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被對手砍斷榆枝又逼出真劍,這樣的變數與壓力下,殷璧越本應心慌氣短,自亂陣腳。 事實上,他從未覺得有過哪一刻比此刻更清醒,更有底氣。 因為他手中有劍。 劍就是底氣。 這種情緒他以前從未意識到。 縱然這把劍不能為他所用,但不得不承認,經歷過無數個練劍的日夜,他已離不開它。 既已出鞘,何須顧慮? 刀鋒入骨不得不戰,倚湖劍在這一刻,似乎終于肯感應到主人的心境。 長劍順刀鋒而上,抖落泠泠清光。 陳逸臉色更白,萬鈞之力順著刀柄傳上手腕,仿佛一座大山落在了他的刀上。要壓垮每一寸骨骼經絡。 殷璧越的劍方才出鞘,就用了最霸道的一劍。 是劍圣自創的‘小重山’劍訣。 在滄涯山上,他曾見君煜在斷崖邊練過。 就像拔劍是危局中的本能一樣,這一劍也是他的本能應對。 萬山來阻,憑何攬月? 陳逸刀勢將盡,卻來不及抽刀回身,因為殷璧越下一劍已經到了。 兩劍連的緊密至極,如同‘鶴唳云端’與‘風蕩中川’,好似沒有空隙。 劍圣的小重山很多人不敢置信,但是這一劍,幾乎每個人都認得。 “寒水!” 是殷璧越上場對戰中的唯一一劍。 寒意從千瘡百孔的擂臺陣法中激蕩而出。 長劍破開刀勢,一往無前。 這場對戰一波三折,變局太快。 濂澗宗弟子方才沉醉在漫天月華中,來不及反應,轉眼就是寒意浸透心底。 陳逸面無血色,在劍勢之下搖搖欲墜。 驚呼乍起。這一劍去勢如此迅猛,下一刻必將血濺三尺! 甚至已經有人閉上了眼睛。 一息之后,風平浪靜。 沒有劍與刀的錚鳴,也沒有劍鋒刺進血rou的聲音。 殷璧越的劍,停在陳逸右肩半寸遠處。他握劍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只有面色微白。 寒水劍出,本應覆水難收,卻戛然而止。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 但殷璧越自己知道。 這把劍依舊不接受他的真元,他只能用以往的方法出劍。但這場戰斗將他神識消耗枯竭,無法穩固劍上覆蓋的真元。 半寸遠時,真元已四散一空。 即使這一劍落下,也沒有本應有的威力。剛才他出劍時間很短,尚且不會被看出端倪,如果這一劍再落到實處…… 所幸及時收劍。 陳逸神情微怔,“為什么?” 不止是他,每個人都等著殷璧越的答案。 陳逸的人像他的刀一樣簡單,想問什么就問出來。就像剛站在擂臺上時,他脫口而出的那番話。 殷璧越覺得這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對手,所以他決定說實話,“我沒有手下留情,只是力有不逮。” 陳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殷璧越余光掃到臺下,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表情。 就好像……他在撒謊一樣。 他甚至能聽見人群中的竊竊私語,“劍勢磅礴而去,如大江大河開山劈石,說力有不逮……怎么可能?” “為什么冒著被劍勢反噬的危險也要手下留情?” 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了,殷璧越有些惱怒,脫口而出,“我沒有那么好心,真的是力有不逮!” “叮——尊敬的用戶您好,好久不見。反派臺詞‘我沒有那么好心’出現,條件成立,光環激活!” 殷璧越徹底懵了。 他可以對天道發誓! 他早就忘了身上還加著個‘反派兇神惡煞’光環! 自從進入葉城,他的心境有諸多變化,即使面對敵人或對手,也沒做過什么‘目光如刀’‘冷冷的笑’,沒說過‘我本來就不是好人’。 但是,這一次! 蟄伏已久的光環!怒刷了存在感! 他站在風里,內心一片凄寒蕭索。 我只是想裝個x。 為什么……這種時候…… 要拉仇恨值…… 第41章 黃昏 殷璧越感覺到場間氣氛頃刻變了。 每個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都是說不出的復雜。 他收劍回鞘,看見陳逸笑起來,還對他拱手為禮,“今日一戰,心服口服。” 殷璧越心懷僥幸的想著,這個假冒偽劣高仿光環,也拉不了多少仇恨值嘛。 于是他也還了對方一禮,“承讓。” 執事弟子高喊道,“本場結束,滄涯山殷璧越勝——” 這場比試跌宕起伏,稱的上精彩絕倫,卻沒有人流血受傷。 雙方以端正而平靜的見禮開始,也以同樣的方式結束。 殷璧越走下臺,滄涯山弟子們已迎了上來。目光似喜似悲,還帶著某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看的他極不自在。 下一刻,人群分開,他對上了洛明川的眼。依舊是清澈如洗的琥珀色。 眼底帶著淺淺的關懷與擔憂,開口沉聲問他,“可有受傷?” 一如他第一場比試結束時。 那一瞬間,殷璧越突然覺得很安慰。 不管這個世界怎么看他,洛明川看他的眼神始終沒有變。 管他什么仇恨值! 師兄在大太陽底下曬了這么久,還等著我扶他回家呢!~(≧▽≦)/~洛明川清咳一聲,言簡意賅道,“尚有些事,我與師弟先行一步。” 眾人這才露出恍然神色。 腳下的道路已爛熟于心,轉道小巷的時候,殷璧越扶上了洛明川的手臂。 寒水劍的未盡之意在經脈骨骼中肆虐,讓他不由靠的近了些。 又驀然覺得太近不妥,一貫持禮的師兄可能很不習慣。正想讓出些距離,就聽見洛明川誠懇道,“多謝師弟。” 不用謝~(≧▽≦)/~ ************* 兩人走的毫不遲疑,等場間眾人回神,背影已遠去到幾不可見,凝固成青天長空下的一個點。 議論和嘆息聲紛紛響起。 何嫣蕓感嘆道,“殷師兄這樣……還好有洛師兄看著啊。” 段崇軒不知該作何表情,對于自家師兄的性格,他比別人有更深刻的了解,“幸好以四師兄的戰力修為,不會被別人欺負。” 有人不同意,“殷師兄修為高深,戰力卓絕,可是萬一將來有人心術不正,要騙他呢?比如裝可憐搏同情?那怎么辦?” “殷師兄總是冷著一張臉!看上去就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樣!這太好了!” “對!雖然容易被人誤解!但也能震懾宵小!” 滄涯山弟子們聚在一起,對自家師兄的性格表示深切憂慮,最終得出結論,洛師兄一定要把人看好了!全滄涯群策群力,也一定要把人看好! 褚浣帶著濂澗宗的弟子上臺,將陳逸扶下來。陳逸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擔心,自己確實沒有受傷。 看臺上的曲堆煙也終于放下心來。 看臺上忽然有人宣了一聲佛號,眾人看去,見是一位皆空寺的灰袍高僧。 佛修一貫低調,尤其是皆空寺的佛修,身在鬧市也如禮佛堂。 子明是皆空寺講經首座的師弟,輩分和修為都擺在那里。但他不說話時,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說話的聲音和煦如春風,就像在念誦經文,“阿彌陀佛,師叔祖常說,我佛門弟子行走世間,并不是要因慈悲而處處退讓,而是需有‘菩薩心腸,金剛手段’。貧僧從前不懂,今天才明白,原來說的就是殷施主這樣的人。” 眾人心中感慨萬千,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抱樸宗的長老冷哼一聲,神色怨毒的低聲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