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她輕易就答應了對方的邀約請求,可這不代表她忘了那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依我看,你倒不如應了他”。 ……現在再計較這些,已經沒了意義。 柴溪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系上了包裹。 “完成了。” 她拍拍包裹,把那些打好包的被褥和苦著臉的豬八戒扛著的其他行李捆在了一起。 “別總是這副表情啊,”柴溪睨了一眼一臉苦了吧唧的樣子的豬八戒,“這么些東西而已,沙僧和我也都分擔一些了,這點分量以你的力氣還綽綽有余吧。” “力氣大怎么了。”豬八戒哼哼道,“力氣大就該遭歧視啊,力氣大就該扛著這些行李到處跑沒人心疼?哎喲我家翠蘭呀,我想死你了……” 柴溪:“……” 她覺得自己……完全能聽得出其中的酸味。 這豬八戒是在酸她跟孫悟空的事呢,雖然柴溪可以肯定昨晚的事情沒有被他撞到,可他畢竟也上花果山走了一遭,又一早就看出了他們之間的情愫,對他們的發展絕對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柴溪確信從昨天見過菩薩開始,她和大圣就都表現得相當明顯了。 “有些事,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于是,她干脆沉下了臉,“否則休怪我跟你翻臉。” 說完之后,柴溪轉身就想走,可剛邁出一步她就改主意又轉了回來,笑瞇瞇地沖著豬八戒開了口。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挺識時務的人,應當也明白有些話當講,有些話不當講……而且,一定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才是。”說著,她彎腰撿起了剛才被她放在一旁忘了帶走的、準備一會兒再自己拿上趕路的兩三個包裹,以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迅捷速度又將其和豬八戒的那些包裹系在一起,然后輕輕拍了拍手,“之后也請勞煩記住這一點。” 比如,挑撥離間的話當然是不當講的。 豬八戒:“……” 柴溪知道,單就只憑豬八戒下凡前天蓬元帥的身份,這么點程度的威脅自然是嚇不到他的,她想的是至少能警告一點是一點,畢竟寶象國的事情也已經在前,至少也能造成一定影響……大概。 豬八戒看上去也想到了寶象國的事,許是又想起當時是她勸說孫悟空趕到這里來救唐三藏的,這才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岔開了話題:“柴姑娘昨晚沒睡好?” 聽到這話,柴溪“哎”了一聲,詫異他為什么這么問。 “黑眼圈。”他示意她去湖邊自己看。 柴溪還真就信了他的話,急急忙忙地沖到了湖邊上,沖著波光瀲滟的水面來回照了半天才確信自己眼下并沒有出現那抹不去的陰影。 之所以這么緊張,還是因為“沒睡好”這件事完全被對方說中了。昨晚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親吻了大圣之后,雖然說著“晚安”,柴溪自己回去躺下時卻依舊怎么也睡不著。她也不好再次起身,就這么一直輾轉到了天亮,然后在所有人起來之前洗漱、整理好了自己的被褥。 不過話說回來……按照她現在的體質,就算連著幾夜不睡,也不會容易有黑眼圈吧? 下意識地松了口氣之后,她又咬了咬牙。 ……這個豬八戒。 柴溪顯然已經忘記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怎么再把豬八戒整回去,不得不說,這股憤懣顯著地沖淡了她的感傷,某種意義上倒像是一劑良藥。 不,說是麻醉劑更為合適。雖說時間過得越久,痛苦也就會越輕,但疼終究是會疼的,今日被強自壓下的,他日必定會以某種更為洶涌的形式沖破開來那將其束縛住的枷鎖。 太陽已經掛在了天空的正中央,即便現在也還只是三春時節,在這片地界上,正午時分的陽光似乎總比其他時候要來得熱烈火辣得多。昨日柴溪就已經注意到了,周圍的景致甚是不錯,只是現在的心情比那時要好一些,也騰出來了些心思去觀賞那些漫山遍野的野花。 然而……走著走著,又一座山橫在了他們面前。 這情況……怎么就這么熟悉呢。 柴溪滿頭冷汗地想起了先前的萬壽山和白虎嶺,無論哪一座可都不好辦,而且還都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前者是好的,后者可就糟糕了不少了。而她也知道取得真經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對于唐僧而言——因此,當看到這樣一座很是巍峨連綿的峻嶺時,柴溪本能地感到了不妙。 這回應該輪到什么了來著……? 不光是柴溪察覺到了這一點,一行人先后都停了腳步。幾下馬蹄聲落,唐三藏的臉上又現出了擔憂的神色,看上去似是要退縮,張了張口,竟終究沒說出些什么。而后—— 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柴溪,除了孫悟空。 柴溪:“……” 等等這種事情已經是默認由她來干了嗎! 盡管這么腹誹,柴溪依然只是嘆了口氣,就率先往山那邊走了過去。在她經過最前的孫悟空身邊時,雙方之間的距離算不上近,可柴溪依舊能感覺得到,她和孫悟空的身體都同時繃緊了。 放松,放松—— 柴溪暗自警告著自己,千萬不要像昨晚那樣一時沖動又做出什么事情來——更何況這還是光天化日地在唐三藏他們眼皮子底下。 ……很好。 就在柴溪要為自己的“鎮定自若”鼓掌的前一秒鐘,她的胳膊被人拽住了。 “……”她僵直地回過頭,假裝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孫悟空瞇起眼,簡明扼要地說,“俺老孫陪你一起去。” 所以說,這到底是為什么? 柴溪走在孫悟空身邊,趁著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偷眼瞥了他一眼。 