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刑懷栩抿嘴一笑,在虞泓川因為尤弼然的玩笑略顯尷尬的面色下,體貼地保持沉默。 春天總接踵寒冬而來,從未改變。 她下意識想將這個新秘密分享給康誓庭,可轉(zhuǎn)念記起他如今應(yīng)該坐在飛往澳大利亞的飛機(jī)上,或許正和段琥聊著她的過去。 這樣想著,便覺得家里那張空出一半的雙人床,也沒什么難熬的。 ☆、第45章 執(zhí)念成魔 第四十五章執(zhí)念成魔 刑懷栩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時,終于承認(rèn)空出來的雙人床,還是有些難熬的。 她起床給自己倒杯熱水,想起冰箱里的牛奶,卻懶得熱。時間是夜里十二點,房子里燈火通明,她走到陽臺眺望這座不夜城,心里風(fēng)平浪靜毫無波瀾。 幾個小時前尤弼然給她發(fā)短信,說王堯回國了,打賭這兩天會來找她。 刑懷栩來來回回翻轉(zhuǎn)手機(jī),想起王堯不辭而別的那個秋天,又想起刑嗣枚總下意識要喊她姐卻戛然而止的神情,還想起刑鑒修站在街角目送許珊杉的棺木漸行漸遠(yuǎn)的模樣。 她想了很多,心境卻未變,仍是淡淡的。 直到冷風(fēng)吹得她手腳發(fā)涼,她才慢悠悠走回臥室,靠在床上開始看尤弼然早間送來的資料。 如無必要,刑懷栩不喜歡面對電腦,那些打印出來的資料便攤開大半床鋪,全是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和圖表,尋常人看一眼都要眼花,她卻像翻小說一樣,每回合每章節(jié)都是線索,密而不亂,繁而不雜。 她越看越精神,直到窗外天色由灰入白,她才恍惚有點睡意,側(cè)身一躺,抱著被子直接入眠。 可能是睡姿不好,她睡得并不沉,還恍惚做了個夢,夢里風(fēng)清云寂,隱約聽到有人喊她栩栩,那聲音飽含怒意,天崩地裂一樣。 她掙扎著要去辨認(rèn)聲音,眼皮一撩,人卻醒了。 客廳大門處傳來鈴聲,反復(fù)響了許久,很有耐心。 刑懷栩起身,捂著落了枕的脖子,齜牙咧嘴去接保安室的可視電話。 保安彬彬有禮先致了歉,才說:“康太太,有位客人自稱是您的朋友,他姓王。” 這兒的保安相當(dāng)盡忠職守,但凡是生人,王親貴胄也不許隨意出入,他們的態(tài)度素來強硬,因此當(dāng)王堯接過可視電話,刑懷栩理所當(dāng)然感受到了他溢于言表的惱羞成怒。 王堯幾乎怒發(fā)沖冠,“栩栩!” 這聲久違的熟悉呼喚讓刑懷栩有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夢里,她搖搖頭,又揉揉眼,才證實了王堯的身份,讓保安放他進(jìn)來。 掛斷電話,刑懷栩去刷牙,恍惚間想起,夢里喊她栩栩的聲音,似乎就是王堯——那么生氣,那么失望,那么極力要改變什么。 幾分鐘后,王堯敲響刑懷栩家大門,一年多未見,他看上去黑了,也壯了,曾經(jīng)眉清目秀的大男孩如今胸懷堅硬肩膀開闊,盡管盯著刑懷栩的眼仍舊不減依賴和無奈,但也初具男人規(guī)模了。 刑懷栩睡眼惺忪的,居然也倍感欣慰地點點頭。 她本來以為王堯為被阻的事該發(fā)牢sao,可見面后他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你怎么了?”王堯有些驚訝,“是剛睡醒嗎?”他下意識看手表,“都快十一點了。” 刑懷栩撫著額頭,眼下青黑一片,“昨晚睡的晚。”她說完這話,轉(zhuǎn)身就走,兩步后才發(fā)現(xiàn)王堯沒有跟上來,疑惑道:“進(jìn)來啊。” 王堯站在玄關(guān),“沒有拖鞋嗎?” 這個家很少接待過客人,鞋柜里的室內(nèi)拖鞋只有兩雙,一雙刑懷栩的,一雙康誓庭的。 刑懷栩的那雙在她自己腳上,剩下那雙,明眼人都知道是誰的。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王堯卻很自然踩進(jìn)康誓庭的拖鞋,并開玩笑道:“栩栩,以后來你家做客是不是還要自帶拖鞋和碗筷?” 