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要怎樣的身法才能完全避開這一劍? 只有下臺。 洛明川面色不變,然而手心已浸滿冷汗。 出乎意料的,殷璧越?jīng)]有動,他舉起了手中的枯枝。 他已經(jīng)驗證了心中的猜想,自然是要出劍。 抱樸七子不是為了湊人數(shù),他們七個,再加上一位強(qiáng)者,就是一個八卦劍陣。 主陣的乾卦,或許是一位長老,或許是掌門。乾為天,乾卦越強(qiáng),劍陣威力越大。 而何來是‘離卦’。 因為剛才的八道劍痕中,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 離卦最是清晰。 離為火。 他最強(qiáng)的劍是離火。 何以破離火? 自當(dāng)是寒水。 殷璧越最熟悉的劍,就是寒水劍。 他僅僅是舉起枯枝,熱浪便停了下來。 一道精純無比的寒意,從枝上溢散出來。 臺下的弟子們,驚奇的發(fā)現(xiàn),風(fēng)里竟有了涼意! 抱樸宗長老狠狠蹙起眉頭,滄涯山弟子們滿臉驚喜,青麓劍派方向,鐘山瞳孔微縮。 那位葉城供奉,始終是笑瞇瞇的模樣。 很多人都以為這場戰(zhàn)斗走到尾聲的時候,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 僅僅是因為,殷璧越抬腕起勢。 何來面色不變,劍勢已催發(fā)到極致!一簇烈火出現(xiàn)在劍尖! 他預(yù)感到殷璧越的變化,所以不會給對手多一秒的時間。 但不用一秒,殷璧越的劍已經(jīng)成勢。 最強(qiáng)的寒水劍,最快的踏山河! 寒意乍起! 盛夏的石臺上,凝起一層薄薄的冰霜! 然而僅是這樣,又如何足夠?! 他的劍,走的是與離卦相對的坎位。 眾人只見枯枝分明是向?qū)Ψ絼ι匣鹧娲倘ィ垡娋鸵c劍鋒相擊! 最終卻奇妙的落在了何來身上! “嗤!……” 精準(zhǔn)無比! 直直刺進(jìn)何來的右肩! 破障境的護(hù)體真元,就這樣被一截枯枝擊穿。 何來保持著出劍的姿勢,然而劍上火焰驟然熄滅。如他眼里黯下去的光彩。 他慢慢彎下腰,努力控制自己不露出痛苦的神色,最終還是咳出一口血。 guntang的血落在冰霜上,頃刻燒出兩個空洞。 他看著冰霜與血,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輸。 分明之前對方只有在自己劍下狼狽逃竄的份。 他的離火卦怎么會有漏洞? 難道對方比自己更了解八卦劍? 這不可能。 臺下眾弟子鴉雀無聲。 是因為震驚。這場戰(zhàn)斗一波三折,完全打破了他們的以往的認(rèn)知范圍。 要有多強(qiáng)的劍意,才能刺穿破障境的護(hù)體真元,他們無法可想。 看臺上的前輩強(qiáng)者們沉默,是因為尊重。 這場戰(zhàn)斗的節(jié)奏,從一開始就掌握在殷璧越手中。然而他甘愿最初被對方的劍勢壓制,直到找到破劍之法。 年輕一輩里,有這樣精于劍道的后生,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 殷璧越抽出枯枝,枝上滴著血。 何來踉蹌著跪倒在地。 然后,白發(fā)冷眸的少年問道, “何苦來哉?” 問完他扔下枯枝,自徑下臺。 何苦來哉? 這是殷璧越從上臺到現(xiàn)在,說的第一句話。 只有四個字,卻是連名帶姓,一針見血。像是回應(yīng)最初站在這里時,對方的那句‘運氣不好’。 他之前不說,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覺得沒有必要。 