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凈海接道,“可洛施主練的不是迦蘭瞳術,是‘天羅九轉’!”他轉向殷璧越,“殷施主現在醒悟還來的及,我佛門慈悲,最講道理。之前你的種種冒犯,大可既往不咎。” 殷璧越感受到洛明川的身體明顯僵硬一瞬。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先前凈海將他引開,是因為不想對上兮華峰,更是因為忌憚劍圣,所以不會對自己出手。只會困住洛明川。 興善寺沒有亞圣,卻有一座金光大陣。到時候即使洛明川的師父正陽子來要人,說不好還要被拿天下蒼生講道理,若是不聽佛門的道理,也有金光大陣相壓。 更為可怕的是,方才凈海提到掌院先生與無妄法師。 這件事情的背后,很可能代表著不止一位亞圣的意志。 其中曲折,殷璧越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七七八八,但他朗聲大笑,“好一個慈悲的佛門,好一個冠冕堂皇的道理!” 眾僧人聚攏而來,皆怒目而視。 凈海喝問道,“你敢在佛前拔劍?你敢不敬佛祖么?!” 方才凈云法師出手,還能算的上佛前除魔衛道,可殷璧越此時若要拔劍,立刻就成了眾僧眼中的邪魔。 ‘不敬佛祖’的帽子扣下來,再心性狂傲的修行者也會生出幾分猶豫和忌憚。 但絕不包括劍圣和他的弟子們。 如果站在這里的是燕行,他會想起師父的教誨,然后用回答抱樸宗長老的方式,反問道,“佛祖一沒生我,二沒教我,我做什么要敬他?” 但殷璧越不是燕行,他不會謗佛。 他此時只是平靜道,“我不信佛,我什么也不信……但如果非要信點兒什么,我信師兄。” 什么魔尊轉世,什么天羅九轉。 你們這些和尚說的話,我半個標點符號也不信。 第59章 并非回不了頭,而是不愿回頭。 殷璧越說完這番話,煌煌佛殿如黑云壓頂。 眾僧人臉色陰沉如墨,恨不得登時除去這兩個不知敬畏的魔頭。 凈海寒聲道,“既然如此,就休怪貧僧不客氣了……” 他輩分極高,自從六百年前邁入大乘境,何時有人違逆過他。今日煞費苦心的勸導殷璧越已是用了極大的耐心,眼下見人執迷不悟,也不愿再講道理了。 殷璧越和洛明川對了下眼神,都沒有按套路出牌的意思,兩人方才看似怒而爭辯,實則將這些僧人的修為強弱打量清楚。 此時不待凈海把話說完,就搶先發難! 殷璧越身形飛掠,劍鋒橫斜,直向修為最高的凈海凈云刺去! 沒人想到他一個破障期,竟然一出手就對上了兩位大乘境。 他劍身如江河開山劈石,滾滾奔涌,佛殿里的經幡華蓋揚起,好似兩岸的碎石與浪花飛濺! 聲勢之浩大,如一條滄江出現在佛殿之中。 可在大乘境眼中,只是孱弱如細流,不堪一擊。兩位僧人顧及他是劍圣弟子,未曾用全力,卻是誓要將他留下來。 抬手結印,金光虛影霎時封鎖了劍勢所有來路。 同一時刻,洛明川一記佛門大手印,直壓殿中修為最弱的知客僧與執事。 佛殿中金光護持,佛門功法施展出來更增威勢。他方才與凈云對掌不落下風,此時猛然出掌,霎時在圍困中轟出一個缺口。 而殷璧越的劍勢眼看就要與二位大乘境的佛印相擊,誰料一擊未中,身形卻飛速向后掠去! 洛明川晚他一步,擋在他身后,一手與凈海凈云的佛印對掌,一手袖風輕拂拍向殷璧越。 兩人幾乎同時從缺口飛身而出! 沖出佛殿之外,直直向寺中后山奔去! 整個過程不過須臾之間,配合之默契,沒有毫厘之差! 他們知道若是趁對方不備,暴起發難,還有一線生機脫困而出。相反拖得越久,因為境界差距,形勢越不利。 所以殷璧越一劍‘江來江去水瀠洄’,看似浩大,實則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與凈海凈云交手。 江河奔流一往無前,卻在該轉彎時轉彎,該回折時回折。 毫不猶豫,自然流暢! 但他沒想到,最后凈云凈海的佛印追上時,洛明川沒有全力對掌,而是先拂袖施力,將他送出殿。將所有攻擊加諸己身。 兩人分秒不停,飛掠過重重佛殿的屋頂,真元運轉到極致,幾乎要脹裂經脈,一息之間便躍出十余丈。 因為山門處定有僧人重重埋伏,更是寺中金光大陣的陣眼所在,最難突破。此時只能兵行險招,朝后山奔去而去。 他們身法極快,但大乘境的威壓來的更快。 凈海只是心念一動,就從佛殿中消失,攔在了兩人去路之前。 而凈云緊隨其后,封住了他們的的退路。 