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 到了居住地也沒有完全平坦的地方,窄窄的走道,坑洼的石塊。裸石堆疊起來的房舍,長年暴曬雨淋下留下斑駁的痕跡。 余曄時不時的按下快門記錄下這些畫面,邊跟著曲申楠不斷朝里走。 他們一家家走訪,給這里的孤寡老人做免費體檢,全國人口老齡化嚴重的同時山區情況更為嚴峻,這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很難看到正值壯年的青年人,這里完全沒有多余的勞動力。 出去了,出去打工了,幾年才回來一次,孩子都不認得他們嘍! 這是老人口里說的最多的話,布滿歲月的臉上含糊不清吐出這些話的時候,讓人免不了覺得心酸。 余曄坐在門檻上,這家的老夫婦一位九十出頭,一位也掛在了八十尾巴上,跟所有人一樣他們的子女也多年不曾回來過了。 生命倒計時的年紀,跟子女見面次數都是數的清的。 兩位都有高血壓,曲申楠正費力的給他們說平時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項。 余曄舉起相機按了下快門,老人注意到,笑呵呵的表示想看一眼,表情很是不好意思。 余曄爽快的調出相片給他們看,屏幕很小,老人還特意找出老花鏡戴上,手顫微微的舉在空中也不敢碰。 “沒事,您拿著仔細看,看夠了再還我?!?/br> 行動已經有些不便的老太太連連擺手,牙齒幾乎掉光了,十分高興的露著一口牙床。 老人表示這是他們第一次拍照,有生之年有這么一次也夠了。 余曄把相機帶纏在手腕上,想了想,說:“我明天再來給你們拍,給你們拍有相片的?!?/br> 老夫婦似懂非懂,只一個勁在那笑的搖頭晃腦。 正在收拾藥箱的曲申楠動作頓了頓。 出了門,他說:“你明天拿什么給他們拍?” 余曄比劃了一下,“相機呀!” 他們還要往上走,有幾個臺階,曲申楠站的高一些,披著干干凈凈的白大褂,一手拎著藥箱,一手揣在兜里,脖子上掛著聽診器。陽光自斜后方劃過,襯著那張冷漠英俊的臉,整個人看過去居然有點圣潔的感覺。 余曄瞇起眼說:“曲醫生,其實我的拍照水平還不錯的?!?/br> “是嗎?” “是啊!”余曄舉起手,將相機對準他,“你不要動?!?/br> 快門的機械聲瞬間響起,余曄透過鏡頭盯著那個一動不動的男人,嘴角帶出的弧度漸漸拉平。 “曲申楠!” “嗯?” 余曄放下手,“有機會笑給我看下?!?/br> 曲申楠撇開頭,“正經不過三秒。” “要正經干嘛?不能用不能吃的?!庇鄷蠋撞降剿?,將屏幕對準他,“如何?是不是把你拍的又帥出一個高度?” 曲申楠看著她臉上得了大便宜似得表情,說:“走吧?!?/br> “嘖,你給點意見呀。” “一般?!?/br> “喂!” ☆、7 第二天他們重新又去了,余曄所謂的‘拍有相片的’居然是拍立得,拿著白白胖胖的機身一連給老人拍了好多張才作罷。 出來后余曄晃了晃手里的東西說:“怎么樣?我的設備是不是很齊全?” 曲申楠目光掃過說:“你怎么會想著帶拍立得?” “你猜。” 不知道是無聊還是什么,曲申楠破天荒的配合著說了句,“帶著好玩?” “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br> 曲申楠想,你還真挺吃飽了撐的。 余曄解釋說:“因為行李箱夠大?!?/br> 曲申楠點頭。 余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聲,又說:“我逗你玩呢!” 曲申楠吐了口氣,很想不通的說:“余小姐,你能不能有點真話?” 語氣少見的有些重,帶上了點情緒。 余曄一愣,隨即很是神奇的看著他,“曲申楠,你居然會在意我說話的真實性,這對你而言這很重要嗎?” 自認識到現在,雖然時間不長接觸不多,但眾多痕跡表明這個男人的情緒就是一片沼澤,任何東西扔進去往下一陷,什么都留不下。 曲申楠:“誠信對每個人而言都無比重要?!?/br> 余曄攤手,“聊個天而已,至于這樣?” 曲申楠頓了頓,“我只是覺得你的態度不該這么散漫,偶爾還是要嚴謹些。” 