我是來戰(zhàn)勝你的,不是來聊天的,更何況我們不熟。 所以沒必要說給你聽,也沒必要說給眾人聽。 我來戰(zhàn)斗,然后破劍取勝,就是這樣。 第31章 相扶 殷璧越從臺上下來時,青麓劍派執(zhí)事忘了宣布勝負(fù),抱樸宗眾人忘了上臺扶人,滄涯山弟子也忘了歡呼。 夏日微風(fēng)吹過榆樹,靠近擂臺一側(cè)的繁茂枝葉,經(jīng)歷烈火與寒冰的摧磨,終于在風(fēng)中簌簌而落。 冰霜化去,臺上積著清淺的水泊,枯葉浮在上面。就像突然落了一場秋雨,洗去盛夏三伏天的燥熱,將肅殺的寒意帶到人間。 執(zhí)事弟子驀然回神,高聲道,“本場結(jié)束!滄涯山殷璧越勝!” 這就像一個訊號。不止是滄涯山弟子,連帶擂臺下許許多多的人,都在歡呼中揮起了劍,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開,遠(yuǎn)處的葉城民眾也跟著鼓起掌來。 抱樸宗的弟子撲上臺,一左一右的將面色蒼白的何來扶下來。 段崇軒高聲笑道,“四師兄,以后我給你端茶倒水遞劍,就全靠你罩我了!” 這自然是一句玩笑話,滄涯山弟子們都笑起來,紛紛向殷璧越道喜。 只有洛明川仍微蹙著眉,沉聲問道,“可有受傷?” 他這一問,眾人才想起來。這一場勝的太漂亮,以至于他們忘了殷璧越剛才直面那么熾盛的劍意,此時都擔(dān)憂起來。 殷璧越搖頭,“沒有。” 洛明川仔細(xì)打量著他,神色終于放松下來,“回去休息吧。” 滄涯山弟子自發(fā)讓出一條路,讓洛明川陪著他先回秋湖。 段崇軒原本也想一路走,但他舉目眺望,隱隱可見十余丈外一片彩裙花傘。 知道有了自己一路也是給師兄添麻煩,只好對他們二人道,“晚上秋湖再見,四師兄好好休息。” 洛明川和殷璧越向葉城走去。 他們一走,東邊看臺上兩位半步大乘的大人物也開始告辭,臺上長老們忙著起身行禮與重排坐次;青麓劍派執(zhí)事弟子們上去清理擂臺上的積水;抱樸宗那邊人早就走了一半,據(jù)說是抬著何來去找皆空寺的醫(yī)修去了。 鐘山和宋棠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了。 比斗依然在繼續(xù),只是擂臺邊上人少了很多。 殷璧越和洛明川走在葉城里。 今日小暑,烈日炎炎,將青石板照的光亮可鑒。 長街空蕩,沒有人聲犬吠,仿佛整座城都陷入了酣沉的午睡。 只有夏蟬不知疲倦的鳴叫著。 酷熱的夏日里,洛明川卻感受到絲絲縷縷的寒意,從殷璧越身上溢散出來。 從滄涯山到葉城,這一路上,洛明川早就發(fā)現(xiàn),平時他就體溫偏低,夜間猶甚。 段崇軒也曾開玩笑說,“走在四師兄旁邊特涼快,比揣著避火珠還清涼解暑。” 因為殷璧越長年在兮華峰寒潭邊淬練劍勢,染的一身寒氣入體。 這并不稀奇,武修的功法和靈修的天賦靈脈,都會略微改變修士的體質(zhì)。 但現(xiàn)在,殷璧越剛催使出寒水劍之后,這種寒意就強(qiáng)烈到不正常。 于是洛明川停下腳步,打量著少年的臉色,認(rèn)真問道, “師弟,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殷璧越默然。 他沒想到洛明川竟然這樣敏銳,分明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呼吸和步伐控制到分毫不差。 他確實沒有受傷,但畢竟是越境而戰(zhàn),‘踏山河’急劇消耗神識和心力,還有最后一劍全身真元傾盡而出…… 整場戰(zhàn)斗精神高度集中,此時驟然放松下來,便感到骨骼經(jīng)脈里,滲出絲絲縷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