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尤弼然張大嘴,半晌木訥地搖搖頭。 刑懷栩心想這事真是既無趣又有趣,就像平靜人生里的小插曲,透著股無聊勁,但你偏偏樂此不疲,愿意為之浪費時光,做一個庸俗但有意思的人。 尤弼然自覺丟臉,速速跑回自己總裁辦,留下刑懷栩獨自面對虞泓川。 虞泓川不明所以,“她怎么了?” 刑懷栩好笑道:“我以前偶爾會覺得她聰明,想來都是錯覺。” 虞泓川噗嗤笑道:“她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卻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刑懷栩笑道:“那你喜歡有趣的人嗎?” 虞泓川沒有馬上回答,似笑非笑,和刑懷栩的目光角逐,最后,他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康太太,你和我最初印象里的模樣,不一樣了。” 刑懷栩問:“哪兒不一樣?” “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你的婚禮上,那時候的你很美,但也冷,不僅高高在上,還有幾分絕情,就連你當時穿著的婚紗,都堅硬的像鎧甲。”虞泓川娓娓而談,兩個人對過去都有些唏噓,“后來在外資公司見到你,你已經在往神壇下走了,可你走得慢,也無人敢推你一把,因為都怕你轉身的同時,手里是握著劍的。” “現在呢?”刑懷栩問。 虞泓川笑道:“現在我至少理解了一件事,你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和尤弼然成為最好的朋友。你的心是熱的,其實從未冷過,名門想將你修修剪剪養在溫室里,你卻向著自己想要的方向野蠻生長,給了他們好看而已。” 刑懷栩回到總裁辦時,尤弼然正滿屋子兜圈亂轉,無頭蒼蠅般。 刑懷栩看著她,心想這人當初明明把自己對康誓庭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現在犯起傻來堪比智障,簡直毫無邏輯。 人只有有情,才能為情所困。 有一天,她會不會也成為籠中獸,沒了邏輯,沒了自信,茫茫然,萬千在手,卻一無所有。 = = = 潤盈百貨的股價漲了兩天后,刑懷栩開始拋售股票,她作為主力資金之一,此舉直接震撼到潤盈回光返照的那點生命力,等她卷著錢抽身而退,潤盈百貨的股價再次跌入冰點,從此一蹶不振。 這場打著擦邊球的股價戰讓刑懷栩賺了個盆滿缽盈,等她把錢連本帶利還給康誓庭時,早有準備的康誓庭還是忍不住驚嘆,“你這是抽了刑鑾治的血。” 刑懷栩心想她本來預期是要割他動脈的,現實仍是差強人意。 “夏薔最疼嗣枚,嗣枚如今脫離刑園,脫離她,無疑是砍掉夏薔一邊胳膊。刑鑾治雖然花名在外,但對夏薔一直很好,幾乎百依百順,只有砍掉刑鑾治,才是真正砍掉夏薔另一邊胳膊,”刑懷栩說:“可即使這樣,她還有兩條腿,依然能走。” “一條腿是刑真櫟,另一條腿是刑鑒修。”康誓庭問:“你忍心嗎?” 刑懷栩搖頭,“不忍心。” 康誓庭又問:“如果他們往后與你再井水不犯河水,你還會下手嗎?” 刑懷栩認真思考后,迷茫道:“我不知道,但他們不會坐以待斃,我也不會束手就擒,誰也不讓誰,最后只能你死我活。” 康誓庭將她摟進懷里,低聲問:“累嗎?” 刑懷栩環抱他的腰,鼻子在他襯衫上擦了擦,“有點。” 康誓庭說:“有件事我反悔了。” 刑懷栩問:“什么事?” 康誓庭認真道:“讓你幫我重振康家的事,我反悔了。” 刑懷栩仰頭看他,兩只眼睜得大大的,眉間卻微微蹙著。 