刑懷栩揉揉頭發(fā),嗤笑自己杞人憂天,“什么時候回來的?呆多久?” “回來兩天了,后天就走。”王堯坐到沙發(fā)上,仰頭去看刑懷栩的時候,正好和她四目相對,“我是專程回來看你的。” 刑懷栩攏攏散亂的頭發(fā),沒有接腔。 王堯神色黯淡道:“你mama的事……很抱歉當(dāng)初我沒有趕回來。” 刑懷栩搖頭,“沒關(guān)系。” 即使他回來,也不能改變什么,不過是徒添傷感的人,況且,王堯難得主動離開,王家必定把握機(jī)會看牢他——這世上有那么多不愿打擾他的人,也不知是好是壞。 刑懷栩當(dāng)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王堯卻心有戚戚,暗中打量她的臉色,“這半年,你還好嗎?你瘦了很多。” “總會過去的。”刑懷栩微笑,十分坦蕩地?fù)Q話題,“你在國外怎么樣?” “挺好的,以前一直想學(xué)沖浪,現(xiàn)在已經(jīng)玩得很好了。”王堯興致勃勃道:“我還在我們學(xué)校的橋牌比賽里拿了獎,連你都未必能贏我了。” 刑懷栩不置可否,又問:“有和嗣枚聯(lián)系嗎?” 王堯搖頭,“沒。她的事我聽說了……她現(xiàn)在還好嗎?” “有陣子不太好,現(xiàn)在看起來好一些,卻總是獨來獨往。”刑懷栩說:“你既然回來,要去見見她嗎?” “不了。”王堯說:“她過去也是心高氣傲的女孩,現(xiàn)在未必愿意見我。” 刑懷栩點頭,也知道不可強求,“她會越來越好的。” 王堯瞥她一眼,微嘲道:“栩栩,你以為發(fā)生那種事后,我家還會接受嗣枚嗎?我媽和夏姨關(guān)系再好,發(fā)生在她身上的笑話已經(jīng)成了鴻溝,誰也跨不過去。我早就說過,我和嗣枚是不可能的,無緣也無分。你一心一意想撮合我和嗣枚,結(jié)果到最后,不也是你親手拆散了我們嗎?” 刑懷栩默然。 “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喜歡我多一些,還是喜歡嗣枚多一些,否則為什么總看見嗣枚喜歡我,卻看不見我不喜歡她。”王堯看著她,眼里在笑,眼底卻有些冷,“說到底,我們都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自己的人生就算了,別人的人生就別想著照顧或攪擾了,沒有意義的。” 刑懷栩靠在沙發(fā)上,摁了摁額角,熬夜的面容疲倦無神。 “不舒服嗎?”王堯立即問。 刑懷栩搖頭,“沒事,缺覺而已。” 王堯坐到她身旁,伸手探她額頭,“沒有發(fā)燒吧?” 這動作他們過去經(jīng)常做,刑懷栩一開始沒太抗拒,可等王堯的手滑到她臉頰上貼著時,她真真切切感到了不適。 她站起身,久別重逢的喜悅被沖淡,人又變得懶洋洋,對誰都愛理不理,“我去找些東西吃。” 王堯目送她離開,沒有言語。 從廚房熱了牛奶出來,刑懷栩見王堯正站在客廳陳列柜前看她和康誓庭的婚紗照擺臺,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姿勢隨意,眉宇間全無芥蒂,加上身形改變,整個人看上去篤定自信,隱約還藏著點飛揚和漠然,和刑懷栩記憶里委屈痛苦的男孩判若倆人。 刑懷栩微微皺眉。 她希望王堯好,可她也太了解他,窺一斑而知全豹。 王堯回頭見到她,隨口問:“康誓庭呢?” “不在家。”刑懷栩已經(jīng)起了疑心,直接道:“你是明知道他不在家,才來找我的吧?” 這話出口,王堯臉色微窘,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握起,“我是聽說他出國了……” 刑懷栩的眉皺得更深,“然后呢?” 王堯猶豫片刻,抓抓頭發(fā)后走近刑懷栩,“栩栩,你不要防著我,我們好好聊聊不行嗎?你知道,我從來不會害你。” 刑懷栩點頭,“我知道。” 王堯如釋重負(fù),笑道:“其實這一年,我想清楚了一件事。” 刑懷栩問:“想清楚什么了?” 王堯堅定道:“除去那些家庭和人際因素,我想清楚你為什么選康誓庭,而不選我了。” 