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他不在家,而且看起來這里剛剛被整理過,干干凈凈。他最常用的掌本也沒有放在他慣放的位置。 她轉(zhuǎn)身,看了自己的房間,衣櫥里都是她的衣服,從睡衣到運動服,再到日常著裝,一應(yīng)具全;梳妝臺上有她習(xí)慣用的護膚品,一整套,都還未開封;洗手間里浣洗用品也無一缺漏。 順手打開冰箱,里面滿滿的,有她喜歡喝的紅棗酸奶、蘆薈酸奶、養(yǎng)樂多,應(yīng)季水果,蔬菜,rou類...... 這里什么都有,只缺一個她。 她仔細算著日期,她上次在他家里看電影的時候,也就是上周的事,玻璃墻還沒有出現(xiàn)。這邊看起來一切都很新,但是已經(jīng)沒有什么裝修的氣味,不像是近日才弄好,想來只有這面墻,是近日才鑿開的。 她拿了一盒蘆薈酸奶,到沙發(fā)上坐下來,打開了電視機。cao作系統(tǒng)和他那邊一樣,她很快就找到熟悉的影片,看了許多遍,她還是想重溫一下。 茶幾上放著燈控遙控器,她琢磨了一會兒,關(guān)了燈。 電視墻一個樣,電視也一樣大,她手里拿著同樣的酸奶,一切都是一樣的啊,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在她身后,把玩她的頭發(fā)。 那一天是因為他,她沒有專心把電影看完,今天沒有人鬧她了,她怎么的還是一句臺詞都沒聽進去? 光線明滅之間,眼前卻都是他的身影,電視里圓潤的英文,也沒進入她的耳朵,耳邊回響的,都是他溫和的聲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慌,我不著急,你更不用著急,你只管在前面跑,我追著就是了,你走,我也走,你停,我便停,保持一米車距,讓你看得見我,又可以甩臉子走人,直到你覺得,你可以倒車了,這樣好不好?” 她重新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了出去。然后靜靜地躺在沙發(fā)上,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被念叨的程子頤,在飛往斯塔萬格的飛機上。對于即將見到董嵐青,鎮(zhèn)靜如他,心緒還是有些波動。他的身邊,坐著沉默了一路的寧仲文。 即將著陸的廣播聲音傳來,寧仲文看了一眼明顯比他鎮(zhèn)靜的后輩,后者沖他點點頭,他垂下頭,長途飛行讓他的身體有些吃不消,而這卻不是他此時難受的原因。 飛機平穩(wěn)落地,程子頤第一時間打開手機,然后扔到褲袋里,幫寧仲文拿行李。消息不停震動的聲音讓他愣了一下,一邊往艙門走一邊拿出手機,滑開查看。 好幾條未接電話的短信,他直接略過了,因為他看到了備注名為“唯一”的來電提醒,還有來自這個號碼的短信。 幾乎是立即點開。 短信內(nèi)容讓鎮(zhèn)定的男人險些被艙門絆倒。他腳步頓了一下,就停在艙門前,長久地盯著手機。 經(jīng)濟艙的人在后面排著隊,但是空姐卻不敢催促他。還是寧仲文撞了撞他的胳膊,他才回神,回頭居然沖著寧仲文笑了笑。然后才抬腳往前走。 這一笑讓寧仲文毛骨悚然,也讓等候在門前的空姐失了神。 程子頤心情很好,從下了飛機到上了商務(wù)車,他一直嘴角含笑,令來接人的eva都覺得有些詭異。 一上車他就拿出手機,又是失神。 手機頁面上是寧嗣音發(fā)來的短信。 “程子頤,我現(xiàn)在想要倒車了,你怎么不追了,我要倒多遠,才可以撞到你?” 忽然他眼色一變,點開了手機上的某自創(chuàng)軟件,閃動的紅點顯示的位置讓他忽然睜大了眼睛,打開電視機攝像頭系統(tǒng),將畫面放大,他咒罵了一聲,“*!”,嚇得司機心口一咯噔,身邊的寧仲文也驚訝的看著他。 畫面上顯示,某人正在802的沙發(fā)上,睡的香甜。 ☆、chapter 54 斯塔萬格是挪威石油業(yè)的大本營,但這并不意味著它是個烏煙瘴氣的工業(yè)城市。