余曄不贊成的搖頭,抬手好哥們似得攀住曲申楠的肩,說:“曲醫生,不是學生了,也不會有班主任時時逼著你當乖小孩,生活很不容易,過的舒心最重要。你呀,就是太死板?!?/br> 曲申楠避開她側身往外走,邊冷淡的說:“隨你?!?/br> 余曄無所謂的笑了笑,跟上去。 都知道這邊的房屋居住比較松散,而這天最后這家幾乎獨占了一個小山包。 孤零零的杵在那,頗有點被孤立的意思。最近破房子是看多了,而這家的房子卻更是破出一個天際,外搭的帳篷頂都是rou眼可見的大窟窿,頂底下則圍著幾只雞。 余曄懷疑的說:“家雞這樣圈養,不會被黃鼠狼叼走嗎?”環視一圈植被茂密的山頭,“把活雞當食物的玩意在這一帶應該不少吧?!?/br> 曲申楠說:“成年公雞也沒那么好下嘴,何況還有只狗看著呢。” 果然雞圈旁趴臥著一只體型中等的土狗,脖子上系著布繩,拴在一旁的木頭柱子上,耷拉著腦袋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這時屋子斜后方突然有動靜傳出,沒多久走出來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雙手端著一只盆體如月球表面的臉盆,見著突然冒出來的兩人當下便愣住了。 余曄沖他眨了下眼,笑著道:“你好啊,小朋友,今天不上學嗎?” 余曄對這個孩子有印象,是他們暫留的那間小學就讀的學生。 “今、今天周日,放、放假!”小孩放下臉盆,沖他們靦腆的咧了咧嘴。 這還是個小結巴。 臉盆里裝著少量的臟水,土狗這時坐起來低頭埋進盆里舔舐。 余曄說:“我倒是把日期給忘了,你家里人都在嗎?我們給他們做一□□檢?!?/br> 小孩點點頭,“在、在的,里面?!?/br> 他將濕漉漉的雙手往身上蹭了蹭,給他們去開門。 屋里很陰暗,充斥著一股很不好聞的味道,似乎是霉味以及rou類腐爛疊加在一起的氣味。 小房子隔出來了兩間,外間是灶臺,旁邊堆著木柴,生火的地方放著條一腳就能踩碎的小凳子。 他撩起半遮的布簾,用方言說了幾句話,余曄沒聽懂。 進去后發現里間的陰暗程度更上了一個層次,放了兩張床,床鋪極小。一個老人被棉被碾壓在床上動彈不得。另一個坐在兩張床中間的過道里,過道狹小到整個人猶如被鑲嵌在里面,枯瘦的雙手交疊在拐杖上方,雙眼混沌,似乎視力出了問題。 這家住戶的狀況是他們所見當中最糟糕的,簡直糟糕到匪夷所思。 兩位老人的身體情況并不理想,當然在這樣一個艱苦的條件下想要有良好的體質也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 期間余曄退到外面,看見那個黑黝黝的孩子費力的拎進來一桶水,大鐵鍋里已經放了生米。 余曄說:“要做飯了?” 小孩笑著點點頭,到現在還有些不好意思,都不怎么敢看余曄,抱起一堆干柴跑灶臺后生火。 余曄在一旁站著,看他熟練的搗鼓。 看了會后問他:“你幾歲了?” “十二歲?!?/br> 余曄大驚,“十二歲?” 小孩點點頭, 但身子骨細細小小,看著更接近八九歲。 他把點燃的廢紙連帶小木塊往里面扔。 余曄又說:“你叫什么名字?” “劉少紅。” 劉少紅是典型的留守兒童,父母在深圳打工,已經三年沒有回來,平時靠爺爺奶奶的低保過日子。 父母回不回來對他自身而言沒什么所謂,但是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時常念叨,因此他還是希望父母能夠回來看一眼。 余曄問他恨不恨父母。 火光將孩子尖瘦發黃的臉帶出些血色,他沉默很久后說:“有點。” 問他成年后會不會想走出大山。 他沒有絲毫猶豫的說:“不想,要、要留在家里照、照顧爺爺奶奶。” 火焰中時不時傳出干柴爆裂的聲音。 余曄在一邊幫他拉風箱,推拉間有一定阻力,對這么個弱不禁風的孩子來說還是會有些吃力。 余曄說:“你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做飯?” “忘了,很小的時候就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