康誓庭抹平她的眉頭,笑道:“比起精明能干的康太太,我更希望你成為無憂無憂的康太太,犯懶犯傻都可以,只做你想做的事,不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我過去想和你并肩戰斗,現在卻只想保護你。”他促狹笑道:“這算不算精神世界的倒退?” 刑懷栩想了想,也玩笑道:“男權的膨脹,總意味著女權的削弱。” 康誓庭舉手投降,“禁止上綱上線,咱們這個家哪有男權女權,有的只是人權,你的人權,和我的沒人權。” 刑懷栩一把抱住他,嘿嘿地笑。 = = = 刑懷栩說刑園對潤盈的支撐不過是回光返照,此話成了箴言,潤盈在電商市場的打擊下本來就危機重重,如今慘遭曝光,曾經的輝煌已經不復存在,刑鑒修和刑懷栩事后又見過一次面,談到后來仍以刑鑒修的憤怒離場終結。 太陽一天天東升西落,天氣越來越熱,等到公園林蔭道下遍布蟬聲,夏天便悄悄到來。 老人家說日子是一頓一頓吃進肚子里的,刑懷栩卻覺得日子是窗外的光和影,在明亮與黑暗里,總有人必須行走在灰色的道路上,成群結隊也好,踽踽獨行也罷,都得走下去,永不回頭。 為了食鋪經營的事,這段時間刑懷栩時常往返段家,等到七月,段琥大一結束,暑假便徹底泡在尤弼然公司,和虞泓川學習管理經驗。 尤弼然打趣說段琥勢必要集大成,他的從商之路是被康誓庭領進門,刑懷栩全程輔助,虞泓川貼身教學,起點之高令人咋舌。 這話雖然是玩笑,但也給了段琥不少壓力,他起早貪黑地學,時常困倒在刑懷栩車上,再醒來,又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 這天,刑懷栩送他回家后,才乘著夜色往家趕。 司機還是上次那位老司機,和刑懷栩熟稔后也能聊些話題,兩個人一前一后說著明天的行程,一輛黑色suv忽然超車,硬生生將他們的車別到路邊,重重撞在綠化道上。 刑懷栩被撞得頭暈眼花,前排司機又氣又急,先問了她的情況后,才解開安全帶要去和suv車主理論,可他剛站到車外,suv里忽然躥出四個臉戴黑色口罩的男人,走在前頭的兩個手里還拎著鋼管,不由分說砸在司機頭上,當場將他砸得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刑懷栩嚇一跳,眼疾手快上鎖車門,抓著手機就報警。 那四名男人手持鋼管開始砸車窗。 電話被接通,刑懷栩在巨大的打砸聲里迅速報上地址,很快,身側車窗發出碎裂響,緊接著,一只手探進碎玻璃,打開了車門。 ☆、第49章 殺人生意 第四十九章殺人生意 車窗被砸碎,伸進來的手輕而易舉打開車門,刑懷栩退到另一邊,想開車門逃跑,看車子側撞在綠化帶上,門已經被卡死。 矮身探進來的男人一把抓住刑懷栩的腳腕,要把她扯出去,刑懷栩對著他的腦袋狠狠蹬過去,手忙腳亂想抓點東西來自衛。 那男人直接擠進車內,拽著刑懷栩小腿,刑懷栩要掙扎,一只手被擰住。對方手勁奇大,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刑懷栩拉出車門。 刑懷栩跌到車下的時候重重磕到手肘,半邊胳膊都麻了。又一個男人過來抓她,推搡扛駕,硬是把刑懷栩拽到旁邊的suv上。 刑懷栩要叫,馬上有人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有人搜走她的手機,使勁砸在地上,摔成兩半。 車門被合上,刑懷栩被兩個男人左右挾持坐在后排,剩下的人迅速坐定,車子立即揚長而去。 刑懷栩一顆心砰砰狂跳,她咽了下干燥的喉嚨,主動閉上眼,沙啞道:“如果只是為財,你們把我的眼睛蒙上吧,我會配合你們。” 沒有人回答她。 刑懷栩猶然閉著眼,強自鎮定,“如果是為別的,我想問問你們之中誰做主,我想和他聊聊。” 還是沒有人做聲。 