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第九十回 當然,西賀牛洲那么大,跑丟了一個六耳獼猴,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出來的。 更遑論除了丟了個人種袋下來暴露了一次行蹤,其余時候估計他也是一直隱匿著不愿意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在那之后,柴溪始終沒有得到過關于六耳獼猴的消息,她也不好去向孫悟空打聽——畢竟,她實在不知道除了一臉狐疑的神情之外,自己還能從孫悟空那里得到別的什么。 當然,這不是對某人醋勁太大的怨念。 ……才怪。 柴溪的雙手背在身后,一邊不疾不徐地往前邁著步子,一邊抬頭望著天空。這條路還算平坦,路面上的情況也不用讓她擔心被路上的石子絆個趔趄摔那么一跤,背后的馬蹄聲甚至響出了節(jié)奏,她總覺得白龍馬心情都愜意得緊。 最近太平得過了頭了。 小雷音寺過后,越往前走,反而越沒出過岔子。漫漫西天取經路已經過了大半,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倒讓柴溪犯了嘀咕、有一種不真實感,按道理來說,這時候反應該是愈發(fā)兇險的,然而現(xiàn)在,秋去冬殘,明媚的春光又回歸人間,讓人都忍不住有些懶意洋洋起來。 “行了這多日,倒甚是太平,”唐三藏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見前面似是有一戶人家漸近,不如待會兒就歇息片刻。” 聞言一僵的好像只有柴溪。 有些話她總認為想想就行了——盡管有時候光是想想都有些微妙——說出口的話,感覺是在立flag。 沒關系反正只是說說而已…… 她抬頭看著唐三藏所指的方向,那里確是有片林子,一座莊子在林間半隱半現(xiàn),和這兒倒是隔了一座石橋。石橋的模樣甚是古樸堅固,橋下的流水潺潺而過,盡管距離他們還是有那么些遠,柴溪憑著那與常人相比極為出眾的聽力也能聽到隱約的聲響。橋旁古樹林立,看上去甚是幽靜,給人一種別樣的清雅之感。 “那,”孫悟空接話,“師父,你們就先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回。” “悟空。” 唐三藏卻立刻叫住了他,自己翻身下馬,接著道:“平日里總是一望找不見人家的荒山野林,你們也不管遠近地去尋找人家來化齋,如今這人家就在眼前,不如就讓為師去,也叫為師化一頓齋飯來。” 他顯然是過意不去以往化緣時總勞動孫悟空,然而這么一說,柴溪也有些微妙地過意不去了。 “我去吧,長老。”她動作也快,直接取下包裹,打開包裹布取出了缽盂,“平時我也甚少幫忙化緣,而且,既然徒弟都在眼前,怎好勞動長老去化齋飯來。” “柴姑娘說的是啊,師父,”豬八戒趕忙道,“我們都是弟子,古書云,‘有事弟子服其勞’,怎么能讓您老人家辛苦化緣。還有啊,柴姑娘,你也不必去了,就在這里歇著,化緣的事就讓我老豬去。” 說著,他趁著柴溪沒注意就搶下了她手里的缽盂揣到自己懷里,正要往那戶人家那里邁步,卻又被唐三藏喊住。看來唐長老此番是打定主意自己去化緣了,沙僧也從旁勸解,商議結果還是就讓他自己去化緣,不然依他的性子,就算是別人化了緣來他也是不肯吃的。 只不過,這次與往常不同的變故,反而讓柴溪生出了幾分不安。 這莊子感覺清雅,說是大戶人家在此的休閑之所也無不可,本來應該是不會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妖氣的。可……這一點說來雖沒多少說服力,對于柴溪而言卻意味著不平凡的事端,畢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從小雷音寺這一路過來幾乎沒出什么事,到了這檔口大家都放松了警惕,唐僧又堅持著要自己去化緣,不發(fā)生什么狀況才怪啊。 這么想著,她瞥了一眼孫悟空,他瞧上去坐得很穩(wěn)當,從神情之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如此這般,柴溪也干脆挪開了視線,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那披著袈裟的和尚從莊門處走出來,柴溪一面用樹枝在泥地上劃來劃去權當是打發(fā)時間,另一面也不免有點擔憂。 “大圣,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長老他怎么還沒出來,”真要說出口,柴溪還是有些猶豫,唐三藏的性格她也清楚,就像沙和尚說的那樣擰得要命,“要不……要不我過去看看吧?” “先不用,”孫悟空眼珠轉了轉,看上去倒不甚擔憂,“你也不必cao心,即便真發(fā)生什么不測,俺老孫出手便是,更何況應當不會生出什么事端。” 