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請自重 第79節(jié)
一日一夜未曾進(jìn)水導(dǎo)致溫和的嗓音變得異常沙啞,如同粗糲磨砂質(zhì)感一般,讓念無聽了心中直犯愁。 念無拉過一側(cè)的椅子坐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師兄取出紗布和一盒藥膏,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涂抹在傷口。 臉色仍是熟悉的認(rèn)真模樣,可他又覺得此刻的師兄變得卻有些陌生。 不,準(zhǔn)確來說,是遇到了單施主后,師兄才開始變得奇怪。 他沉默了片刻,見師兄面色不變的處理完傷口,小聲試探道:“師兄這般可是與單施主有關(guān)?” 話音剛落,就見師兄捆綁紗布的手一頓,雖只有一瞬間的功夫,可他卻看的清清楚楚。 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僵了僵,猛的拍了一下的腦袋,發(fā)出一道清脆的聲音,隨后勉強(qiáng)笑了一聲,道:“我昨夜睡胡涂了,這么一大早腦子還未清醒,瞧我說的什么話,師兄你就當(dāng)沒聽過就是!” 話畢,見師兄遲遲不語,心中又是一松,此時氣氛莫名有些詭異,念無剛起身想尋個借口離去。 還未站直,就聽見身前忽然來了一句話。 “若我說是呢?” 念無動作一滯,猛的抬頭看向?qū)Ψ剑妿熜执怪缟纫话愕慕廾谘谧×搜鄣椎那榫w,唇邊輕輕吐出的話卻讓他大驚失色。 “若我說是,師弟該當(dāng)如何呢?” “咚”一聲,念無重重的癱坐在椅子上,錯愕驚呼:“師兄,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師兄,你清醒點(diǎn)!單施主前幾日來時不是就說了要成親了嗎!如今距離成親也只剩一日了!” 念空聞言晃了晃神,悶聲道:“嗯,我知道。” “那師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師父可知曉?” 念無實(shí)在是無法理解,他的印象中,他一直陪在師兄身邊,看著師兄勤奮練武,日夜學(xué)習(xí)經(jīng)文,逐漸超越了師兄弟們,成為了大師父的弟子,如今眼看接替方丈職責(zé),卻因男女之情心中起了悔意! 那這數(shù)十年來起早貪黑的努力又是為了什么? 念空側(cè)過頭,窗外是一成不變的景色,春去秋來,花開花落,每年來的都是不同的人,貧窮富貴,愉悅悲傷都在這里經(jīng)過。 幼時,他就靜靜立于藏經(jīng)閣內(nèi),待稍大些后,他就守在大殿內(nèi),看著世人的悲歡離合。 看久了,漸漸的就有些麻木了,世界開始變得安靜,直到寂靜的世界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抹亮色,那抹亮色告訴他,她是為他而來。 不是為了佛祖,只是為他。 良久,念空輕聲呢喃道:“許是過于平靜了吧……” 念無一愣,他順著師兄的視線望過去,除了樹木便是屋舍,偶有人經(jīng)過,其余的并無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張了張嘴,他想說寺里很好,什么不都不缺,師兄弟也都在,可瞥到視線略顯空洞的神色,呆了呆,他何曾見過師兄這般模樣,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許是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片刻,寂靜的周圍陸陸續(xù)續(xù)響起腳步聲,交談聲。 穿著藏青色僧袍的弟子也多了起來,直到看到幾個弟子手里捧著的素包。 