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你心里不痛快的話,也用牙磕我一下。” “……” 他朝左右看看,俯身,臉湊上前,眼睛看著她:“來,趁現(xiàn)在沒人。” “……” 這種莫名其妙就瞬間被壓制的感覺…… 周霽佑皺眉,一語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 他成精了,不是故意而為之,她都不信。 被她遠遠甩身后,沈飛白計算距離,緩慢地一點點跟緊,到超市門口,剛好一同抵達。 周霽佑含著情緒,扭頭看他。 當(dāng)年除夕夜,他也是這樣,以為甩掉了,一下車就又碰見。 超市門前的小廣場燈光亮白,不經(jīng)意就注意到他脖頸一側(cè)的兩塊紅點,淺淺的,面積加一起都沒有小拇指的指甲蓋大。臉上的好像消得最快,不近距離看,基本尋不見蹤影。 她一掃先前的不愉快,帶點兒幸災(zāi)樂禍:“你身上還有哪兒起紅疹了?” 踏上門前階梯,他默了默,說:“沒了。” “別害羞啊,怎么可能沒了,過敏反應(yīng)還能單挑能見著人的地方長?” 他停下腳,平靜無瀾:“哪里是見不著人的地方?” 周霽佑笑意幽幽,堵他:“我哪兒知道你哪里見不得人。” 他看著她,說:“心里。” 她始料未及地一怔,斜眼一掃,又是黑淳淳的灼灼目光。 “注意你的眼神。” 他頓了一下,轉(zhuǎn)過眸子,目視前方。 一打岔,周霽佑也沒了挑事兒的興致。下自動扶梯時,盯著兩邊墻面的廣告牌:“你見不得人的地方好了嗎?” 她雙手交握身前,也不看他,一下一下輕輕踮著腳,臉上是那種“我就是隨口問問”的神情。 他眉目柔和地看她:“不用擔(dān)心。” “別自作多情。”她白他一眼,“我純粹想提醒你,苦rou計以后在我這兒不頂用了。” “嗯。”他淡淡接話茬兒,“這一次管用就行。” 周霽佑眼珠上瞟,語氣微沉:“終于肯承認(rèn)你是故意了。” 他態(tài)度倒誠懇,說:“一直也沒有否認(rèn)。” 當(dāng)然沒否認(rèn),因為她沒問啊。站在一旁,看他不急不緩地推來一輛購物車,周霽佑突生感慨:怪不得他能做傳媒,葫蘆就算鋸了嘴,內(nèi)里依然大有乾坤,否則為何會有“葫蘆里不知道賣的什么藥”這種說法…… 轉(zhuǎn)一圈,補充些日用。他在前面推車,她在后面挑選。選好了,可摔的直接往車?yán)锶樱姿榈木兔撌謥G給他。 莫名地,還真有點小兩口過日子的感覺。 “注意你的眼神。”第七次警告他。 “嗯。”接過她稱好的荔枝,撇開眼,邊擱置邊問,“還有什么要買?” 周霽佑想想:“一下買那么多拿不動,下次再說。” 她經(jīng)過他身前準(zhǔn)備原路返回,手臂被輕輕握住,她不解,他看著她,說:“我在,你怕什么。” 也是,他有力氣,拿得動。 她輕松的口氣:“既然你想被奴役,就成全你唄。” 眉眼流轉(zhuǎn),含上幾分縱容。周霽佑眼睛鼓了鼓,第八次警告:“注意你的眼神。” 隱約地,他好像無聲嘆了口氣,繼續(xù)往前走了幾步,“你大概……什么時候才能習(xí)慣?” 周霽佑聽見了,裝聾。 目光逡巡在一排排購物架的商品上,就是不扭頭看他。 他問出一次,再沒開口,視線安靜追隨她,像騎士,更像影子。 結(jié)賬時,他主動站前方,被她冷眼擋身后,“少在我面前充大款。” 他堅持:“大款充不起,充小款還可以。”說著,皮夾已經(jīng)掏出來。 周霽佑一把攔下:“上回吃日料就是你一聲不吭跑在我前面付的,怎么,想從此包養(yǎng)我?” 超市九點半打烊,只開了東西兩個收銀機。前面排隊的顧客中,有一兩個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沈飛白說:“想,就是沒錢。” 話語樸實極了,周霽佑一時間無法措辭,怔在那兒。 話鋒一轉(zhuǎn),他唇角略微彎起一個弧度,眼角眉梢爬上一絲澄明溫暖的笑意,清晰明亮:“可這點錢還是有的。” 周霽佑無所察地漸漸抿緊唇。 頓了頓,接著說:“既然你肯給我這次機會,該做的,能做的,我一個都不想少。” chapter 25 凌風(fēng)央美考研機構(gòu)的幕后老板是早年畢業(yè)的一位藝術(shù)系師兄,名叫周啟揚,老家在遼寧,聽說是個富三代,不愁創(chuàng)業(yè)資金。考研機構(gòu)只是他名下最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一個產(chǎn)業(yè),他主營的產(chǎn)業(yè),是一家連鎖的特色主題餐廳。 機構(gòu)內(nèi)聘請的老師均為央美公費研究生,少數(shù)已畢業(yè)。周末,趁絕大部分人都有空,周啟揚在自己經(jīng)營的餐廳內(nèi)招待了一桌美酒佳肴。 