這樣的境界差距,足以讓人絕望。 更遑論成百上千的灰袍僧侶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來。他們在佛殿的屋頂飛掠,那些僧人也不上來,就在地上疾走。 但是開始念誦佛經,聲音低沉而整齊,匯聚在一起,就生出磅礴的力量。 在回聲如潮的佛經中,整個興善寺被一圈直上云霄的金光包圍。 ‘佛印金光大陣’就此開啟,經文不止,大陣不滅。 凈海神色沉靜而漠然,一手轉動佛珠,一手握金色禪杖,不動如山。 待二人近前,禪杖猛然震動,杖首四環相擊,聲音如鐘如鈴,遠遠傳開,震耳欲聾。 禪杖本是作佛門中敲打警醒念經困乏的僧人之用,最是寶相莊嚴,威勢浩大。而凈海這一記名作‘大慈悲杖’,是他畢生絕學,眼下全力施展,屋檐上的金瓦都隨勁氣飛射而出。 洛明川不退反進,速度仍分毫不減。沉舟劍豎握于身前,亦如一柄重逾千斤,不動如山的禪杖! “錚——” 大慈悲杖與長劍相擊,聲音振聾發聵,空中翻飛的無數金瓦炸裂成細碎的粉塵。 洛明川嘴角溢出血線,但是腳下未退分毫。 凈海看著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還有使出的一模一樣的‘大慈悲杖’,冷聲道,“果然是魔頭……” 與此同時,殷璧越回身對上了后面的凈云,無數道刺眼的光線從他劍身上噴薄出! 蓋過重重金光,像一輪明亮無比的太陽出現在佛寺之中。 毫不猶豫,他此時一出手,就是最強的一劍。 劍圣的青天白日劍! 倚湖劍似是完全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憤怒而決絕,劍嘯凄厲刺耳,刺透浩大的經文念誦聲,直入云霄! 這一劍甚至比他在重明山下施展出的更得真義,威勢更甚。 凈云雙手合十,低眉垂眼,嘴唇微動,開始默念經文,而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竟然泛起淡淡金色。 待劍鋒逼近面門,他依然站在那里,只是通身如真金鑄造,熠熠生輝。神色悲憫而冷漠。 就像一尊真正的佛。 正是佛門神通‘無量法身’。 人間最強的劍對上了天上莊嚴的佛。 凄厲的劍嘯戛然而止,如泥牛入海,劍身明亮的日光斂入恢宏佛光之中…… 預料之中,殷璧越沒有失望,他知道自己不是劍圣,就算學會最強青天白日劍,也不過得一兩分真義,如何能破的了大乘期的‘無量法身’? 所以他出劍的同時,左手微動,一串小葉檀佛珠直襲凈云面門。正是重明山下,皆空寺強者給他的開山禮。 但下一刻,殷璧越神色陡變,因為他的劍,當真刺破了金襕袈裟,在對手胸前留下細微的血痕。 凈云微怔。 他化解了青天白日的劍勢,卻沒能擋住倚湖的劍鋒。 這是不可思議,違背常理的事,但確實發生了。 不待他動作,一串佛珠迎面而來,飛速暴漲。他認出這是皆空寺的法器,心下遲疑,僅是一個瞬間,這串佛珠就在空中猛然爆裂! 殷璧越毫不猶豫的抽身回撤,他知道劍鋒的深度已到極限。同一時刻,洛明川和凈海的‘大慈悲杖’不分伯仲,但他手腕一翻,劍身橫斜,身形直退,與殷璧越一同向后山飛掠。 他們的目的始終是突圍,并非要與大乘者分高下。 而身后的佛殿金頂,承受不住斗法的威勢余波,轟然倒塌! 但灰袍僧人們的誦經聲片刻未曾停止。 聲音越來越大,如疾雨驟風,雷鳴閃電,落在殷璧越和洛明川耳中,幾乎要將心脈震碎。 凈云和凈海沒有再追。 寺中也不再有人阻攔他們。 因為‘佛印金光大陣’已完全開啟。 整個興善寺,如被扣上了一只鐵碗! 兩人一路疾馳,無暇顧及傷勢,任由周身骨骼如碎裂般劇痛。 殷璧越神色冷漠,握緊了劍柄。血流順著劍鋒淌下來。 這自然不是凈云的血,‘無量法身’沒能震斷他的劍,威壓卻險些順著劍鋒而上,震碎他的識海。 他看了一眼洛明川,才發覺他將右手與沉舟劍綁在一起,鮮血浸透了從道袍上扯下的布條。 現在想起,似乎在殿內與凈海凈云對掌時,就聽見了骨骼的碎裂聲,原來那時候,洛明川的腕骨便已經碎了。 這只是能看出來的傷害,不知道肺腑和經脈又傷的多重。 按理說,兩人今日能與興善寺最強者越境一戰,足以震驚修行界。 到這一步,早已是山窮水盡了。 陣法的邊緣愈來愈近,僅是靠近,其中蘊藏的無上威壓便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