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 就在陳家蜜以為克魯克山會和下午一樣爆發出驚人的情緒時,克魯克山突然輕飄飄地甩開手里抓著的天鵝絨,他只是怕陳家蜜覺得冷,想把她裹起來,就如他擔心陳家蜜再次被詹姆斯·亨特拉爾羞辱,所以想阻止她再一次去見那個無情的男人。 他只不過是為她著想。 ? 可陳家蜜不領情,她拂開那片窗簾,就如她拒絕自己的好意,愚蠢而沖動,克魯克山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大腦,可是她穿著紅裙就像一束火焰站在那里,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耀眼。 ? 克魯克山的怒氣像是被這天氣凍得了無蹤影,他像是一個對魔方充滿興趣的小男孩,最后因為解不開謎題而氣惱地把魔方丟掉,克魯克山決定陳家蜜之后的所作所為都將不再和自己有任何關系。。 ? 他推開露臺的門,冷冷地扔下一句話:“那就隨便你。” ? 和暗戀的人做朋友果然是不可能的,陳家蜜后知后覺地抱起自己的肩膀,沒有克魯克山像座山一樣站在面前擋風,陳家蜜這才知道露臺有多冷。但她不可能依賴克魯克山為自己遮風擋雨,陳家蜜必須學會在這惡劣的天氣里,獨自一個人蹣跚前行。 ? 可是她心里還是難過,陳家蜜并不希望自己和克魯克山最后的回憶是在爭吵中收場的。 ? 她推開門回到大廳,四顧之下早已失去了克魯克山的蹤影。 ? 倒是不遠處原本圍繞在詹姆斯·亨特拉爾身邊的人已經漸漸散去,他不復先前眾星捧月的熱鬧,一個人走向大廳深處的背景不知為何竟然顯得有些落寞。 陳家蜜見他已經沿著旋轉樓梯拾級而上,便快步趕上去,高跟鞋在樓梯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詹姆斯·亨特拉爾肯定能夠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但他沒有回身查看或者予以警告,陳家蜜心想亨特拉爾想必就是默許了,自己這種行為便談不上暗中尾隨,便放心地扔掉思想包袱。 果然當她踩上通往二樓的最后一級臺階,面前一間圖書室的大門敞開著,詹姆斯·亨特拉爾就面對著大門坐在棕色牛皮的單人沙發里,他已經從酒柜里取了香檳和兩個位子,陳家蜜一看就知道他這是守株待兔。 原來自己不是誤入兔子洞的愛麗絲,而是獵人等待的肥兔子,面前是個陷阱也未可知。 詹姆斯·亨特拉爾的態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友善得多:“坐吧,陳家蜜小姐,我猜你有話跟我說,我洗耳恭聽。” 得到了對方的主動允許,陳家蜜之前的猜測果然沒有錯,她好像看到一絲勝利的曙光,便款款走上前去落座。 詹姆斯·亨特拉爾遞了一杯香檳給她:“喝了它,喝的時候想想一會兒要說什么,”見陳家蜜接過酒杯,他語氣溫和地提醒她:“如果還是上次的請求,那你就不用說了,喝完這杯就請離開。” 這種和藹中帶著強硬的態度讓陳家蜜瞬間嚴陣以待起來,她滴酒未沾,把那杯金黃色的香檳放到了手邊的茶幾上:“所以我還一句話都沒有說,亨特拉爾先生你就要單方面宣布談判破裂嗎?那我覺得我就不必喝它了,因為我要說的事情就是那么老套,而且我絕不愿意喝完酒就離開。” “詹姆斯,叫我詹姆斯就可以了,畢竟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勉強算得上熟人。”亨特拉爾放松地靠進沙發里,他談不上對陳家蜜的好惡感,但是穿著紅裙的陳家蜜看起來和那天晚上很不一樣。 對于他來說,不是陳家蜜哪里不一樣了,而是那條紅裙子才有意義,陳家蜜就像一個會動會說話的模特兒一樣。詹姆斯·亨特拉爾不覺得她會表現出什么更驚人的特質來,除了裙子著實讓人印象深刻。 “我要那批玫瑰種苗,詹姆斯,”陳家蜜從善如流地用起了新稱呼,她不會因為對方虛偽的友善而放松警惕,而是直截了當地提出自己從未變更過的要求,“于情,我覺得你會對被老天遺忘的人們抱有同情心;于理,你和我們云市的種植戶們有合同。” 