國內(nèi)已經(jīng)晚上十點,而斯塔萬格是下午四點,高緯度夕陽落得早,夕陽灑在靜謐的海灣城市,讓人身心舒暢,忘卻時差與長途飛行帶來的疲乏感。寧仲文有些羨慕董嵐青,能夠在這樣的靜謐安閑的地方,躲避他帶給她的煩憂。 eva安排的酒店離董嵐青家還有一段距離,到了酒店程子頤洗了個澡,剛出來就聽到了敲門聲,寧仲文一進門就急切地問他:“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程子頤擦著頭上的濕發(fā),“您想什么時候去?” “越快越好!” 程子頤回頭,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悠哉悠哉地說:“先坐,您也需要休息會兒,我自然有安排。” 寧仲文眉頭緊緊皺著,點點頭。 上個月,程子頤到考察地找到他,當(dāng)時他看到程子頤,有驚訝,也有疑惑,但是其他的情緒,已經(jīng)淡化了。以前是厭惡他的,干涉了他的家庭生活,還搶走了他最疼愛的女兒,后來細思,也不過是自己咎由自取。 但他對這個不速之客還是沒有什么好臉色。 程子頤平靜地看著他擦肩而過,在他身后叫住他:“伯父,我只需要五分鐘,就當(dāng)是為了音音,請您給我五分鐘。” 不卑不亢,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尊重,這語氣,讓寧仲文腳步一頓。 程子頤并不客套,開門見山,“我希望您能把音音交給我。” 寧仲文轉(zhuǎn)身,眼神有些犀利,他輕笑,“小伙子,你以什么身份站在這里與我說這話?” “我或許比您還要愛她,就憑這個。”程子頤眼神堅定,語氣也是。 寧仲文微微瞇著眼睛,身邊路過的同事回頭看著對峙的兩人,他沖著自信滿滿的程子頤道,“跟我來吧。” 在寧仲文簡陋的辦公室里,擺放著許多未經(jīng)處理的文物,他的辦公桌上還放著臟兮兮的手套,桌上全是泥土,但是那張與寧嗣音的合照,擺在桌上唯一干凈的地方,相框鏡面上不落一點灰塵。 他還給程子頤沏了茶,自己品著茶,慢慢開口,“我不看好你,即使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職業(yè),但是就你這個人本身,也不是我小音的良人。” 程子頤將茶杯放下,看著浮浮沉沉的茶葉,緩緩抬眼,寧仲文下意識一躲,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在這個年輕人的氣場下,竟有些畏怯,對方眼神冷冽,說話的語氣沒有因為他是長輩而氣虛,“伯父,如果不是音音太在乎你,我今天不會站在這里,因為這個問題,我不需要向您證明。只要她愿意選擇我,那即使我本不是她的良人,我也會變成她良人的樣子。” 寧嗣音,在乎他的看法。這句話讓寧仲文內(nèi)心震動,拿著杯子的手有些抖,程子頤將這一細節(jié)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說,“我不逼她,只是等她,在這個過程中,我希望讓她沒有什么后顧之憂,我有自信能成為她的幸福,也自信她相信我能。” 寧仲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茶水濺出來,有些燙,如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神。他在書冊里,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給程子頤。照片上是四個人的合影,兩男兩女,照片照得很規(guī)矩,但是其中一個女人的眼神,出賣了這張照片真正的意義。大家都看著鏡頭,只有那個女人的眼神,看著最邊上的寧仲文,眉目不自禁的含情脈脈。 “這是楚天的母親阿蘭。” 