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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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郎牽著青衣的手將她護在身后,木制的臺階在他們的腳下發出短促又沉悶的踏步聲。 青衣被這聲音弄得心一下一下的跳著,一時連走路都不敢用力。 她躡手躡腳的跟著黑三郎穿過昏暗寂靜的過道,熄滅的花燈搖搖欲墜的懸在上頭,倘若她抬頭仔細看一眼,便可發現那些花燈上橫七豎八的貼了幾張繪了金漆和朱砂的符紙。 溫玉的房間門窗緊閉,盡管之前青衣曾失控的弄出無數囚妖索來,但乍一眼看,他的房門竟能如全新的一般絲毫無損。 臨到門前,黑三郎忽然一臉凝重道:“要不然我們晚點再來吧?!?/br> “為何?”青衣緊張的手心都在沁冷汗,但不進去她的心里又會如釜上沸騰的粥一般鬧騰。 “我怕他又會故意試你?!彼谅暤溃叭绻阏娴南脒M去,切記一定不要看他的眼睛?!?/br> 青衣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后又十分乖順的躲在黑三郎的身后,并刻意低垂了頭。 然而就在黑三郎握緊了青衣的手準備推門而入時,房里的人仿佛也覺察到了他們的到來,竟主動開門迎客了。 房門洞開時的吱呀聲突兀得嚇人。透過低垂的眼簾,她看見原本寬敞的房間里站了好些人。 “小娘子……”開門的方舟悄聲道,“還請跟阿郎保持距離?!?/br> 聞言青衣的心又不自覺的咯噔一下,連帶著頭也不自覺的抬起了些。 然后她一眼瞧見右前方跪著兩個人影。 他們的半身隱沒在墻壁的陰影中,脊背筆挺,很是恭敬的單膝跪在床榻前。其中一個身披雪色的狐裘,另一個則拖了一地冗長的頭發,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青衣微瞇著眼再看兩眼,這才猛然發覺那兩個一動不動跪在地上的人影,正是胡嵇和賬房先生。 他們為何跪地?他們所跪的又是何人? 青衣好奇的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她疑惑不解的偏頭去看附近的方舟,卻發現方舟正一臉嚴肅的望著床榻。 床榻上只有一人,那人是誰,無需多想她也能知道。但黑三郎進門前曾切切叮囑不可看溫玉的眼睛,所以盡管她滿心好奇的快要瘋了,她也只能強行忍住。 于是她只能死死的盯著那雙從床榻上探出來的腳看。 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終于打破了滿室近乎凝固的死寂。 “胡嵇,這小娘子,不就是當初你求去的那個女娃娃嗎?怎的她滿身都是黑三郎的妖氣?” 一聽見對方提及自己,青衣便下意識往黑三郎身邊靠了靠。待感覺到黑三郎收緊手指,并將自己的手握的更牢之后,她這才定了心。 然后她轉頭目不轉睛的看著胡嵇,只見胡嵇微垂著頭,半響才低聲答道:“是我技不如人,這才將她輸給了對方。還請主人責罰?!?/br> 作者有話要說: 滾動,最近找工作焦頭爛額,刷簡歷都快刷哭了 ☆、第288章 主人3 “這有什么可責罰的。”寄身在溫玉體內的主人道,“姻緣這種東西,原是該你情我愿?!?/br> 他所說的話雖然很是淡然,但他的語氣卻有些怪異。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青衣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聽出不對來的豈止青衣,連跪地不起的胡嵇聽了主人所言之后,也越發壓低了頭顱。 一貫高傲的狐族,竟也有如此卑微的時候!青衣唏噓之余,心里對那神秘的主人又多了層畏懼。 沒有人敢再度貿然開口,昏暗的房間頓時又如一潭死水一般寂靜。 青衣目不轉睛的盯著溫玉那雙腳看了許久。那是一雙蒼白又秀氣的腳,有著近乎女子般細膩無暇的光潔肌膚,以及修的極為圓潤齊整的薔薇色腳指甲。 雖然房間里的燈籠已經滅了大半,但他的肌膚卻無光自亮般的散發出一層朦朧又溫潤的微光來。 青衣初時還道是自己眼花,但轉眸看一眼跪在他腳邊的胡嵇,卻發現往日驚艷絕倫的胡嵇卻半隱半藏在陰影之中。 她霎時明白過來,那近乎夢幻的微光絕非是溫玉自身所有的東西,哪怕方舟竭盡了全力無微不至的照料溫玉的rou身,哪怕他們極盡所能的在這房間里懸滿花燈,溫玉也絕不會如她現在所見的這個模樣。 