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刑懷栩想起那個小孩,竟不由自主朝病房的各個角落望去。 康誓庭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夏薔奇怪道:“你在找什么?” 天花板、墻角、床上、窗下,病房的每個角落里都沒有那個小男孩的身影,刑懷栩視線搜尋了兩遍,終于笑了,“沒事。” 康誓庭擔憂地拉住她的手,刑懷栩轉身沖他笑,“什么都沒有。” 康誓庭松了口氣,用力握緊她的手。 夏薔突然開口,“你當年挑唆我查刑鑾治自殺的事,還記得嗎?” 刑懷栩一怔,繼而點頭。 “果然像你說的,刑鑾治不是自殺,但殺他的人也絕不是我兒子,”夏薔說:“而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是誰?”刑懷栩問。 夏薔神秘一笑,“我暫時還不想告訴你。” 離開病房的時候,刑懷栩最后看了刑真櫟一眼,那張昏迷不醒的成年男人的臉和過去一年陰魂不散的孩子的臉重合起來。 “真櫟,再見。”刑懷栩悄聲和他道別,“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如果你能醒過來,我們就和好吧,一言為定。” = = = 南城開始入冬,康誓庭嫌酒店空調制暖不舒適,又見刑懷栩逐漸放下過往,加之小九越長越快,便悄悄興起帶她們母子回家的念頭,但他不明說,只在和刑懷栩商量小九幼兒園事宜時旁敲側擊。 刑懷栩對這個話題并不抗拒,卻也機智地沒給出任何正面回應,這讓康誓庭許多時候哭笑不得。 尤弼然充當正義使者也多次來勸刑懷栩回家,“你到底還要在酒店住多久?這里的每樣東西都透著股消毒殺菌的味道,一點也不親切!” “住到我不想住了為止。”刑懷栩對此的回答千篇一律,“每天都有人收拾打掃,一日三餐送到門口,這邊的套房住膩了還可以搬到樓上的主題套房,又在市中心,再方便不過。” “你要的這些,搬回家里一樣可以實現!”尤弼然后來學聰明了,反駁刑懷栩,“難道你真要小九的童年全在酒店里度過嗎?你總要給他一些家的記憶吧。” 刑懷栩至此終于改口,表示她會考慮。 這天周末,康誓庭喚醒小九要帶他去公園,臨出門卻遇上有人敲門,他一打開門,撲面就被一大束艷紅玫瑰擋住視線,緊接著,他聽到王堯的歡快聲音從花后傳來,“栩栩!我回來了!” 砰!康誓庭重重關上門,震落幾片玫瑰花瓣。 小九瞠目結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刑懷栩聽到動靜,走出來詢問:“是誰?” “無聊的人。”康誓庭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王堯咚咚急切敲門的聲音。 “栩栩!你干嘛啊?是我啊!”王堯喊道:“是我啦,不是別人!快開門。” 他敲門的聲響太大,小九捂住雙耳,看向刑懷栩。 刑懷栩皺眉,“吵到人了。” 感覺這門要被無止盡敲下去,康誓庭只得開門,面無表情看向不速之客。 王堯的笑臉在見到康誓庭后迅速轉為驚怒,他甚至難以置信地認真看了眼手表,“現在是早上八點,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你昨晚就住在這里嗎?” 康誓庭冷漠道:“關你什么事?” 王堯怒目而視,“怎么不關我的事?” 小九摘下頭頂的棒球帽,捏在手里轉圈圈,“可是他已經在這里住了很久了啊。” 王堯聞言,幾個大跨步走到刑懷栩身邊,也顧不得將花送給她了,直接拉住她的手,“栩栩,你為什么還和他在一起啊?” 刑懷栩反問,“他是我丈夫,是我兒子的爸爸,我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王堯一時無言以對,抓耳撓腮,跳腳許久,才說:“可是他對不起你啊!你為什么要原諒他?” 刑懷栩又問:“他哪里對不起我了?” 王堯氣道:“他……他……他爺爺讓刑家破產,間接害死你爸爸啊!” 刑懷栩平靜道:“那是他爺爺。” 王堯又說:“在你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他一次都沒有陪在你身邊!” 刑懷栩淡然道:“那是我自己走的。” 王堯握住刑懷栩的雙肩,前后搖晃,“那他難道就一點錯都沒有了嗎?他如果真的那么在乎你,那么愛你,就應該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傷害!” 刑懷栩撥開王堯的手,冷靜道:“把自己的人生交托給別人,出了差錯就去找那個人要說法,要他負責,那自己的責任呢?一個女人對自己的人生,難道除了托付,就只剩下要說法了嗎?” 王堯語塞,“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到廚房里開水的哨聲,刑懷栩邊走邊說:“水燒開了,你們進來談,不要吵到別人。” 小九仰頭問康誓庭,“還去公園嗎?” 康誓庭摸摸他的頭,道歉道:“今天不方便了。” 小九深明大義地點頭,“好吧,我明白了。” 王堯看著他們父子,腦袋里響起驚雷,原地蹦起往大門外沖,迅速消失在電梯口。 小九探出頭,好奇問:“他怎么了?” 身后康誓庭已經拿出手機。 王堯沖到樓下,要訂刑懷栩同一樓層的對面套房,一問才知道這一樓層其余套房居然剛剛被人訂光了,他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干的。 “康誓庭!”