無論是她還是大圣,都應該理所當然地明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才對。可明明都事到如今,這樣的舉動…… 或許只能說,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能輕易壓抑得下去的,就算是大圣也…… 柴溪并沒有接著再想下去,他們已經到了山腳下,甚至還走上去了一段距離。周圍并沒有什么異動,孫悟空來來回回看了一圈、確認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妖精出現之后,向柴溪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柴溪總覺得這像是將要舉行什么邪教儀式似的。 她也感覺不到這座山有意識啊…… “那個,你好。” 但她還是頂著遠遠幾人那殷切的目光,拼命說服自己這事她已經干了好幾次了,也不差這傻傻的一次。 “是的,我是在跟你說話——跟你這座山說話。”柴溪確實覺得自己對此已經有點麻木了,她盡可能平靜而又不帶絲毫感情地說,“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以前也是一座山的,經過了各種各樣不可說的事件之后,我成了精,有了人形,并且還獲得了能和其他山峰溝通的能力——” [……啊?] 這聲音實在是有點小,害得柴溪差點就把它忽略掉了。 “沒錯……我聽到了,我聽到你剛才‘啊’了一聲,”她突然察覺到了什么,語調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能勞煩大點聲嗎?” [可、可以啊。] 比起剛才來說,聲音總算大了點,但柴溪聽著還是有些費勁。當然,這下她又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是一個屬于女性的聲音,而且年紀很輕,只聽聲音的話,至多不會超過十七八歲——換算成山的年齡可就不知道多少萬年了。 聲音里還帶著些羞澀,她的性格應該有點內向。 柴溪突然覺得自己這兩天陰郁的心情被治愈了不少。 “你是個姑娘?” [應該算是吧……] 猶猶豫豫地應了一句之后,她又補充道。 [那些人都管我叫平頂山。] 第五十一回 平、平頂山? 柴溪皺了皺眉,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她自然是聯想起了一連串的事物。 ……其中最為清晰的無非是金角大王與銀角大王,以及他們那句著名的“我叫你一聲,你敢應我么”。 “怎么?” 旁邊一直觀察著她神色反應以來判斷談話進展的孫悟空仍然保持著一副看似隨意的姿勢,他似是看出她神情不對,開口問道。 “不,沒什么。”柴溪猶疑了片刻,索性接著跟平頂山攀談起來,“我叫五行山,你也可以叫我兩界山……嗯,我以前是在南贍部洲內大唐和韃靼的交界處的,所以才有這么個名字。” [這樣啊……] 平頂山的聲音聽上去仍然有些怯怯的,但比起一開始已經放開了一些。隔了幾秒之后,她大著膽子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可是,雖然你這么說,還真看不出來你以前是座山呢。] “……其實我那時候也沒想過自己能真的修煉成人形,最后能成功做到還是托我旁邊這位的福。”說著,柴溪本想看孫悟空一眼,卻又硬生生止住了這個動作,她可還沒忘了自己的目的不是寒暄而是打聽山里的情況,“不過,這一點我們一會兒再說吧。平頂山姑娘,我是想跟你打聽一下,你身上都住著些什么人呀?” [哎,你問這個?] 盡管有些詫異,平頂山還是一邊回憶著一邊如實地將情況告訴了她。 [周遭住著的都是些尋常的百姓,家境過得去卻也不是很好,當然,日子還算完滿,只是偶爾還是會提心吊膽的不好受——這可多虧了在正當中蓮花洞里住著的那群妖怪。] “妖怪?”柴溪明知故問地反問道。 [是啊,妖怪。領頭的是兩個魔頭,最近尤其折騰得厲害,到處畫圖紙訪名姓要找個叫唐僧的和尚——等等。] 說到這里,平頂山的話語戛然而止。 柴溪:“啊?” [你們……]她顯得有些遲疑,[難道你們就是從大唐過來取經的?] 柴溪:“……” 原來你才注意到嗎,姑娘? “對,是這樣的,”柴溪假意輕咳了一聲,往其余幾人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平頂山姑娘,你應該看得見的吧,就在山腳下旁邊的那幾個人,其中騎著白馬身披袈裟的那位就應該是他們一直苦苦尋覓而不得的唐三藏唐長老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話里有哪里不對勁,可是左思右想了好幾秒都沒找出到底是哪里不對。 [好厲害。] 平頂山這么驚嘆了一句——柴溪完全沒明白厲害的點兒到底在哪——再次開口時,言里言外卻都透露出憂心忡忡的情緒。 [既然如此的話,我勸你們還是不要走這里了。雖說我身長應該有六百里……可終究是從邊上繞過去比較安全啊。] 柴溪當然知道對方說的在理,也知道這一次的兇險,但她卻也不能輕易地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來。更何況這本就是九九八十一難中的一難,估計是躲也躲不過去的,不過嘛,柴溪覺得自己也不必太擔心,都有大圣在身邊,一切一定能化險為夷的,再加上…… 思及至此,柴溪的眼神暗了暗。 再加上,她也還有南海觀世音菩薩教的那兩道法術傍身,至少能幫上大圣許多。 ——無論這會讓她付出什么代價。 跟平頂山又寒暄了幾句了解情況之后,柴溪和孫悟空又一起回到了唐三藏他們那邊。 “這山叫平頂山,山上確實有妖怪,由兩個魔頭統領,”她簡明扼要地說,“他們不僅法力不弱,還有好幾樣法寶傍身,就連能觀察了解山上每一處詳細情況的平頂山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倆什么來頭。” “而且……”柴溪瞥了瞥唐三藏,“這兩個魔頭不知從哪里打聽到了長老您的消息,拓了圖影想要借此抓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