有道是窺一斑而知全豹,雖然她如今所見的只是一雙腳而已,但就是那雙腳令她驀然生出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她現在看到的并不是溫玉,而是那個主人真實的面貌一般。 他必是如明月極光一般奪目的存在,不管身處何地,他都難掩自己那自內而外的光芒。 哪怕他的內在有可能并不像他顯現出來的模樣一般賞心悅目。 “對了!你們皆都是客棧的伙計,我也不會厚此薄彼。既然大家都在這里,那我正好可以問問。”靜默許久之后,主人突然又笑著道,“胡嵇敗在黑三郎手下另當別論,不知青衣是不是愿意歸黑三郎所有?” 胡思亂想中的青衣聞言略有些無措。她不知道這個主人到底是何種性情,也不知道他所想要聽得到底是怎樣的回答,單看胡嵇瞬間僵直的脊背,便叫她無比躊躇起來。 “我——”她猶豫數息,最后還是決定順應本心,“我選黑三郎——” “她自然是愿意!”原本默然不語的黑三郎也跟著重聲道,“除了我,她的心里絕不會再有其他人。” 他激動起來手勁便有些重了,青衣只覺自己的手被捏的有些生疼,但除了細微的蹙眉以外,她并不曾表現出其他不適來。 誰知主人卻是眼尖,一瞧見青衣隱忍不適,他竟親自下榻走過去了。 一時間眾人都有些驚慌,胡嵇更是直接站起來制止道:“主人你的腳——” “我的腳已經好了?!敝魅吮持致降溃斑@個身子雖然有些羸弱,但五感和手腳俱全,倒也好使。”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黑三郎跟前。 黑三郎面無表情的將青衣擋在身后,只是他忘了自己如今只是少年郎的模樣,終究是不夠遮擋的。 而暴露出半張面容的青衣更是緊張到無以復加。饒是她努力壓低了腦袋,但溫玉的身影依然明晃晃的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內。 只需要稍微抬頭,她便可瞧清對方的全貌,但她不敢。 他自帶的微光或許能讓溫玉的面容更為出彩,但他的眼睛卻會令她再度失控。 主人見青衣一味低眉順眼的垂頭不語,便笑著對青衣道:“說起來,你還是這個rou身的胞妹呢!怎的你現在都不抬頭看你阿兄一眼呢?你阿兄生的甚是儒雅俊秀,連我都十分傾慕。” 說著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并露出些許贊賞的神色。 黑三郎戒備的杵在青衣身前,待瞧見主人摸完自己的臉后又要伸手去摸青衣,他便咬牙低吼道:“不許碰她!她是我的!” 他一怒,房間里頓時便竄出了無數明火。 熱烈的火焰順著房梁和床幔飛快蔓延開來,懸在房梁下的所有花燈都噗噗作響的燒了起來,一時間所有人都被圍困在熊熊烈火之內。 饒是見多了大場面的青衣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旦有了危機的緊迫感,沉寂在她體內的季厘國血脈便忍不住sao動起來。盡管她自覺還能忍受和壓制,但那隱藏在暗處的囚妖索卻還是自發自動的從她腳邊飛竄了出來。 黑三郎連忙旋身將青衣抱在懷里,并湊近她的耳朵小聲道:“別怕,我們一會兒就走?!?/br> 青衣輕哼一聲,那些囚妖索這才憑空消失了。 與此同時,趴在青衣懷里的浴火似有所覺的動了動,若非青衣及時伸手壓緊了衣領,并隔著衣料極盡撫慰地拍了拍他,只怕他就要好奇的爬出來了。 雙子書童和東橋慌忙搶救收集已久的藥材和得用之物,而方舟迅速抖開件紅艷如火的斗篷,并用它將溫玉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 火鼠皮毛織就的斗篷不懼火,一旦披上了它,便可保溫玉無恙。 鳩占鵲巢的主人偏頭看方舟,待到方舟似有所覺的抬頭之時,他眉眼一動,竟露出個與溫玉如出一轍的微笑來。 方舟不為所動的回以嚴肅的表情。對他來說,他需要保護的,就只有溫玉的一具rou身而已。不管這器皿中盛了何種東西,他眼里心里,也只珍視這個容器。 因為他需要這個容器去容納另一個孤魂。 眼明心亮的主人覺出方舟的冷漠,便毫不猶豫的挪開了視線。 “你同我想的模樣不太一樣。”主人凝視著黑三郎的眼睛若有所思道,“據說當初你自薦要做三途川客棧的伙計時,看起來不過是略厲害些的大妖怪而已。轉眼你就脫胎換骨的變成了三途之主。一直以來,我還道三途之地的主人是我,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三途之主的名號,你要便直接拿去,我絕無任何意見。”