刑懷栩盯緊他,有一種該來的總歸要來的感覺。 “女孩因為早熟,她們的長大總在同齡男孩的猝不及防間,因此小男孩常常弄不明白小女孩的心思,也看不清楚她們的成長。身體拉開的距離往往和心靈隔閡的程度成正比,這是我和你青梅竹馬卻有緣無分的最大原因,尤其你還比普通人早慧,在你眼里,我一直都只是個小男孩,而不是男人,對不對?” 深吸一口氣后,王堯接著說:“你的情況很特殊,你等不到我從一個男孩進(jìn)化成男人。你一路看著我經(jīng)歷量變,卻不給我機(jī)會實現(xiàn)質(zhì)變,因此不管我多么一廂情愿,只要你不愿意等,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jī)會,是不是?” 刑懷栩張嘴要說話,卻又被他搶先道:“你一開始選康誓庭,不是因為你愛他,而是因為在當(dāng)時的情形下,他是最適合的那個人。他在你眼中是男人,有一個可以支持你的家庭,有一份能幫助你的事業(yè),而我只是男孩,換做任何人,都會選他。” “我輸給他,不是輸在感情,而是輸在條件上。”他說得萬分肯定,好像刑懷栩的任何反駁都只可能是借口。 刑懷栩仔細(xì)想了想,認(rèn)為王堯說的這些也不是全無道理,他是對的,只不過選擇性忽視了當(dāng)初她說過最決絕的那個理由。 她不愛他。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沒有例外。 “王堯。”刑懷栩平靜道:“你既然看清楚了開始,為什么不一起看清楚后來?” “我輸在開始,自然要先從開始改變。”王堯理所當(dāng)然道:“栩栩,再給我兩年時間,我會變成你真正需要的那種男人,到時候不管發(fā)生任何事,你都不用再擔(dān)心。” 刑懷栩嘆氣,好像一切回到當(dāng)年的老屋,所謂的時光與改變都是假象。 她其實不太能理解王堯,何至于執(zhí)著一個人到這種地步? “這就是你想明白的事情?”她問。 王堯用力點頭,“你需要的東西,我會一樣樣得到,到那時,我會像個男人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 “愚蠢。”刑懷栩冷漠道:“愚不可及。” 王堯有剎那面如死灰,可很快又脹紅了臉,“我已經(jīng)決定了!” “我這輩子只結(jié)一次婚。”刑懷栩轉(zhuǎn)了轉(zhuǎn)牛奶杯,有些蔫,有些煩,“我想再去睡會兒,如果沒其他的事,你先回去吧。” 王堯拉住她的手,“結(jié)婚又怎么樣?你當(dāng)初是出于利益考量嫁給康誓庭的,等到將來有更好的人出現(xiàn),為什么不能再出于利益考量離婚?” 這話不好聽,刑懷栩卻不生氣,她只搖頭,“結(jié)婚確實要考慮利益,可利益不是婚姻的一切。” 王堯冷笑,“你想說你愛上康誓庭了嗎?” 刑懷栩認(rèn)真點頭,“嗯,我確實想和他過一輩子,因為我愛他。” 她說得直接,王堯反而啞然。 刑懷栩抽出手,端著牛奶杯要走,王堯喊她,“栩栩!” 刑懷栩沒有回應(yīng)。 “刑懷栩!”王堯大步追上來,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拽。 牛奶瓷杯落到地上,轉(zhuǎn)瞬碎裂,乳白色的溫?zé)崤D虨⒘诵虘谚蚝屯鯃蛞簧怼?/br> “王堯,”刑懷栩被王堯緊緊抱在懷里,聲音是克制的慍怒,“我不喜歡這樣。” “你不喜歡怎樣?”王堯也激動道:“我生氣出國一年,你從不聯(lián)系我,反正也當(dāng)不成朋友了,我還有什么顧忌的?喜歡什么就去爭取什么,你本來就是我的,是康誓庭趁我不注意把你偷走了!” “你不就是嫌我現(xiàn)在懦弱無能嗎?可王家終歸是我的,等我繼承了我家,我絕不可能比康誓庭差!”王堯氣急敗壞地叫囂,“我以為你至少會勸我回來,我在國外等了你一年!栩栩!我再也不要傻子一樣等著你了!我會變得強大,我會變成你需要的那種人,到時候你還有什么理由不選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