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柴溪:“……” 如果現在不是在大街上,她已經去撞墻了! 她什么都不記得! 第一百零九回 在睡夢中得到記憶的效果是在慢慢減弱的。 從孫悟空的懷中醒來仿佛已經成了習慣,明明才不過數次而已,柴溪睜開眼睛時,卻有種好像這就是天經地義似的事的錯覺。因此,當她發覺身后并沒有人在的時候,反倒覺得有些不適應。 現在是孫悟空在她家出現的第五天。 柴溪看著自己的手掌,她反復地彎曲手指,握成拳后又松開。 也是她回到自己身體即將整整一個禮拜的日子。 拾回的記憶愈多,對于現實的感受反而愈不真切,不過隨著恢復記憶速度的減慢,這種不真實感倒也在減輕。從初為五行山到只身來到高老莊,再到被觀音菩薩警告她的逾距,柴溪自認為幾乎回想起來了一切,可她唯獨想不起來的便是在獅駝嶺與大圣分頭行動后究竟發生了什么。然而無論她想不想得起來,柴溪可以肯定在那之后發生的就只有壞事。 大圣到哪里去了呢? 她不擔心對方不告而別……按照他目前為止的行為來看也沒有這樣打算的趨勢。只是若是今天都不出現,她也許得想點辦法了? 不過,她一介凡人又能做什么。 洗漱過后,柴溪靠在床上開始接著背明天老師要抽背的課文,難以言喻的煩躁感讓她根本看不進去,兀長的長難句更是背了忘忘了背。不多時,她就將書放在了一邊,開始盯著天花板發呆,本來她早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甚至大多數時候還樂在其中。剛從那個時代回來時,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偏偏孫悟空打破了這一切。 如今又找不到他的影子…… 為了排遣自己亂七八糟的心情,柴溪伸手往枕頭底下摸了摸,探了幾下什么都沒摸著才想起她最近都不怎么把手機放在這里了。她正打算收回手來,手指指尖卻在枕頭的背面觸碰到了什么薄薄又稍有點硬度的東西。 ……嗯? 柴溪眨了眨眼睛,她可不記得自己在這里放過什么——看觸感像是紙,又像是還隔著別的東西——特別是床單被罩之類還都是生病前一天換的。她有些狐疑地又摸了摸那個地方,發現她的感覺沒錯,于是柴溪將手探進了枕套。從枕套和枕芯的夾層中將手收回時,她的手指之間已經夾了一件小小的物什,那是一個不大不小、還有那么點眼熟的錦囊。 她還記得發生在女兒國的事。 也記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對于這個錦囊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枕頭里這件事,柴溪微妙地感到了一絲絲對人生的懷疑。 為何它會無緣無故跑到這兒來呢? 她可以確信自己前陣子換枕套的時候壓根就沒這個錦囊,那么,案發的時間就是在她生病的當天及以后,嫌疑人則有兩名。 ——孫悟空,以及白榆。 前者的機會自然不必說,只要趁著她睡著把錦囊放進去就行,可柴溪還記得他當時說起束哲的防備,實在沒法把他和將束哲贈予的物件放進她枕頭里這件事聯系起來。當然,距那時都已經約莫一千五百年過去了,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誰知道大圣是不是真的和束哲有所往來了呢。但柴溪總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在提醒著她,做出這種行為的并非孫悟空。 說到束哲,柴溪也沒有見過他的記憶,偏偏想起這個人的名字時,她腦中能夠顯現出一個隱隱約約的文雅形象,但是伴隨著這個的卻是一種近似于火大卻更偏向無可奈何的感覺。她想,在那段她怎么也想不起的回憶里,束哲應當是出現過的——而且給她的印象還不怎么好。 柴溪覺得,嫌疑人更有可能是白榆。 她記起了白榆那天聽聞她發燒了之后、沖到她家來的言行舉止,其中,此時此刻印象最為鮮明的無非是對方走到她床前將枕頭拿起后抱怨了幾句又放回去的樣子。那時雖然不覺得有哪里不大對勁,現在聯系起來一看,倒有點讓人不得不產生懷疑。 也許她得去找白榆確認一下。 柴溪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了她的手機,她打算著如果這回白榆再接著裝死,她就直接打的沖到她家去——呃,不過她很懷疑,身為凡人的自己是否能堵得住對方。 這五天里,白榆沒有一節課出席,聽說是身體不適直接又連請了好幾天的假。而恢復了記憶的柴溪也想起了一直以來的違和感是源自何處。盡管大致的模樣沒有變,可細微之處都頗有些不一樣了,這使人沒法輕易就認出她的真實身份——這一點無論是對于經過漫長歲月記憶已有些模糊的柴溪還是對于幾近完全失憶的柴溪而言都是一樣的。 