念無一驚,想起了自己早起的任務(wù),連忙起身:“師兄,膳房里今日輪到我值班了,我就先走了。” 說著,念無來不及等念空回話,就急急忙忙走到門口拉開。 正要邁出去的時候,他腳步一滯,遲疑了片刻,回頭看向發(fā)愣的師兄,低聲道:“若師兄……你真的想走了,記得提前和我說一聲,作為師弟,雖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仍是希望能好好送別一番。” 念空轉(zhuǎn)過頭,指尖微微發(fā)白,唇角掛著一抹溫和的笑意,沖著念無輕輕頷首:“好。” 淺白的日光籠罩了青年的半個身子,泛著溫和的青年面色有些蒼白,風(fēng)吹而來,鼓起寬大的僧袍,仿佛一個眨眼的功夫,就能消失在眼前。 念無無意識的捏緊了門栓,只覺得眼眶有些發(fā)熱,他悶著頭,不忍再看師兄的面容,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便一把合上了門,匆匆離去。 念空目送著念無離去,又靜坐了片刻,方才起身,重新?lián)Q上一身整潔的藏青色僧袍。 他行至師父的門口,遲疑了片刻,方才緩緩抬起手輕扣了幾下門。 隨著屋內(nèi)傳來的一道嘶啞的“進(jìn)來吧!” 念空頓了頓,垂著眸進(jìn)了屋。 靜靜打坐的老人睜開眼,看向來人,放下手中的念珠,看著素來直視他的弟子始終垂著眸不看自己,笑道:“念空你聽聽,可覺得寺里熱鬧的很?” 念空跪坐在師父面前的蒲團(tuán)上,聞言回道:“交談聲,腳步聲,自然界所發(fā)出的聲,自然熱鬧。” 老人摸了摸長出的胡須,又問:“那你的心可曾為他們所熱過?” 念空沉默了片刻,只道:“有過。” 老人眸子閃過一絲傷感,嘆道:“也罷,你的心已然不在這里,今日為師再問你一句,可要離去?” 第105章 一百零五 單府,單萃兒的閨房內(nèi),清荷咬著牙,不斷的在屋內(nèi)來來回回的走著。 眼看天色要落下了,還是沒什么動靜,清荷一急,忍不住溜到自家小姐身邊嘀咕道:“小姐,明日就是您與念空師父說的成親日子,可念空師父如今還沒來,您這法子不會沒用吧?” 單萃兒靠在軟榻上,偏過頭看向窗外,婢女們打理著花草,院門口更是不曾有一人進(jìn)來。 自從上次她從青山寺回來的這幾日只要有空,她就坐在這里看上一會兒,別說其他人了,就連只鳥都沒看見。 她揉了揉清荷臉頰上的軟rou,嘆了口氣:“這本就是我給自己的最后一次機(jī)會,更何況他來不來這件事本就是一場賭博。” “急也沒甚么用處。” 清荷聞言,也跟著嘆了口氣,瞅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就連是同為是女子的她都忍不住驚艷,更別論那些個男子了。 忍不住納悶:“這幾個月,咱府內(nèi)的門坎都要被媒婆給踏破了,您都給拒了,怎的那念空師父遲遲不應(yīng)。” 單萃兒想到這幾日一個個獻(xiàn)殷勤的媒婆,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樣,令人犯惡心。 忍不住蹙起了眉:“念空若是如那些男子一般一見我便主動貼上來的,即便他容貌再俊,我也看不上。” 清荷一噎,腦中幻想著俊朗的念空師父眼冒癡迷一樣緊追著自家小姐,到時候怕是不用小姐說,她自己恨不得率先出手將人打發(fā)走了,免得辱了自家小姐的眼! 這么一想,方才還想吐槽念空師父眼神不好使的話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若說以前對這么一個姑爺稍有意見,此刻無比慶幸小姐看上的是這么一個清雋溫和的男子。 可她瞅了瞅染了一片紅霞的天邊,正想說什么,一陣嘈雜聲遠(yuǎn)遠(yuǎn)的從前院傳來。 “小姐,我去看看前院可是出了什么事?” 單萃兒微微頷首:“許是遠(yuǎn)來的客人今日提早到了吧,你去看看也無妨。” 沒過多久,清荷就從外頭一臉喜色的回來了。 