他的樣子卻也不怎么確定,柴溪輕輕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注視著那里的方向,忽而又聽孫悟空開了口。 “也罷,老孫就去瞧瞧。”他站起身,向著豬八戒和沙僧說道,“你們權且在這里看馬等著,若是我和師父一刻鐘后沒從那里出來,你們就帶上家伙往里面去。五行,你就守著接應,到時若是我們把師父送出來,就托你先護著他了。” 無論是柴溪還是豬八戒、沙和尚都點了點頭,孫悟空隨即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只比小拇指指甲蓋還小的小蟲,嗡嗡地便朝莊子里飛了過去。 然而,就是在他走后的幾分鐘之內發(fā)生了變故。 柴溪一直注意著那邊的動向,豬八戒和沙和尚也時常會多看上一眼,而那莊子的屋頂和那附近發(fā)生的變化已經不是需要需要定睛細看才能看清楚的了。那里被一層層白色的物什纏繞得嚴嚴實實又層層發(fā)亮,映在眼中竟然有些亮得扎眼。 “完了!”豬八戒脫口而出道,“師父遇上妖精了!” “不著慌。” 沙和尚連忙安撫,言語之中卻也隱含著擔憂的情緒:“大師兄已經去了,想是應當沒有問題的。” 柴溪只是在那里坐著、并未言語,思索著這應是誰作下的案,左思右想下來,心中見見浮現(xiàn)了一個猜測。 難道說…… ……是盤絲洞? 不是吧…… 雖然知道對手沒多強勁,柴溪心里卻多了幾分微妙,她說不太清楚自己在不舒服些什么,但隱約間似乎多了點顧慮。 那些白亮亮的東西就那么纏在那里,孫悟空應該是沒有直接闖進去,不知在做什么。左等右等地挨過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才看見他從南邊飛了過來,胳膊上還搭著東西,柴溪還在疑惑之間,他已到了眼前,不看還好,這一看,柴溪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他胳膊上搭著都是女人的衣服。 ——七件。 柴溪只一眼就數(shù)出了件數(sh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孫悟空卻好像沒有覺察出不對,只是看了看她后就回答著豬八戒和沙和尚的問題,雖然她知道這會兒救出唐三藏才是頭等大事,可還是有些不爽。 唐三藏確乎是被那七個蜘蛛精捉走了。 而孫悟空見了那異狀后從這附近的土地口中問出,這嶺叫盤絲嶺,洞叫盤絲洞,棲著七個蜘蛛精。今天是捉了唐僧后將他關在里面,又將莊子用吐出來的蜘蛛絲給封鎖住,她們就徑直上南邊三公里外的濯垢泉洗澡去了,打算在洗完澡后將唐三藏蒸了吃rou。 “這便是那些妖精們的衣服。” 孫悟空道。 豬八戒:“……怎么有這么多衣服,師兄竟剝得這般干脆利索?” 不知是不是柴溪錯覺,豬八戒似乎飛快地瞄了她一眼。 “哪還用剝,”孫悟空哼了一聲,“俺老孫過去的時候她們已經下了浴池,衣服都掛在木架上。我只怕一棍攪了水打死她們污了棍子,與她們相斗又低了名頭,干脆變作了一只餓鷹叼了衣服留住她們,她們現(xiàn)在都蹲在池子里不敢抬頭出來呢。趕緊去解了師父,趁早上路吧。” 柴溪并沒有在面上表露出多少情緒,心里確實沒之前那么發(fā)堵了,雖然……也只是好了一點。 “哥啊,那怎么行。” 豬八戒在孫悟空說到一半的時候臉上就露出了嬉笑的表情,兀自說道。 “做事怎好留根,這會兒她們是不敢出來,可到了晚上回屋換上舊衣服,可就要來追上我們尋仇了。就算她們不來尋仇,將來我們取經回來可還要從這兒過呢,到時候再攔住我們可更棘手了。依我看,倒不如就來個斬草除根,打殺了她們再來解救師父。” 是倒是那么個理兒。 但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是以前的她,恐怕不會太贊同這樣趕盡殺絕的辦法吧,可如今卻沒多大感覺了,見的多了,人確實可能會變得麻木了吧。 孫悟空把衣服往地上一拋,點頭應允,豬八戒這就抖擻精神舉著釘鈀往他口中的濯垢泉跑了過去。柴溪的眼神在被扔到地上的七件衣服上停留了片刻,在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盯著那看的時候就立刻將視線挪了開來,轉而注視著對面的幾株草木。 “五行?” 聽到孫悟空叫她,柴溪下意識地在抬起頭揚起了笑容,將情緒壓了下去:“……?” “……不,”看到她這樣子,孫悟空也表現(xiàn)得有點欲言又止,“沒什么。” 第九十一回 豬八戒是帶著一片黑壓壓的蟲子回來的。 