對于他的主動提起,程子頤有些驚訝,他沉默了一會兒,問:“您愛她嗎?” “曾經(jīng),”他眼神變得有些傷感,“我愛小音的母親,從始至終,但我不否認當(dāng)時對阿蘭的感情。這是很多男人都會犯的錯,同為男人,你應(yīng)該能懂。” “恕我直言,我不懂。” 寧仲文看著他的眼神,深深地注視著,卻沒有從里面瞧出敷衍和表演,他忽然感覺自己虛長了那么些年歲,眼前這個年輕人,交鋒不少,卻沒有一次能把他看通透過。 “我今天來的目的,并不是征求您的意見,而是通知您,為了音音,您該把事情解決解決了。” “來不及了。” 該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他已經(jīng)無力挽回。 程子頤端詳了一會兒手中的照片,忽然拿起來,從中間撕開了。沒有塑封,寧仲文聽到聲音抬眼看過去,微微皺了眉。程子頤就盯著他的表情,轉(zhuǎn)過來又撕了一次,不大的照片就已經(jīng)支離破碎,將照片攥在手心擰皺,他才抬眼看著寧仲文,“伯父,該斷則斷,你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緬懷和遺憾,最好的時間,就是當(dāng)下,說來不及的時候,就是正好來得及的時候。” 寧仲文的視線還在他的手心,沉默良久,才緩緩抬起頭。 他心中震動,拳頭攥的緊緊的,程子頤只看了他一眼就起身了,走到門前才回頭與他說,“您想好了聯(lián)系我,我會安排好,”頓了一會兒,又說,“至于音音,我不是你,不會讓她步入她母親的后塵,口說無憑誰都一樣,與其讓別人來跟你保證這個,不如選擇相信我,你自己選擇。” 寧仲文留在辦公室里,長久地沉思。 后生可畏。他仿佛明白了寧嗣音鐘情的原因。 而現(xiàn)在,程子頤氣定神閑,他卻已經(jīng)急躁冒進。實在有些對不住長輩這個身份。已經(jīng)來到挪威,他就想要趕緊見到董嵐青,道歉也好下跪也罷,他自己造的孽,還是要自己負起責(zé)任。 程子頤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才解釋道:“已經(jīng)到了這,就不急于這一時,董阿姨安排了晚餐,到得太早,會不太禮貌。” “她知不知道我過來?”他還是緊張。 “知道。”程子頤把玩著手機,似乎并不著急收拾自己。 寧仲文低著頭,感慨,“阿嵐看著隨意灑脫,但她比我拎得清。” 董嵐青比他清楚,如何對這個家庭是最好,如何對寧嗣音是最好。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來糊涂。如果不是程子頤,他想自己或許還躲在殼里,不肯出來。 見程子頤看著手機,嘴角含笑,表情與對著別人的時候迥然不同,似乎像是換了個人,他好奇地看著他。 程子頤聞言抬起頭,把手機放在桌面上,似乎是想了一會兒,并不接話。 寧仲文的眼神下意識從他臉上移到他手機上,沒來及黑掉的屏幕上,分明是自家女兒的睡顏,他也是許久沒看見她了,忍不住將手機拿起來看,程子頤并沒有阻止他,只是在他驚訝的眼神投過來的時候,笑笑說:“很不巧,求婚小驚喜的一部分,被她發(fā)現(xiàn)了。” 寧仲文滿眼驚訝,程子頤臉上的表情很溫和,“讓她好好睡一覺。” 寧嗣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她是被凍醒的,夜間屋子里還是有點涼,她睜開眼的時候,電視已經(jīng)自動關(guān)機,整個空間都是黑暗的,但她還是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里。 在茶幾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遙控器打開燈,左右看了一會兒,才在沙發(fā)邊上看到了可憐的手機。 按亮一看,已經(jīng)將近凌晨兩點,指紋鎖一打開,就看到信箱顯示有新短信進來,下意識點開。 她嘴角緩緩揚起,將手機握在手里,覺得暖暖的。 