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顯然是對翟耀說的。韓入扉對翟耀要求很高，不僅是在工作能力方面，對他一言一行都是如此。“人際交往”就是他們的工作內(nèi)容之一，城府是必備素養(yǎng)。不論對方是什么人，發(fā)生過什么事，面對面的時候都必須處變不驚，圓滑得體。

    翟耀從善如流地起身說：“那你們先聊。”

    他身姿筆挺地走了過去。吧臺這邊只剩下韓入扉和沈清光兩人。

    見韓入扉笑容迷人地著看向自己，沈清光一陣頭皮發(fā)麻。

    救命!這可比和翟耀單獨(dú)相處壓力大多了。

    翟耀氣定神閑地繞到對面，款款走到那兩個人面前，臉上是“商務(wù)交際微笑”：“兩位醫(yī)生晚上好。”

    商允淡淡地點(diǎn)了下頭，什么都沒說。

    倒是傅萬川，客氣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見，想不到這么巧，會在這里遇到。和同事吃飯嗎？”

    “跟我們總監(jiān)和設(shè)計師。”翟耀雖然禮貌回應(yīng)，但從始至終一雙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商允。就像從始至終，商允都沒有看過他。

    傅萬川感到了一絲尷尬，扯了幾句寒暄：“最近工作忙嗎？”

    “比不上你們。”翟耀盯著商允的側(cè)臉，“今天二位是忙里抽空，出來看房嗎？”

    傅萬川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翟耀輕描淡寫道：“剛才在北苑小區(qū)很巧看到你們了。”

    “啊……”傅萬川正要說什么，商允開口打斷了他。

    “是啊，有買房的打算。”商允轉(zhuǎn)頭看向翟耀。

    兩人目光相對，翟耀感到自己的心臟在一下下地緊縮。他插在口袋里的手默默握緊，臉上依然保持笑容：“有看中的嗎？”

    商允：“有一兩套合適的，還在考慮。”

    這兩個師出同門的師兄弟，現(xiàn)在也在同一家知名的心肺血管疾病醫(yī)院工作。一個心內(nèi)，一個心外，聽著就珠聯(lián)璧合，還“心心相印”的。

    翟耀盯著那雙眸色淺淡，神色平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那就祝二位早點(diǎn)找到心儀的房子。”

    他點(diǎn)頭道別，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那邊。

    沈清光見他回來了，不禁如釋重負(fù)。終于不用硬著頭皮尬聊了t_t

    翟耀落座后，表情不見有什么變化，只是稍稍松了松領(lǐng)帶結(jié)。

    韓入扉語氣輕松如閑聊般道：“做人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過去的事就不要回頭看。”

    翟耀很平靜地應(yīng)道：“我知道。”

    韓入扉很看中他，除了工作，對他其他方面也很關(guān)心，像一位耐心的兄長一樣有意培養(yǎng)他。

    翟耀很清楚，所以也很感激韓入扉。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易燃易炸的韓拓，縱然做不到隨時都保持游刃有余的態(tài)度，但也能很好地克制自己。

    就像現(xiàn)在，商允就坐在對面，和傅萬川一起。翟耀卻和往常一樣，一邊吃一邊和韓入扉有說有笑。

    一旁的沈清光已經(jīng)腦補(bǔ)了十萬字，他猜那個漂亮的青年可能是翟耀的前任。換成是他，遇到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現(xiàn)男友，怕不是恨不能趕緊逃跑。看到翟耀輕松自如的樣子，他感到萬分敬佩，想獻(xiàn)出膝蓋。

    “翟耀變化挺大的。”傅萬川感慨道，“當(dāng)年他隔三差五往醫(yī)大跑，每次見了他我都在想，怎么會有這么活力四射，一刻都閑不住的人。現(xiàn)在看起來沉穩(wěn)多了，有成熟男人那味兒了。”

    “嗯。”商允夾起一塊三文魚吃，看上去沒有什么交流的欲望。

    傅萬川看了看商允的表情：“沒胃口？”

    商允：“你嗎？”

    傅萬川揶揄道：“我又沒被懟，胃口好得很。”

    商允：“那吃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

    傅萬川寬和地笑了：“我埋頭苦吃，不說了。”

    商允低頭吃著日料，一次都沒有抬頭往對面看過，卻能感覺到對面時不時飄過來的，似有若無的視線。他不用看也能想象出，那雙漆黑明亮的眸子英氣逼人的模樣。

    “我去洗手間。”商允放下水杯，擦了擦手，起身離開吧臺。

    他不想上廁所，只想用涼水洗個臉，讓自己清醒一點(diǎn)。

    洗手間里很安靜。清涼的水拍在臉上，商允在嘩嘩的水流聲中，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緊閉的雙眼之下，熟悉的面孔在腦海中反復(fù)閃現(xiàn)。

    等他洗好之后，猝不及防地在鏡子里看到那張面孔，就在自己身后。

    商允抽了張紙，擦拭著臉上的水：“不聲不響站在別人身后，貌似是我的專利。”

    “可能是被你傳染了吧。”翟耀兩手插兜，從鏡子里看著商允，“不是說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對方的習(xí)慣會變成自己的習(xí)慣嗎。”

    “真抱歉，沒什么好習(xí)慣傳染給你。”商允丟掉紙巾，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他走到翟耀面前，翟耀卻沒有從門口讓開的意思。

    他淡淡地說：“麻煩讓一下，我要出去。”

    翟耀微微挑起嘴角：“你可以從我身后繞過去。”

    商允又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我不喜歡繞路。”

    “巧了，”翟耀低聲說，“我不喜歡讓路。”

    往昔的記憶呼嘯而來，商允下意識正視翟耀的眼睛。兩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彼此，卻已不是當(dāng)年在樓梯上狹路相逢，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商允的額發(fā)被水打濕了，襯得眉眼，連同眼角那顆痣都濕漉漉的。翟耀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