王堯沖回樓上狂敲刑懷栩的門,“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 應門的康誓庭一臉冷漠。 “有本事你把整家酒店都包下來啊!”王堯揪住康誓庭衣領,雙眼要冒出火來。 “好啊。”康誓庭剛要拿手機,王堯已經一拳揮到他臉上,康誓庭的背撞到墻壁,這一下把他心里窩著的火也撞出來,他握緊拳頭,和氣勢洶洶的王堯扭打做一團。 看熱鬧的小九發現大事不妙,立即跑進廚房找刑懷栩。等刑懷栩出來喊停,那兩個男人都已掛了彩,各自悻悻然分開。 刑懷栩翻箱倒柜沒找到藥,打完前臺電話出來時,門口已經只剩下康誓庭一個人。 “他呢?”刑懷栩問。 “走了。”康誓庭說。 刑懷栩點點頭,拾起客廳地上的玫瑰花束,輕輕放到桌子上。康誓庭從背后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脖頸。 刑懷栩拍拍他的手,輕聲問:“還疼嗎?” 康誓庭搖頭,感覺自己有些委屈。 刑懷栩轉身,捧著他的臉親了下他受傷的唇角,然后貼近他的胸口,緊緊抱住他。 離開的王堯并沒有知難而退,他在酒店另一樓層訂了房間,每天早出晚歸地往刑懷栩這兒跑。刑懷栩問他美國的生意怎么辦,他說自己正在休年假,有的是時間。 為了嚴防死守,康誓庭也請了長假,每天待在家里,王堯煩他透頂,處處和他對著干。 刑懷栩被這兩個男人吵得不行,某天趁早逃到尤弼然家,天不黑堅決不回酒店。 沒了刑懷栩,康誓庭還得照顧小九,王堯完全幫不上忙,最后只能陪小九組裝變形金剛。吃午飯的時候,康誓庭多擺出一副碗筷,來者是客,說要招待王堯。 王堯毫不客氣地入座,只吃了兩口菜便驚詫地睜大眼。 “好吃就多吃點。”康誓庭邊說邊給小九夾菜。 “我以前就聽說你做菜好吃,沒想到這么好吃。”王堯說。 康誓庭不假思索地說:“你又不是第一次吃。” 為了這句話,王堯停下筷子認真回想自己究竟何時吃過康誓庭的飯菜,思前想后,竟然想起那是很多很多年前,那時他和刑懷栩都還在念書,康誓庭已經畢業,他和幾個學弟一起跑去學長家蹭吃蹭喝,最后還喝得酩酊大醉。 那個時候,康誓庭還沒把錢借給刑懷栩,他和他還是挺要好的朋友。 “靠!”王堯怒捶飯桌,震得對面小九的碗筷一起彈起,“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找你借錢給栩栩!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在吃飯的康誓庭撲哧一笑。 “你還笑!”王堯生氣道:“在我眼里,你根本配不上栩栩。” 康誓庭說:“在我眼里,你也配不上。” 王堯不滿道:“你要是真愛栩栩,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陪在她身邊?你知道栩栩這一年是怎么過的嗎?剛出國的那半年,她整晚整晚的失眠,白天也不敢睡,就算能睡著,也馬上會被噩夢驚醒,我以為她會崩潰,可她沒有,她很積極地配合醫生治療,也很努力自我開解。你知道她一度受幻覺困擾嗎?” 康誓庭點頭。 “聽說她會看到我看不到的東西。”王堯皺眉,“那不是很恐怖嗎?就像幽靈一樣,好像房間里有個鬼,她看得見,我看不見。我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簡直無法想象那陣子栩栩是怎么堅持過來的,換做是我,大概會瘋掉吧。” 康誓庭沉默。 想起在挪威的那段時間,王堯悵惘嘆氣,“其實我很明白,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死纏爛打,如果不是她需要有人幫忙照顧小九,她根本不會允許我留在她身邊。” “為了不讓你看到她軟弱生病的樣子,就一個人跑走,等病好了,又馬上回到你身邊。”王堯沮喪道:“只想讓你看到她完好的一面,那些脆弱的可怕的黑暗的,都不想讓你看見,說到底,普通女人的那些心思,她也是有的嘛。” 康誓庭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王堯不屑道:“你這個享盡天時地利人和的家伙,你為栩栩努力做過什么?至少我還在挪威陪過她一年呢!” 康誓庭低頭笑笑,沒有說話。 “你沒有呆一年啊。”小九忽然開口,十分認真,“你不是天天都在的啊,爺爺和奶奶才有呆一年。” 王堯愕然。 小九以為他不相信,下意識拉拉康誓庭的衣袖,“是真的。” 康誓庭替小九抹去下巴的米粒,溫柔道:“我知道。” 王堯丟了個雞腿進小九碗里,不高興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東西!這么快就忘記是誰教你滑冰的啦?” 小九拎起雞腿,一本正經道:“那也要說真話啊,對不對,爸爸?” 回來這么長時間,小九雖然早習慣康誓庭的存在,也聽刑懷栩念叨過幾次他是爸爸,但不知為什么他從沒開口喚過康誓庭爸爸,因而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爸爸,著實震住了素來冷靜的康誓庭。 筷子從碗上落到地上,康誓庭都顧不上撿,只盯著小九。 “小九!”王堯大叫,“你不要喊他爸爸!” 小九疑惑道:“為什么?” “因為……因為……”王堯氣道:“你這家伙!在挪威一年我給了你多少好吃好玩的,你都不叫我爸爸!” 康誓庭回過神,也氣道:“王堯,你騙個不到兩歲的小孩,你要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