他臨走的時候,她是叮囑了句“快去快回”,可沒想到他真的應了這句話、從地溝全回來得這般迅捷,還帶了幫不怎么受歡迎——不,是完全不受歡迎——的“客人”來。而這會兒,他正一邊胡亂揮舞著他的九齒釘鈀想讓那群蟲子離自己的遠一點,一邊跌跌絆絆地往這邊跑,看得柴溪都有些心驚,擔心他就那么一頭重重栽倒在地上。 更擔心的是他真的把蟲子引到這邊來…… 一只兩只還好說,柴溪跟著他們這一路風餐露宿下來也不是沒見過山間野林里面總會爬著的讓人恐懼的蟲子,更何況她作為山都過了五百年,什么東西沒見過?一開始還會驚慌失措,后來都幾乎麻木了,可這黑壓壓得都要蓋過天邊的一片…… 柴溪看著都覺得一陣發(fā)毛。 她忽然又揉了揉眼睛,以確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覺,然而并不是,那些蟲子真的有越變越多的趨勢。難不成,難不成那些蟲子都是妖怪,施了分身術不成? 聯(lián)想了一下蜘蛛精本就是蜘蛛變作的妖精,柴溪覺得還真有可能。 ……要不她先跑了吧。 “哥哥哎,”豬八戒腳下不停,氣喘吁吁地喊道,仔細一看,他臉上都腫了起來,只怕都是被那蠅蟲蟄的,“那些妖精看老豬要取她們性命又偏生敵不過我,叫了她們干兒子、甚么七樣蟲出來,還弄了個大絲篷把我裹在里頭一通亂咬。咬了還不夠,還要攆到這里來,你說這西天路上,連蟲兒都欺負人哩!” 虧他能說這么多話。 柴溪已經開始東張西望尋找逃跑路線了,但想了想又覺得逃無可逃,蜘蛛精的干兒子……她們這般辱了他們母親,恐怕他們會追著咬個不停。再說了,唐三藏還被蜘蛛精們綁在那兒呢,沒準兒她們一氣之下真的直接把長老抬上蒸籠了呢。 一番心理工作做下來,柴溪深諳他們的責任重大,這就要克服恐懼心理拿著鞭子沖上去一頓亂抽——雖然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卻被孫悟空一只手擋在了他后面。 “呆子。” 他叫了一聲,氣定神閑得像是渾然不覺現(xiàn)在的危機狀況。 “我自有手段,你也別著慌,繼續(xù)打!” “哥啊,有什么手段趕緊使出來吧,”沙和尚在一旁急忙說道,“一會兒光頭都要叮腫了。” ……已經腫了吧。 柴溪看著豬八戒比之前大了一圈的豬頭,自己也心有戚戚焉。 孫悟空語氣輕松歸輕松,行動起來可一點不含糊,他一把毫毛灑了出去,那些毫毛便紛紛化作了一堆老鷹,其中種類并不相同,粗粗數(shù)下來竟大致也有七種。柴溪不由咋舌,暗道大圣就是大圣,當機立斷得太讓人放心了。 不過,剛才的事情可還沒就這么算了呢。 這樣想著,她心里莫名又有些別扭起來,可惜現(xiàn)在也不是說那種事的時候,只有之后再說了。 孫悟空毫毛變成的那些老鷹數(shù)量可也不少,只用了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那漫天飛著的蟲子又吃又打、解決了個精光。天空終于又恢復了原有的藍色,柴溪看在眼里竟然有些感動,別的不說,那種天邊一群蟲子壓來的感覺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他們摸了一圈都沒再找到那七個蜘蛛精,也不知她們是什么都沒穿就直接跑了,還是偷偷摸摸取了屋里的舊衣服披上就溜到安全之處去了。 根據(jù)被他們挑斷繩索放下來的唐三藏所言,是后者。 柴溪已經不想問他是怎么知道的了,或者說,壓根不用問。 唐三藏被蜘蛛絲吊在房梁上吊了半天,手腳又酸又麻,軟得幾乎走不動路。騎馬有時候也算是個體力活,特別是在這樣的山嶺里,他們在纏滿了白花花的蜘蛛絲的屋里找了找,沒發(fā)現(xiàn)能坐人的地方,只好出了莊子在外面休息了。 臨走的時候,還沒忘放把火。 “斬草除根……”柴溪靠著樹干,看遠處那竄起來的火光,自言自語道,“這倒確實算是斬草除根了。” 連著蜘蛛絲和那座莊子一起燒了個一干二凈,蜘蛛精們雖然跑了,之后回來卻也沒地方住,這下讓她們嘗到了厲害,以后取經回來經過這里也不會多難為他們。柴溪知道到時候怎么回事又是另一回事,現(xiàn)在確實是這么做更為保險。 火勢持續(xù)了有一陣子,漸漸小了下去,他們決定再歇上一會兒再接著上路。 柴溪也沒有閉目養(yǎng)神,而是就盯著那里發(fā)呆,冷不丁突然聽到孫悟空開了口。 “五行,”他道,“你不高興?” 柴溪:“……” 她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喲,你終于注意到啦”。 不過想想也是,這一通折騰下來,她也沒表現(xiàn)出來多少跡象,能注意到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