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這個魂魄強弱捉摸不透,他試圖殺死對方失敗了。稍有松懈,一念之差就難以控制,洛明川打算將自己也封印在深淵,與之不死不休。 他為殷璧越療傷,由飛來的青翼鸞傳信,算好時間請人接師弟回去。交代滄涯山的大小事宜,只說自己尋了一處閉關(guān),歸期不定。所有事情安排的有條不紊,心靜如止水。 “我們是合籍道侶,合法夫夫!就算要死也該死在一起!你敢拋下我試試看!” 直到聽見這句時再忍不住,用力親吻了殷璧越。 之后想來還有些愧疚,似乎弄疼師弟了。 與他們一路走來的經(jīng)歷相比,這場告別太短暫,太倉促了。 只來得及落下一個吻。 那人見他沉思,嗤笑道,“一生算什么,他走了幾生幾世重回這里,你以為是來找你么?不過是一種修行歷練,為了得證大道而已。長長來路,恰好路過你。” 長長來路,歷盡艱險成大道。路過人間蕓蕓眾生,你也不過其中之一。 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閃過,洛明川怎會不明白其中含義。 是又如何?難道因為這樣就要將人藏起來,折斷羽翼,縛上枷鎖,毀去師弟畢生修行心血,只為了一己私欲? 洛明川不否認自己對師弟的占有欲,卻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 他開始運功,黑暗無邊的深淵里憑空起風,吹得他墨發(fā)與道袍翻飛,聲音依然平靜,“這次他要去哪里我隨他去。他從三千世界求道,我從三千世界求他。” 第106章 要是能從頭來過 殷璧越看清這個人的面目時,四周黑暗退潮般飛速失色。就像拂開了遮在眼前的云霧,心里豁然清明一片。 原來是他,果然是他。 即使從未見過,也能清楚的認出。除了真仙意凌霄,還能有誰? 殷璧越握著臨淵劍,怔怔看著眼前人。如攬鏡自觀,臨水照影,無端覺得極親近又極生疏。 那人一步步向他走來,目光渺遠漠然,直到毫無障礙的穿過了他的身體,繼續(xù)向前去。古樸的烏木冠,無紋無飾的白色道袍,清冷至極的神色。 誰為真,誰為幻?哪里分的清楚。 此刻身與魂分離,入不知何等境地,一切無法以常理度之,只剩本能的直覺。 殷璧越轉(zhuǎn)身隨意凌霄看去,發(fā)覺他們竟在通天雪峰之上。 大風凜冽,吹得雪花紛紛揚揚,二人袍角翻飛。視線被遮擋,看不清意凌霄對面站著的人,只望見一角墨色的衣袍。 真仙提著劍,劍上淅瀝瀝淌著血。身后是殘破的宮閣殿宇,還有一條鋪滿血光殘尸的路,觸目驚心。 無垠雪原在他腳下,漫天星斗在他頭頂。 這一幕如在昨日,與自己殺上通天雪峰時驚人的相似。 真仙開口說話,聲音微啞, “你叫我一聲師兄,就是與我有因果。佛不渡你,我來渡你。” 他語調(diào)極是平靜,沒有一絲動容。 殷璧越卻驀然覺得難過至極。像胸口落了一塊大石,壓的他無法呼吸。 這情緒不屬于他,是來自意凌霄的沉重痛苦。 怎么會這樣?世間一切苦痛都不過無能為力,而真仙已是通天修為,得證大道,也會有痛苦么? 既然難過至此,為什么不說出來呢? 殷璧越茫然的想到。 他拔足向前跑去,只想看一眼那個身穿墨色衣袍的人,即使沒有理由。耳畔是呼嘯風聲,本應是神魂狀態(tài)無所束縛的殷璧越,依然感到了極為恐怖的威壓。 不知他們又說了什么,意凌霄將臨淵劍拋給了對面的人。 劍身帶起颯然微風,那人反手接住劍柄,利落的抬手起勢,一劍橫來。 頃刻之間,雷鳴從九天之上接連炸落,飛揚的雪幕迸裂成粉磨,地脈劇烈震動裂開縫隙。 長劍挾血腥戾氣,無上威能,直刺真仙意凌霄。 殷璧越的神魂灼痛,咬牙奔上前去,直到終于看清那個人的臉。不由停下腳步,任憑地動山搖,轟鳴震耳,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那張臉與師兄足有七分相似。 近在咫尺,他伸出手去,毫無意外的穿過了那人的袖袍。須臾之間被無限拉長,分明毀天滅地的臨淵劍還沒有落下,鋪天蓋地的悲哀痛楚就淹沒了他。這情緒屬于誰,是他還是意凌霄,已經(jīng)分不清了。 視野隨之暗下來,萬物搖搖欲墜。此處空間像是要碎裂一般,一股力量撕扯著他離開。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伸出的手顏色變淡,身形消散的最后關(guān)頭,那聲‘師兄’終于喊了出來。 用盡力氣,卻連自己也聽不到一絲聲音。 但無比巧合的,同一時刻,那人薄唇微啟,低低喚了聲“師兄……” 與他無聲的呼喊重疊一處。 然后抬眼,越過意凌霄,竟往他的方向看來。 驀然對上熟悉的眼眸,殷璧越心神大震,幾乎以為對方看到了自己! 