白榆,除了一個平均分毫不普通、即便易了容也依然顏值頗高的大學生之外,還有另一重身份。 ——金鼻白毛老鼠精。 她仿佛又想起了對方被哪吒扛走的樣子。 ……等等,哪吒? 柴溪一開始還真沒有想到這方面去,但是現在仔細想想,答案簡直昭然若揭了。 她手一抖,差點讓手機直接落在了地上。 在手忙腳亂地終于成功拿穩手機、保住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之后,柴溪松了口氣,三兩下輸入了密碼將手機解鎖。她才剛剛翻開通話記錄,就感覺手機一震,一個她意料之外的名字出現在了來電顯示上面。 她眨眨眼,接通了電話。 “喂,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不裝死了?” “啊?啊,”白榆的聲音聽著有點急急忙忙的,“你先下來吧,我已經在門口了。” “……” 有那么一瞬間,柴溪覺得,對方就沒按常理出過牌過。 盡管不知道白榆究竟是怎么個意思,她還是在掛了電話后就往門口走去,當然,沒忘了帶上那個她從枕頭下面摸出來的錦囊。臨出門的時候,柴溪的眼神忽然掃過茶幾上還擺著的那個本子,她仿佛觸電似的收回了目光,再也不愿意多看那個角落一眼。 她已經選擇性自欺欺人好幾天了,然而始終無法擺脫那日在學校大門口附近就被硬生生提起要簽名這事而當機在那里的陰影,身邊一個個學生走過,其中不乏好奇者,然而當時的柴溪根本沒有余力去管他們。當她終于從尷尬與不知所措中回過神來,一扭臉就只看到孫悟空饒有趣味的樣子。 在那之后,他就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玩意似的,時不時就拿這件事逗弄她一下,惹得柴溪每天必有兩次因此而進入“賢者模式”,整個人都無欲無求了起來。 ……算了,現在還是不想這個了。 等會兒一定要問問白榆,大圣到底去哪兒了。 然而,等到柴溪坐電梯下了樓,才剛剛走到公寓樓門口,就看到白榆那輛跑車正正好好地停在那里。見到她過來,車窗立刻降了下來,白榆緊緊握著方向盤,儼然一副隨時準備要跑路的架勢。 “來不及解釋了,”她一臉嚴肅緊張地沖柴溪擺擺手,示意她趕緊行動,“快上車!” 柴溪:“……” 這話怎么聽著那么別扭呢…… 她腹誹著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出什么事了,這么著急……?” “而且,你最近不是一直不回我消息嗎,打電話也都提示我說關機了,”柴溪又補充道,語氣有點不高興,“怎么今天突然跑過來了。” 她這次用的是肯定句,嘴里叼著半根超細百奇棒的白榆被她看得有點心虛,趁著出口還有車堵在那里的時候將百奇棒的包裝盒往柴溪這邊遞了遞。柴溪只是瞥了她手中的盒子一眼,根本就沒有要接的意思。白榆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轉而為自己辯解起來。 “你最近也見過那位孫大圣了吧?” “嗯,”豈止見過,還跟他要了簽名睡了一張床,然而這兩件事無論是其中哪一件,柴溪打死都不會告訴白榆,尤其是前者,不然只會被嘲笑得更厲害,“你既然承認得這么爽快,這幾天倒是一直躲著我,你不覺得你需要解釋一下嗎?” “別急,你聽我說完啊。” 拐入大道后,馬路上還算空曠,白榆的駕駛技術她已經體會過無數次了,基本上沒的說。 “又不是我不想聯系你的,”她用一種甚至有些哀怨的口吻絮絮叨叨地抱怨道,“這不還得怪你們家大圣,還專門叮囑說這幾天先不要讓我跟你搭上線。我本來想的是在他回來前先把事情瞞下去,等到時候再慢慢跟你細說,結果他一回來就把我甩一邊了?獨占欲真是件可怕的事情,說到這兒,那家伙也是,憑什么我就不能——” “……‘那家伙’是指,”柴溪想了想,試探似的打斷了她的話,“哪吒三太子?” 下一秒,她整個人就因為慣性往前傾了過去,要不是柴溪剛上車就系上了安全帶,現在她已經撞在前方的控臺上了。她心有余悸地看著猛然踩下剎車的白榆,對方臉色著實不好看,就像是聽到了潘多拉魔盒的聲控密碼似的。 “暫時,暫時別提他名字。”白榆顯然沒好氣地說著,幸虧后面的車輛離的距離較遠才沒造成追尾的慘劇,她重新踩下油門,長長嘆了口氣,“虧得他今天也正好不在,等我帶你去個地方。然后——” 她語氣嚴肅起來:“如果他問起你,記得跟他說,我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尋找自由,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柴溪沉默地注視了回去。 “我現在下車的話,”她終于察覺到自己上了賊船,“還來不來得及?” “你覺得呢?” 白榆粲然一笑:“要我說,這個答案當然是‘不’。” 第一百一十回 “喏,就是這里。” 等到白榆終于愿意把車速減慢下來的時候,柴溪看了看表,發現不多不少整半個小時,她們這一路上甚至沒遇到一個紅燈。對方的車早就開到了遠在半個城市以外的地界,現在正位于某住宅小區的門口,門衛顯然已經認識這輛車了,只看了一眼就沖她們點點頭,將道閘升了起來。 問題就在于,柴溪去過白榆家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可不記得對方還有個住址在這兒。 “我家當然不住這兒,”白榆從她臉上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順口接道,跑車轉向駛入了地下車庫,“想也知道我是帶你來這里找人的,不然還能做什么。” 這倒也是。 不過,找人找的又是誰? 柴溪瞥了白榆一眼,發現對方并沒有要在這時候就把答案告訴她的打算。地下停車場還算空曠,她們很輕松就找到了停車位,在白榆將車順利地倒進去的時候,柴溪終于說出了打從她恢復記憶以來就一直盤桓在她心里的想法。 “說起來,這都有一千多年了吧,”她道,“我怎么覺著你也沒變多少。” “這不是挺好的嗎,說明我心態一直很年輕。” 對方的語氣頗為洋洋自得,緊接著卻又話鋒一轉。 “別光說我啊,你們家大圣又變了多少?雖然這一路看下來確實有點改變……不過對你而言,和以前也沒多大差別吧。” 她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繼續注視著好友的臉,總覺得對方有話沒說完。 “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活這么久是不是真的對自己有什么益處。”果不其然,不多時,白榆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地下車庫的燈光算不得明亮,昏暗的光線透過車窗玻璃照在了她的臉上,顯得神色有些晦澀不明,“也許當個凡人,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也不錯,何必非要糾纏這么長時間。不過現在看來,恐怕對我而言已經不可能了。” “當然,你也不可能。” 她的語氣忽地又輕快起來,跟剛才相比仿佛已經變了個人:“所以老老實實跟我一起去見那家伙吧,反正——呃,你現在應該是不認識的。”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呢? 望著背著手站在旁邊的白榆,柴溪覺得自己方才有一瞬間窺見了對方的另一面,然而那一面轉瞬即逝得就像是她自我欺騙的幻覺,事到如今,她也沒法再說什么,只能繼續思考著先前對方透露的那句話。 “現在應該是不認識的”也就意味著,她本來該認識,柴溪懷疑那或許與自己仍未想起的那段記憶有關。雖然不清楚白榆是怎么知道她還有事情沒想起來的,但毫無疑問,接下來要見到的人對她而言至關重要。 原本停在三樓的電梯下來得很快,她看著白榆按下到最高層的按鈕,在電梯門合上直到電梯上升至緩緩停下的這段時間里,兩人都沒再說過話。氣氛突然變得有點緊張起來,柴溪在聽到電梯提示到達指定樓層的“叮咚”聲時,覺得自己心跳跳得更快了。 完全不清楚目的地在哪里的柴溪只能跟著白榆出了電梯轉了兩個彎,在某家住戶的門前停了下來。門鈴聲響過后,她聽見有人走到門前的聲音,在那人打開門之后,柴溪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感到的所有情緒都是個笑話。 “哎呀,你終于回來了啊。” 出現在眼前這位不知名的人士在柴溪看來似曾相識,他上身套著件白襯衫,又穿一條稍顯休閑的小口牛仔褲,乍一眼瞧上去也與普通的大學生別無二致,可偏偏她第一直覺就感覺對方絕不簡單,而且,最讓人不舒服的還是他的笑容。 ——怎么看著那么欠扁呢。 白榆似乎也與她有一樣的感受,她隱約看得到白榆的手要蠢蠢欲動了。 不過,在說完那句話后,那人就看向了柴溪,隨即見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又轉頭看著白榆:“你怎么把她帶到這兒來了?” “想帶就帶嘍,”白榆二話不說地就拽著柴溪擠進了門里,連給對方轉圜的余地都沒留下,讓他只能干瞪眼,順手還關上了門,“反正你的話以一敵二也不是不可以對吧,我實在受不了了,先來這兒透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