刑懷栩試探性地動動被壓制的胳膊,對方隨即更用力擒住她,刑懷栩無奈坐好,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大概二十多分鐘后,車子東拐西彎地停在街邊一棟自建民樓下,街是老街,路燈報廢,十米之外無一人影,刑懷栩被男人拽下車,有人推搡她的背,讓她朝里走。 刑懷栩謹慎打量了兩眼四周,心越來越沉,這群人對她半點防范也沒有,可他們行事又不像生手,如此看來,他們當真不在意她瞧見了什么,越是這樣,越證明她處境的危險性。 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連錢都無法解決的就是難題了。 刑懷栩被帶到樓房四層,大門推開,里頭是相當簡陋的小客廳,只擺著一張破舊的長沙發和一臺舊電視機,墻腳立著空調機,左邊是衛生間和廚房,右邊有另外兩扇門。 一個男人將刑懷栩推到其中一扇門里,終于開口說話,“你就在這里面呆著。” 房間里有一張單人彈簧床,還有一臺空調,床上被褥齊全,窗戶的鎖扣被焊死,窗外還有生銹的防盜欄。刑懷栩沉默地坐到床上,男人關門離開后,她還聽到鑰匙從外頭上鎖的聲音。 刑懷栩從頭到尾摸了自己一遍,沒發現一樣有用的東西,她遺憾嘆氣,心想哪怕有張紙也好。 門外傳來男人們壓低音量的交談聲,刑懷栩貼到門上聽了會兒,都是些吃喝拉撒的瑣事,和這起綁架案沒有半點聯系。 這回恐怕真是遇上專業綁匪了,刑懷栩邊思索邊走到窗邊,這片城區她半點印象都沒有,夜深人靜,從四樓望出去漆黑一片,刑懷栩試了試鎖扣,見焊得結實,直接放棄此道。 警察這時候應該已經到達車禍地點,想必康誓庭已經得到消息。 想起康誓庭,刑懷栩又忍不住嘆氣。她坐回床上,心里盤算著反收買綁匪的可能性,房門便被打開,一個男人拎著盒外賣進來,問她餓不餓。 刑懷栩并不餓,但仍請綁匪放下外賣。 男人把外賣遞給她,又說了句,“想上廁所就敲門。” 刑懷栩將食盒擱在膝蓋上,從塑料袋里拿出紙巾,摁在胳膊肘滲血的擦傷上。 男人盯了她兩眼,出門后重新上鎖,半句廢話也沒有。 食盒里就是最普通的速食快餐,還是熱的,刑懷栩拆開一次性筷子,挑挑揀揀半天,最后只啃了幾片叉燒和菜葉,就沒了食欲,但她帶著不能做餓死鬼的心態,仍舊一口口慢慢咀嚼。 也不知道吃了多久,房門再度被打開,這回進來的是個個子不高的年輕男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沒戴口罩,且手里也端著份外賣。 男人一屁股坐到刑懷栩身邊,探頭看她食盒里的菜,笑嘻嘻道:“你還有rou呢,分我一點好不好?” 刑懷栩瞥眼他的食盒,見里面的青菜一動未動,葷菜已經吃光。 她想了想,遞出自己的食盒。 男人迅速夾走她食盒里的全部叉燒,笑起來兩眼微彎,有點不諳世事的天真,“謝謝你啦。” 刑懷栩上下打量他,見他穿著件洗舊的寬松白t恤,下半身是條花色大褲衩,腳上也只夾著雙黑色松糕人字拖,既普通又古怪。 “你……”刑懷栩猶豫著問:“菜要給你嗎?” 男人立即搖頭,“我不喜歡吃菜。” 刑懷栩又問:“……你是綁架我的人嗎?” “對啊。”男人點頭,“不過你看起來挺淡定的,不吵不鬧不哭。” 吵鬧從來都不是刑懷栩的風格,她問:“你們看起來不像普通綁匪,為什么綁我?” “拿人錢財□□。”男人不假思索回答,“你礙了別人的路唄。” “所以我會死嗎?”刑懷栩問出這話的當即確實不害怕,可話音落到自己耳朵里,又有些心涼。 她還不想死。 男人扒了口飯,腮幫子鼓囊囊地,含糊不清道:“過去我只接殺人的生意,但現在市場不好,有活就得做……” 刑懷栩滿懷希望道:“意思是我不用死?” 男人點點頭。 刑懷栩皺眉,“如果會生不如死,還不如一死了之。” 男人搖頭,“我是專業殺手,不是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