單萃兒瞥了一眼笑開了花的清荷,似是意識到了什么,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坐起身,笑道:“前院是發(fā)生了什么喜事,讓你這般高興?” “小姐說的沒錯,前院喧鬧確實(shí)是因?yàn)橛锌腿颂崆皝砹耍头蛉苏f著話呢!” 單萃兒聞言頓時失了興趣,又懶懶的趴了回去,笑著調(diào)侃道:“那你這是瞧見了什么東西這般高興,可要我替你買來?” 話音剛落,就見清荷一臉神神秘秘的湊到了身前,從袖中掏出一封紙箋,小聲道:“這是剛剛阿酒遞給我的,說是一個模樣長的很俊的光頭和尚要求給您的。” 單萃兒一愣,下意識的接過紙箋。 紙箋形而小,泛著淡淡的清香,角落處還繪有幾朵緋色的海棠花。 上面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單府后門。 若非她見過念空抄寫經(jīng)書的字跡,恐怕她差點(diǎn)以為這是哪個人向她開的玩笑了。 “小姐,是念空師父傳來的信嗎?”清荷捂著嘴,眉眼都笑瞇了起來。 單萃兒應(yīng)了一聲,將紙箋翻來覆去,試圖找出是否有漏看的地方,可這張紙箋確實(shí)也就只有這四個字。 用這么好看的紙箋,寫下的話倒是冷冰冰的,單萃兒撇了撇嘴,無奈道:“我出門一趟,清荷你不用跟著我,我去去就來。” “好嘞,小姐你快去,我絕對不跟著您。”清荷豁然舉起手,一本正經(jīng)道。 單萃兒抬起紙箋輕輕的點(diǎn)了一下這丫頭的額頭,笑罵道:“什么時候竟輪到你這丫頭來調(diào)侃我了!若不是我有事,需得好好調(diào)教你一頓。” 而后,在清荷笑瞇瞇的眼神中,出了房門。 守著后門的幾個小廝正倚靠在墻上打著瞌睡,單萃兒提著裙擺,小聲的繞過他們,推開后門出了去。 夕陽西下,暖金色的霞光迎面而來,風(fēng)透過樹梢,輕柔卷起的一股溫暖的浪潮。 緋色的裙擺隨風(fēng)飛揚(yáng),輕紗伴著青絲飛舞,精致艷麗的五官透著一股迷茫,茶色如貓一般的瞳孔閃耀著通透的光澤。 念空出神的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一道壓的低低的呼喚聲不斷的在耳邊響起。 “念空?人呢?” 單萃兒一出門,就四下尋著念空的身影,抬眼望去,眼前除了樹木就是空空蕩蕩的一片,哪來的人? 她的眸子暗了暗,失落的舉起手中的紙箋,低聲呢喃道:“莫非真是騙子?” “我并非騙你!” 低沉中帶著溫的嗓音緩緩飄進(jìn)她的耳內(nèi)。 單萃兒一滯,猛的抬頭順著聲源處看去。 古老盤旋的樹下,身著一身藏青色僧袍的青年筆直的立于其下,光滑的頭顱圓潤飽滿,五官立體深邃,黝黑的目光正溫和的看著自己。 她眼睛不知怎的,在看到他的瞬間頓時一酸,心中卻好似被填滿了蜜一樣甜。 許久以來的愿望即將成真的巨大歡喜籠罩了她,她呆了片刻,慢慢走進(jìn)青年的身前,仰頭凝視著對方。 輕聲道:“為何來尋我?” 念空垂眸望著姑娘一雙泛著紅的桃花眼,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抬起手,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的撫上那熟悉的肌膚。 注視著那呆愣的茶色眸子,素來溫和的眼眸深處驀然浮了一層笑意。 他唇瓣微動,道出了心中的來意:“想與你在一起。” “即便我明天要成親?” 念空緩緩搖頭,在單萃兒喜極而泣的眸子差點(diǎn)染怒火的時候,他溫聲笑道:“你不會成親的。” 單萃兒眉眼一挑,笑嘻嘻的伸出雙臂,攀住對方的脖頸,交迭在他身后,靠在他的頸窩處蹭了蹭,嗅著傳至鼻尖的皂莢清香,低聲道:“為什么會覺得我不會成親?” 念空仍由單萃兒交纏似的抱住他,對于他來說,懷中的人嬌嬌軟軟的,一只手便可攬住她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