黑三郎冷聲道,“至于其他的,你休想。” 主人微揚起頭哦了一聲,一雙眼卻徑直看向了賬房先生。 被盯住的賬房先生一邊將自己累贅的長發團進懷里,一邊貌似無辜地辯解道:“那時候他說愿意將自己白賣給客棧!他又勤快又厲害,胡嵇不在時,他還能鎮場,怎么看都是劃算的買賣。” 主人微惱的嘖了一聲,但賬房先生的吝嗇已非今日才有,自初來時,他便如鐵公雞一般一毛不拔,能白得一個與胡嵇比肩的伙計,于他而已,果然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事已至此,他再要責備賬房先生,卻是遲了。 再看著黑三郎緊張青衣的模樣,他料想自己現在定然是沒機會跟青衣接觸了,便又轉身慢慢的走向床榻。 他每走一步,房間里的火勢便跟著消減一分,等到他慵懶的躺回到床上時,整個房間里的火便全都熄滅了。 殘破的燈籠在半空中來回晃蕩著,仿佛隨時都可能墜下。但不等主人抬手示意,素來愛美的胡嵇便已忍不住出面善后了。 他的速度極快,甚是連自己的八條狐尾都派上了用場。不敢抬頭的青衣只覺身邊來回席卷過幾陣颶風,然后不等她回過神來,胡嵇便已抖著尾巴重新單膝跪在了他的主人腳邊。 “招伙計的事務,果然還是得交給胡嵇?!敝魅嗣嗣碌拇册#苁菨M意地笑道,“千萬年來,就只有無名和你最得我心?!?/br> “多謝主人夸贊。”胡嵇恭敬道,“主人對胡嵇恩重如山,胡嵇自當為主人身先士卒,萬死不辭?!?/br> “這等凡間兵將的口吻,你是幾時學來的?”主人奇道,“以往你在我跟前倒也算自在,為何今日你這般畏首畏尾的?你可是怕我因為黑三郎的緣故責罰于你?” 胡嵇脊背一直,忙凝聲道:“主人讓我做客棧的掌柜,但我卻暗中借職務之便中飽私囊,理應接受處罰?!?/br> “哦,聚寶盆的事??!”主人仿佛早已心知肚明,見胡嵇提及,便順意道,“既然你自己請罰,那便罰你再去尋一個如青衣一般靈氣逼人的尤物來吧!” “主人!”胡嵇大吃一驚,連忙抬頭求饒道,“這世間只一個太陰,我實在沒有辦法再找到一個。” “方才你自己要求罰,但現在你又拒罰?!敝魅苏Z氣異樣地嘆息道,“既如此,你又何必請罪呢?” “主人……”胡嵇閉眼艱難道,“我愿卸下掌柜一職,重新去凡間做那等魅惑凡夫俗子的妖狐——” “該魅惑的人皇和太子,你都已經魅惑成功了?!敝魅瞬粣偟?,“再說你現在出去,不是自己個兒往軒轅氏手里送嗎?我寧愿你花個百年千年的再找個太陰出來,也不愿白白折了你這左膀右臂!我的話你聽還是不聽?” 胡嵇貌若羞愧的垂了頭,好半天才細如蚊訥地應了一個“是”。 邊上的青衣先是驚異于胡嵇不同以往的表現,隨后又被他們對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所震。但還不等她理出頭緒來,就又聽得那個主人對黑三郎道:“左右你也是白賣進來的,所以我也不要你的贖身價了,從此時此刻起,你便再不是三途川客棧的伙計了。你現在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法海來了,你們怕不怕! ☆、第289章 主人4 此話一出,眾人皆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來。 “那青衣呢?”不知誰問了一句。 被提及的青衣下意識抬起頭來,一時不慎,竟與那個所謂的主人瞧了個對眼。 他果然如她所揣測的那般,整個人都在由內及外的散發出類似月暈一般的朦朧微光。溫玉那原本俊雅溫潤的面龐因了那微光而越發超凡脫俗,但那份超脫看起來就像是一張面具,只需要伸手一摸,它便會咔擦作響的碎裂開來。 他的眼是猶如泥土一般的深褐色,既厚重又暗沉。但說來也是奇怪,此刻那張虛假面容的光彩遠遠超過了這雙眼睛,以至于青衣一眼掃去,最引她在意的卻不是那雙有可能使她失控的眼睛,而是他那張不自然的笑臉。 她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主人有心減弱了那雙眼睛的威力,但為保險起見,她驚詫一瞥之后,便馬上轉過頭去了。 “青衣——青衣啊——”主人如同猶豫般的仿佛念著青衣的名字,然后他看著黑三郎那張似怒非怒的臉一字一頓道,“青衣是我們花了大價錢買下來的伙計,而胡嵇這些年又在她身上傾注了頗多心血,她自然是要留下來,并且,她也將永遠留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