!你說這叫什么事?這一瓶酒將近百十塊錢呢,做好人也不能做成這樣!我當時就罵開了,可你們沒看見薛曉華那個得意勁,一點愧意沒有,好像我們欠他的一樣。他走了以后,我越想越是來氣,逼著我們家死鬼去把酒追回來。可那個窩囊廢能干什么事?他出去有半個多小時,不但酒沒要回來,反而自己被嚇得臉色煞白。你們說說,我怎么會嫁了這么個沒用的男人?” 郭桂枝風風火火地把這一切講完,呼呼地喘著氣,似乎余忿未歇。她的語速很快,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插話的機會。 羅飛卻很留意她所說到的一個細節:“你是說周永貴出去以后又回來時,情緒有些不正常嗎?” “很不正常。象見了鬼一樣,說話都在打哆嗦。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羅飛和金振宇對看了一眼,各自陷入沉思。小店內一時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郭桂枝見兩人都不說話,反倒有些不安了,憋了片刻,她終于又沉不住氣地嚷嚷起來:“哎,你們在想什么呢?你們不會又在懷疑我們家永貴吧?他絕對沒膽子害人,對了,他還說了,那個薛曉華是跟著一個女人走了。” “女人?”這突如其來的線索讓羅飛也不禁一愣。 “對。而且是個抱著嬰兒的女人。” 抱著嬰兒的女人?聽到這個情況,羅飛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可金振宇的反應卻有些突兀,他臉色大變,嘴唇甚至在微微顫抖著。 “怎么了?”羅飛注意到他的反常情況,“這里有什么不對嗎?” “不,不可能。”金振宇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島上怎么會有抱著嬰兒的女人?” “可他就是這么說的。我們家永貴可不會騙人。”說到這里,郭桂枝似乎想到什么,用手一指那個小伙計,“不信你們問他,他那會也在。” 小伙計證實了郭桂枝的說法:“當時是這樣的。老板回來后,老板娘問他酒要回來沒有。他一直不回答,只是在不停地嘟囔:‘他跟女人走了……他跟一個抱著嬰兒的女人走了……’而且他確實是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連吃了好幾顆藥呢。” “周永貴心臟不好,受到刺激容易發病,所以需要吃藥。”金振宇幫著對小伙計的話做一些解釋,同時他緊鎖著眉頭,顯然腦子正在激烈地轉動著。 “你在想什么?”羅飛的目光緊盯著金振宇,不給他任何隱藏情緒的機會。 “這個……”金振宇猶豫了片刻,對羅飛使了個眼色,“我們一會再說吧。” 難道有什么難言之隱?羅飛決定把這一點先放一放,繼續向郭桂枝問最后一個問題。 “那周永貴今天是什么時候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