亨特拉爾也收起了那套春風拂面,陳家蜜知道那叫做生意人的表情,她在克魯克山臉上也看到過:“我對你們的產能有評估,亨特拉爾公司也有自己的辦事流程。我對你們的損失抱有十萬分的同情,也會積極履行合同,但是兩個月,”他伸出兩個手指,“兩個月后我們來處理這件事也沒什么不妥,陳家蜜小姐,而且今天是平安夜。” 陳家蜜如果要的是他兩個月后再處理的回答,那她一開始就不會飛來阿斯米爾。 “我承認你嘴里說的產業鏈低端的事實,也正是因為我們處于產業鏈的末端,勞作辛苦、收入微薄,因此耗不起兩個月。”陳家蜜知道這樣爭論下去是沒有意義的。 亨特拉爾果然如克魯克山預想的那樣諷刺陳家蜜:“那你們應該從自己身上尋找答案,盡量提高自己的抗風險能力,而不是強人所難,陳小姐。如果你們把心思放在藍色妖姬這種玫瑰上,而忘了鮮切花這門生意的根本所在,就算這次我幫了你們也不會改變什么。” 但他明明也知道靠陳家蜜一個女孩又能改變什么呢? 不過都是托詞,但陳家蜜等得就是他這句話。 “或許方法太粗糙,但是追求藍玫瑰這件事本身真的有錯嗎?”陳家蜜牢牢盯著亨特拉爾臉上的表情,“我們真的會放棄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傳說中的花朵嗎?不會的,詹姆斯你不能說服自己放棄,那我也不能說服我自己放棄。” “什么藍玫瑰?那是不存在的……”他反應迅速地反駁。 “如果打從心里覺得不可能,那么就忘記它,詹姆斯。”陳家蜜一下子戳穿他無力的掩飾,“而不是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站出來反對它的存在,恕我直言,詹姆斯·亨特拉爾先生,哪怕我只是看網上的新聞,我也會覺得你實在太在乎它了。而現在我坐在你的對面,和你面對面地說話,你的反應騙不過任何人。” 亨特拉爾終于沉默。 陳家蜜趁勝追擊:“如果完全不想要,如果你完全不在乎中國市場,就像你口中不可能存在的藍玫瑰一樣,那么哪怕是這筆小小的合同,你也不該和我們簽。既然你簽了,我再次請求你,詹姆斯,就這一次,幫幫我們,也讓你自己看看這份花不了多少錢的投資最后到底值不值得。” 但是顧慮始終都是存在的,亨特拉爾始終帶有偏見:“但是中國人那套處事原則與西方世界格格不入,我認為你們缺乏對知識最起碼的尊重。我能接受暫時的虧損,但是一旦我的花苗流入不能追蹤的市場,這對我來說不是虧損而是沉沒。我問你,你能解決知識產權的問題嗎?” “不能。”陳家蜜老實回答。 亨特拉爾微笑起來,這就是陳家蜜最大的弱點。環境之于她,就仿佛藍玫瑰之于亨特拉爾,沒有人身上是沒有破綻的。 陳家蜜想起克魯克山,還有他手臂上的紋身。 “但是植物專利究竟保護的是誰呢?”陳家蜜反問亨特拉爾,“植物專利法1970年重新修訂,星象家百合在1976年提交申請,一年里荷蘭人就靠著它賺到了幾百萬美元的收入,直到今天星象家百合每年通過荷蘭式拍賣還能賣出三千六百萬支,可是星象家百合的育種者萊斯利·伍德利夫死于貧困,他從他的寶貝百合里只賺到了五千美金的買斷價,他的妻子孩子也在他死后繼續貧困。詹姆斯,你告訴我,植物專利法保護的到底是荷蘭人還是育種者?” 亨特拉爾顯然沒想到陳家蜜竟然去看了萊斯利·伍德利夫的生平,但是這對鮮花育種界是人人都知道的故事,只有外行才會覺得稀奇:“星象家在賣給荷蘭人之前,沒有人相信它會有傳世的價值,花的價值依賴的是市場,沒有一個人敢在實驗室里說一朵花大有可為。” “所以沒有人知道一朵花的命運到底會怎么樣,直到它進入市場,市場是最自由的終極裁決者,”這次換成陳家蜜高傲地看著亨特拉爾,“所以這次讓我們拋開偏見,詹姆斯,不要和我談環境,我們單純談市場,中國的市場。詹姆斯,專業一點,這都是生意。” 作者有話要說:個個都是口是心非,成年人通病 自由精神,是奧斯丁玫瑰的一種,長相可愛 第44章 朝圣者 詹姆斯?亨特拉爾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