目光澄澈,無憂無怖。 像是隔著百萬年的漫長時光,遙遙向他看來。 大道三千,盡在他這一眼。 不過轉(zhuǎn)瞬。眼前世界就徹底黑暗下來,像是有什么東西訇然碎裂,回聲清脆刺耳。天地間是一片茫茫夜色,他一個人孤零零立著,再無活物,也沒有人聲。 浩如煙海的碎片記憶洪水般涌來,殷璧越被難以想象的痛苦沖擊。 遙遠的天外宇宙,一顆明亮的星星燃燒著冰藍色火焰。靜靜的散發(fā)著光芒,仿佛在注視著他,顯得冷漠又慈悲。 席卷全身的劇痛緩緩平復,記憶碎片飛速拼湊成畫面,連成片段。 到這一刻,那種至親至疏的感覺徹底明朗。 為什么師父說臨淵劍選了我?掌院先生的信任又是從哪里來的?還有了觀,無妄等人莫名的態(tài)度。 過往所有疑慮串聯(lián)成線,困惑迎刃而解,大夢方醒。 殷璧越想,因為我就是意凌霄。 百萬年前諸圣時代的真仙,如今群星時代的他。本來就是一個人。 就算再過百萬千萬年,滄海桑田,只要他記得來路,記得他是誰,那么這一切就從未變過。 最了不起的傳奇是他,最世俗的平凡也是他。 還沒有‘意凌霄’這個好名字之前,他是個小時候考試求不掛,愛看點升級打怪的熱血小說,心里有點中二的幻想的少年。長大之后朝九晚五,茶米油鹽醬醋茶。 那個世界里,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樣,不算rou絲,也不是男神,只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就連穿越都是最沒新意的方式——車禍胎穿。然后生活就成了故事,他成為了意凌霄。 作為一個智商上線的普通人,沒覺得自己能穿越就一定是開了掛的主角,小心翼翼適應新世界,學習新規(guī)則,按部就班的長大。開始修行,根骨勉強算得上不錯,卻常有莫名其妙的好運氣。 因為好運,也曾自我膨脹以為光環(huán)加身。然而生死之間屢次大兇險,如果不是他師弟相救,命都沒了,哪敢想什么主角,便安下心來求道。 百年漫長時光悠悠流逝,生活與此方世界汲汲問道的修士們沒有不同。他真怕自己會忘了過去。 所以唯一的惡趣味,就是用障眼法把劍譜寫進手札,參考前世大熱的瑪麗蘇修仙小說,起名叫《邪魅仙長冷俏妃》,在里面語氣調(diào)侃的記點瑣碎事。 寫的最多的,還是他名叫莫長淵的同門師弟。 最初是因為師弟長得比他帥,堪稱修行界最帥;修為比他高,堪稱年輕一輩最高。不管站在哪里存在感都突破天際。 后來是因為師弟對他好的沒有原則。 闖了禍有師弟收拾爛攤子,身陷險境有師弟設(shè)法相救,師弟得了什么天才地寶也第一個想著他。 意凌霄再想想拜師初遇時,自己壯著膽子去搭訕,“以后我就是你師兄了,有福一起享,有事我罩你!”,真是不要臉啊。 分明是一路都靠抱師弟大腿。師弟就是萬能的。 突破大乘之后,意凌霄收到了一封請柬,來自公認的修行界第一美人,請他參加師門圣人的壽宴。言辭冗長,大意是兩派交好已久,望日后切莫疏遠了。信末尾含蓄的表達了合籍意愿。 意凌霄散漫慣了,注孤生的沒看懂,拿著去請教師弟。莫長淵看了一眼末尾幾行,平靜道,“沒什么不對勁的,請你代表師門參加壽宴,我隨你同去。” 意凌霄放下心來,被師弟領(lǐng)著,哼著小曲上路了。 半路經(jīng)過匪賊盤踞山嶺,他們遭遇截殺,不過是普通的殺人奪寶者,以往也見過百十次。莫長淵卻殺意熾盛,性情大變,一路殺了個殘尸遍野,過路人都被殃及池魚。竟似有了入魔的征兆。 意凌霄擋了一劍才讓他清醒過來。 壽宴是耽誤了,折回師門路遠。意凌霄直接帶著師弟改道興善寺,聽說那里有最好的醫(yī)修,也希望師弟能學佛法,去魔性。 那時他想,如果興善寺治不好,再想別的辦法,總之不能放棄治療。 沒想到興善寺的講經(jīng)首座見到他們,說了‘當局者迷’四個字。 又指著天上兩顆星星對他說,“你是萬事順遂,登臨絕頂?shù)臍膺\之子。而他是災星降世,不僅與你氣運相克,且身陷惡業(yè),罪孽深重。” 說完就吐了血,不再說話。 意凌霄心想,難道我真是穿越來的主角,我?guī)煹苁欠磁桑?/br> 胡扯什么,老子不信。 莫長淵在幽暗的禪房里靜坐,意凌霄推門進來, “你真要留在這兒?我……我陪陪你吧。” “你回去。” “我怕你自己呆這兒難受。” “看見你我更難受。” 對他最好的師弟不想見他。意凌霄心灰意冷的出去了。 出門時撞見講經(jīng)首座的親傳弟子了觀,一臉慈悲相,據(jù)說是天生慧根,可怎么看都不舒服。 他在興善寺住了一月,莫長淵只與了觀論佛法,見他時極為冷淡。 意凌霄終于確定師弟交了新的朋友,卻還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