短信是程子頤發(fā)來的,仍舊言簡意賅惜字如金。 “乖乖在家等我。” 她有種預(yù)感,他知道自己在這,他連她的指紋都弄得到,知道她的確切位置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雖然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讓她乖乖等什么,但是她覺得他不會令她失望。 他們之間沒有誰去解釋那日的爭吵,也沒有人低頭,事情就這么自然而然,心照不宣地過去了。雖然還沒有見面,她已經(jīng)知道,他對她和裴信揚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釋然,簡單幾個字,她發(fā)現(xiàn)她開始無法抑制地思念他,想要即刻見到他。 那么,有何不可呢? 她直覺他還沒睡,于是就撥過去。 董家的飯局剛剛開始。 出乎寧仲文預(yù)料的是,氣氛很好,剛進大門董嵐青和哥哥董峰青就迎出來,董嵐青定定地看了他幾分鐘,沖他微微笑,董峰青主動伸手,他愣了一瞬,才抬手回握。就連以前對他極有意見的董老爺,也沒有他想象中的,惡語相向。雖然他并不熱情,但是該說的客套話也都說了,該盡的地主之誼也盡了。 幾人在客廳說了會兒話,大多時候是董老爺和程子頤在說話,董峰青時不時插入兩句,氣氛一直很好。 他早已對程子頤刮目相看,所以當(dāng)他與董老爺聊起經(jīng)濟局勢,對時政針砭時弊,見解獨到,讓董老爺都贊不絕口,他也不覺得驚訝。 幾人絕口不提寧家發(fā)生的事,給足了他面子,董嵐青在廚房和傭人一起忙碌著,他干坐著有些尷尬,正想要過去和董嵐青單獨聊會兒,她就走了出來,招呼大家開飯。 董嵐青做了中餐,董老爺這么些年,還是吃不慣西餐,他顯然對程子頤十分滿意,一直招呼著他吃菜,程子頤的態(tài)度一直不卑不亢,氣場看起來比縱橫商場多年的董峰青都要強勢一些。偏偏還讓人看著不覺得傲慢。 在對之前的事情釋懷之后,寧仲文覺得,這個男人,做自己的女婿,真的是綽綽有余的。 正觥籌交錯喝得開心,程子頤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說了句抱歉,就在餐桌上接了起來,這在別人做起來是有些失禮的,但是程子頤眼神帶著柔意,嘴唇微微勾著,讓人忽略了這一點。 他們聽不到那邊在說什么,只聽到程子頤語氣很輕柔,“醒了?” 眾人看過去,董嵐青微微笑著,俯過身去跟董老爺輕輕說,“八成是音音。”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能聽到,大伙兒都看著程子頤。 董老爺笑起來,一邊點著頭一邊看著程子頤,后者也沖他點點頭。 程子頤臉上的表情,是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溫柔和寵溺,看客無人再懷疑他對寧嗣音的感情。從進門到現(xiàn)在,他一直是客氣有加,臉上有時候帶著禮貌卻也疏離的笑,而現(xiàn)在,他眼皮垂著,眼睛不知道看著什么地方,似乎沒有什么焦距,溫和而沉靜,語氣低低地,聲調(diào)也與適才不同,帶著一點小心翼翼。 “嗯,在國外,過兩日就回去......很晚了,去睡覺,乖。” 他毫不避諱,這下不止是董嵐青,就連邊上聽的懂中文的老阿姨,都掩嘴偷笑。 寧嗣音這邊沒人,但她的臉頰已經(jīng)紅得能煎雞蛋了,她有些貪戀他的聲音,此時不知道還要說什么,但是不肯掛電話,就咿咿呀呀地哼哼,聽他催促她去睡覺,心頭被他熨帖得一暖。聽他的意思是要掛電話了,她在吞吞吐吐地開口,“那你要快點回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程子頤輕笑,“好,我答應(yīng)你。” ☆、chapter 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