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如果世界末日來臨,只能帶一種動物上諾亞方舟——馬,老虎,孔雀,羊,你會選擇哪一種?” “什么問題啊?” “回答吧,你不就在世界末日嗎?” “老虎?!?/br> “為什么?” “昨晚,我夢見了老虎。對了,你看過李安導(dǎo)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嗎?丑女,如果是你,你選哪樣動物呢?” “我……我……我選羊!” “羊?” “你屬羊?” 她撲哧一聲笑了:“是啊?!?/br> “嗯,年齡暴露啦,我比你大三歲?!?/br> “石頭哥,我能請你吃夜宵嗎?你知道這附近有家路邊攤的烤生蠔很正的耶!” “說得我都餓了啊?!?/br> “好啊,那我出門去接你。” “哎呀呀!” “咋啦?” “我看到這棟樓底下啊,街上剛出了車禍,就是幾秒鐘前,我們說話的時候,有個女孩被輛土方車壓死了!好慘啊!半個身體都沒了,馬路都塞住了啊?!?/br> “你信不信,全世界人都死光了,你都不會死呢!” “不知道?!?/br> “你等著,別跳樓哦,我這就過來找你!” 她穿上一件外套,踩著拖鞋就出門了。手機(jī)保持通話,掛上耳機(jī)方便行動。她飛快地沖到路邊,打上一輛出租車,前往微博上直播的跳樓地址。 “石頭,我在趕來的路上,你可別往下跳哦!” “你真的要過來?” “誰騙你啦?我要是騙你的話,天打雷劈做小三!” “好吧,我等你!” 十來分鐘,出租車開到了樓下,果然周圍人山人海。 但她沒看到所謂的車禍現(xiàn)場,大概已經(jīng)被清理掉了吧。 她仰天望著樓頂,燈光已經(jīng)照亮那上面,果然坐著一個男人。他緊挨著天臺邊緣,兩條腿懸掛在半空中,這讓警方的救援極其困難,哪怕輕輕觸碰半下,都可能讓他摔下來。 更高的半空中,有架直升機(jī)正在盤旋,似乎想要空中營救。 太遙遠(yuǎn)了,無論如何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正在通電話。 “喂!我已經(jīng)到樓下了,石頭,你快下來吧!” “好啊?!?/br> “不!不!不是叫你跳下來,你回頭坐電梯下來!” “可是,丑女,我們都回不去了?!?/br> “回得去!我們都來得及!” “憑什么?” “我嫁給你!” 她脫口而出,圍觀的人群側(cè)目。 “你說什么?” “只要你不死,我就嫁給你?!?/br> “又在騙人,這可不是電話推銷!” “石頭,我是認(rèn)真的!” “算了吧,我是個rou絲,除了一身債,啥都沒有,你不會要我的?!?/br> “誰說你一無所有?。磕氵€有病呢!” “對啊?!彼笮χf,“你也有病啊?” “哈哈哈,石頭,我們都有病,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我們都病得不輕啊!” 樓頂和樓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異口同聲笑起來,笑得那么天真,那么無邪。 他左手抓著手機(jī),右手往樓下招了招,引起下面一片驚呼,以為他真要跳下來了。 她對著手機(jī)冷靜地說:“人生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但在掛之前,你得先把電話費(fèi)掙了。” “電話費(fèi)?對啊,再不充話費(fèi),我就得停機(jī)了!” “你得下來自己充哦!” “問你個問題,你真的很丑嗎?” “是啊,丑到你半夜嚇醒!石頭哥!” “那我太好奇了啊,真的得要下來了,看到你究竟有多丑,然后再去死。” “好啊,我就在這里等你!” 然后,他真的站起來,從樓頂上消失了。 底下的人群一片失望,還有人發(fā)出噓聲,大喊:“騙子!浪費(fèi)了老子幾個鐘頭!”更有網(wǎng)上開賭場的為此而損失慘重——半小時前跳樓的賠率還很高呢,全國已有好幾萬人下注了。 五分鐘后,他出現(xiàn)在了樓下。 坐電梯下來的。 一群警察簇?fù)碇瑫r給他戴上手銬,威脅跳樓嚴(yán)重違法,可能要行政拘留。 