周霽佑是被景喬拉去的。 景喬處事活絡(luò),能說會道,和機構(gòu)內(nèi)的一撥老人交道打得不錯,愛湊熱鬧。但周霽佑不同,她話不多,別人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從不主動尋找話題。 這樣一個熱熱鬧鬧的飯局,她吃得少,說得又少,很快便惹來東道主周啟揚的注意。 在這之前,周霽佑和景喬均未與周啟揚有過只言片語的交流,她們是被機構(gòu)的另一個合伙人梁樂新聯(lián)絡(luò)過來上課的,加上周啟揚一向來去匆匆,之前連個照面都未曾有過。 新老更替,在座的十幾個人,周啟揚能叫得上名字的,不超過五個手指頭。 他不動聲色地一個個打量,最后,目光停駐,拿起酒杯站起身,微揚眉角,朝景喬和周霽佑所在方向舉杯,“我來敬一下兩位新老師,歡迎加入凌風(fēng),辛苦二位。” 景喬忙不迭端飲料,嘴里一塊魚柳沒嚼完,直接咽下去,人竄地站起來,“周師兄您太客氣了,一點都不辛苦。” 周啟揚目光含笑:“你都直接稱呼您了,我們誰客氣?” 離得遠,隔桌喊話,引起一桌人的關(guān)注。 景喬面不改色,馬屁拍得滴水不漏:“我可不是客氣哈,老北京人不都張口閉口愛說‘您’么,我這是入鄉(xiāng)隨俗,彰顯親切。” 餐桌上立馬有人撇嘴:“小景就是會說話。” 聲音不大,但在場幾乎都聽見了。 周霽佑握杯站在景喬身側(cè),聞言,循聲望去,是景喬同一個導(dǎo)師的研二師姐——馮詩藍。 兩人面和心不和,一直不對盤。 “我們家喬喬確實比有些人會說話,這一點我是自愧不如。”周霽佑漂亮的眼睛彎了彎,笑容慚愧,“周師兄,我不會說話,景喬說的就是我想說的,我們一群校友能在偌大的北京有緣聚一起,是很親切。” 景喬腹誹地斜她一眼,順便瞅了瞅馮詩藍的臉色,果然已經(jīng)青白青白。 周啟揚唇角彎起淺笑,眼神溫和從容:“和師妹同屬本家,也很親切。” 周霽佑笑意不退,瞳孔不可察地微微瞇了一下。 首次接觸,這個人給她的感覺,說不清楚的怪異。 飯局中途,周霽佑和景喬一齊走出包廂,穿過走廊和大廳,依循房梁懸掛的指示牌,前往洗手間。 景喬想起馮詩藍暗暗吃癟的樣子就解氣。 “我都沒跟你說這回老師教給我的項目她給我使了多少絆子,你說我怎么這么倒霉,回回都和她分到一組,她這人又會裝,弄得所有人都以為我和她關(guān)系要好,但凡我遇到什么事都有人告訴她。” 天花板上的嵌入式空調(diào)吹下陣陣?yán)滹L(fēng),路過時,周霽佑手臂毛孔紛紛顫栗。 冷氣太足,待時間久了,有點不適應(yīng)。 左手臂垂落身前,單手輕輕搓搓,她一針見血地做出點評:“這都怪你自己,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景喬噎一秒,思維快速一轉(zhuǎn),打趣:“你不也是么,當(dāng)斷不斷,現(xiàn)在好了,還是把自己搭進去了。” “我沒搭進去。” “嗯。”景喬故意一本正經(jīng),“我說錯了,是陷進去了才對。” “……” 懶得理她,周霽佑率先走進女洗手間,找到一個無人的隔間,推門進去。 她先出來。洗手臺在外面,靠墻一長條,高高矮矮共三個水池。 周霽佑走到其中一個高水池前,并攏的指尖一滑,自動感應(yīng)的龍頭慢半拍,清涼的水流隔半秒才嘩嘩而下。 擠壓了一點洗手液,正在水下仔細搓揉,余光中,面前的墻鏡里,從隔壁男士洗手間內(nèi)走出一道人影。 那人上前,立在她身旁,她微微彎腰,他卻直立不動,甚至緩緩將視線轉(zhuǎn)向她。 “霽佑jiejie?”青澀的一道男聲。 周霽佑微怔,轉(zhuǎn)過頭。 少年頭發(fā)偏長,額前碎發(fā)有些扎眼,但他看上去卻絲毫不在意,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發(fā)型。 人眼熟,可又一時想不起是誰。 “你認(rèn)識我?”她從墻邊抽出一張吸水紙,慢條斯理地擦手。 “真是你啊霽佑jiejie。”少年一聲嘆笑,“我是一凡。” 一凡,她只認(rèn)識一個叫一凡的人,孟一宜的弟弟,孟一凡。 心臟驟然一縮:“你怎么在這兒?” 孟一凡眼睛潤亮地抱起手臂,不答反問:“霽佑jiejie你還是老樣子,你都不感嘆一下我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嗎?” 周霽佑將皺濕成一團的紙丟進垃圾桶里,面無表情:“有什么好感嘆,你長大了,不就反襯我老了。” 少年朗朗而笑:“你這樣都叫老,那我姐豈不是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