他向人群張望,期待能看到那個她,傳說中最丑的女孩子。他不在乎她有多丑,更不在乎她是否真的會嫁給他。 他只是想要看到她,靠近她,抱緊她,親吻她。 然后,被警察叔叔拖走。 但她沒有出現(xiàn),周圍只是sao動的人群,向他投來謾罵與唾沫星,絲毫沒有她任何的影子。 手機(jī)里的通話已經(jīng)斷了。 她先掛了。 好遺憾呢,他抬頭看著城市,夜空被燈光污染無比灰暗,似有流星滑過。 其實(shí),她就藏在人群深處,在某道玻璃背后,從手機(jī)里取出sim卡,扔進(jìn)路邊的垃圾箱。 她看到了他。 無法形容他的容貌,總之,她知道自己喜歡他。 非常非常的喜歡他。 剎那間,自動腦補(bǔ)了無數(shù)畫面——他和她在大街上相遇,在無數(shù)人驚訝與錯愕的目光下,兩人緊緊相擁,最浪漫的法式親吻,像失散多年的戀人。相愛,熱戀,結(jié)婚……她會為他生一大堆孩子,去他媽的計(jì)生委。每個孩子長大后,都將是電話推銷的高手。最后,他們就像一通電話,說好了,一起掛。 但,這只是幻想,僅僅存在于一秒鐘的大腦皮層。 放下電話,他和她,終究只是陌生人。 她轉(zhuǎn)頭離去,在午夜的街頭,腳步越發(fā)輕盈,就像回到十歲那年,學(xué)校里跳舞的小姑娘。 誰的眼淚在飛? 走過一條又一條街,走過一座又一座橋,走過無數(shù)的路燈和大廈,走過正在打烊的kfc,走過二十四小時的鐘點(diǎn)房旅館,走過徹夜狂歡的老外酒吧,走過夜幕下流浪的野貓。 忽然,她發(fā)現(xiàn)又回到了這里,回到四周喧囂的人群,馬路對面有棟高樓,直聳夜空云霄。手機(jī)依然在通話狀態(tài), “如果世界末日來臨,只能帶一種動物上諾亞方舟——馬,老虎,孔雀,羊,你會選擇哪一種?” “什么問題???” “回答吧,你不就在世界末日嗎?” “老虎?!?/br> “為什么?” “昨晚,我夢見了老虎。對了,你看過李安導(dǎo)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嗎?丑女,如果是你,你選哪樣動物呢?” “我……我……我選羊!” 當(dāng)她一邊在通電話,一邊橫穿過午夜的街道,想要到樓頂去接他下來,卻絲毫不曾注意路上的車流——有輛土方車疾駛而來,根本來不及踩剎車。 羊。 她死了。 至于,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她死后的一場幻想而已,真實(shí)的世界是這樣的—— 半個身子留在車輪底下,暗紅的鮮血像團(tuán)草莓漿,緩緩地浸染骯臟的路面,也染紅了她那雙hello kityy的拖鞋。 七百塊的山寨手機(jī),摔到路邊的排水溝里,依稀傳來樓上男人的喊聲:“艾瑪!” 而她感到自己飛了起來,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像片羽毛,像只蛾子,像個鬼魂。她越過圍觀的人們的頭頂,就好像插上一雙隱形的翅膀。 她越飛越高,一直飄到上百米的高度,發(fā)現(xiàn)有個男人摔了下來。 在十八層樓與十九層樓之間的半空中,她看到了他。 但他沒有看到她。 高速墜落中的他,心里極度后悔——后悔為什么要爬到樓頂自殺,后悔為什么接起不速之客的電話,后悔為什么沒有及時掛斷而通話了兩個鐘頭,后悔為什么低頭看到樓下發(fā)生的車禍,后悔為什么始終抓緊手機(jī)而聽到她的慘叫聲,后悔為什么因此而心慌意亂腳底一滑,后悔為什么看上去像是要跳下去救她,她已經(jīng)讓我放棄自殺的念頭了??!媽蛋! 總之,他下來了。 而她已飄到樓頂,很遺憾再也看不到他了。 最漫長的那一夜,樓下發(fā)生慘重車禍的二十秒后,又有一個男人墜落到地面。他摔在被壓住半個身子的女孩身邊。他倆的鮮血流淌在一起,頭發(fā)互相糾纏,他的左手抓住了她的右手。因?yàn)樘鴺堑木薮鬀_擊力,男人的一雙眼球被擠出來,玻璃彈珠般滾落到她的臉邊,似乎是要看清她有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