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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三途川客棧在線閱讀 - 第131節

第131節

    因昨日酒釀子來的動靜太大了些,她就將王得財和他那幾乎要成了酒桶的同伴給忘了。這會兒她正絞著手帕在那里猶豫水缸里剩下的水是拿去洗漱還是留著應急,王得財就拖著恢復形體樣貌的林緒言橫沖直撞的撲到了她的跟前。

    青衣略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氣喘吁吁的王得財,又看了看大變樣的林緒言,半響才反應過來這是昨日的傻胖子。

    “青衣小娘子,糟了糟了!”王得財簡直像是巴上了青衣一般,一出事就跑來求救,“昨天因為那個妖怪突然出現,害得林頭領斷了好一會兒的清水。雖然后來我趕著找了個水桶續上了清水,但是他的情況卻變得越來越糟。原來已經能條理清晰的說話了,誰知半夜下來,他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問什么他都沒反應!所以今兒客棧一開門我馬上就帶著他來找你了,這可怎么辦好?可不可以讓妖怪大人再幫我們看看?”

    “東橋呢?”青衣第一反應是問東橋的情況,見王得財一個勁兒的搖頭說不知,她便蹙了眉認真的看著林緒言的臉。

    林緒言有著極為健朗的體魄,他原就是征戰沙場多年的武將,就算現在已經退居二線,成了任憑嬌娘差遣的護衛隊,但是在青衣看來,他身上依然殘留著些許揮之不去的武將的感覺。特別是當她看到那道橫貫側臉的刀疤的時候,她便不由得想象著他與敵方廝殺時的場景來。

    然而就是這樣一具蓋滿勛章的身體,卻有著一雙充滿瑟縮神色的眼睛。每當青衣試探直視他的眼睛的時候,他便會驚慌失措的偏過頭去。

    “你讓他泡了多久?”青衣隱約猜到了原因,但為保險起見,還是開口要跟王得財確認一下。

    “……大約丑時?不對……好像是寅時?我……我也記不清了,后來我累得頂不住,不小心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就發現他泡在酒氣沖天的水缸里不言不語的。”王得財愁眉苦臉的答道,“那個護衛我們的伙計又是棵不會說話的樹,除了護衛其他啥也不管……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青衣暗暗嘆了口氣,心道果然如此。王得財沒有發現井水已經叫酒釀子給弄成了酒水,還在那里不停的打水給林緒言泡,以至于原本好了大半的林緒言生生叫酒水泡壞了。

    “東橋——東橋——”青衣馬上就開始找起東橋來。

    “小娘子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么?”東橋幾乎是應聲出現了,他挽了袖子,光裸的手臂上還搭著一塊半濕的手巾,顯然是匆忙趕過來的。

    青衣直奔主題的吩咐道:“你快看看這個人還有救不?昨夜他在酒水里泡了小半天了。若是有救就救他,若是沒得救了……”

    東橋見青衣遲疑,便貼心的接口道:“小娘子,這個人原先還有的救,現在是沒得救了。”

    王得財聞言整個人都有些傻住了,他不知所措的看著青衣,瞧著那眼神,依稀還存有叫青衣救命的意思。

    青衣先是一愣,半響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忙你的吧。”

    東橋恭敬的點了點頭,臨走前不忘提醒青衣道:“小娘子,我釀的酒已經出窖了,還請小娘子務必品嘗一下。”

    青衣略點了點頭,待要繼續做飯,又被巴巴看著自己的王得財弄得有些膈應。

    “你方才也聽見了,這個人已經沒救了,這輩子興許都要這么傻下去了。”無奈的放下手里工作,她很是正色的勸王得財道,“既然事已既此,你快些送他回家去與家人見最后一面才是正理。另外,你可知你弟弟前陣子來過這里?”

    “并——并不知——”王得財有些結巴的反問道,“得福他——他還好嗎?”

    “他運氣不錯,這次也是全手全腳的離開了。”青衣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王得財,如實道,“你們兄弟兩個走的道兒相差甚遠,你若有心尋他,不若換點渡資去三途河。”

    “不用了……”王得財垂頭搓了搓鼻子,很是消沉的道,“我這個大哥……沒臉見他,他若能當我已經死了就好了……”

    說罷他又抖了抖肩,仿佛是在忍淚一般。

    青衣恍若未見的拿起刀嚓嚓嚓的切起菜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之后,王得財終于重新振作起來,他拉著失心的林緒言,對著忙碌中的青衣無聲的鞠了躬,然后就那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替他們結賬的是黑三郎,當王得財小心翼翼的將銀錢遞給他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微微揚了下下巴,示意渡資已放在柜臺上了。

    王得財哪敢跟黑三郎叫板,當即摸了銅板就走人了。臨到出門時,正好與一位氣勢逼人的客人擦肩而過。

    黑三郎原本還在為王得財走了而覺得高興,不曾想才走了個討厭的凡人,就又來了個煞星似的妖怪。

    當饕餮大刺刺的坐下來開始要酒做菜的時候,他暗暗切了一聲,然后腳下一動,卻是朝廚房遁去了。

    這會兒青衣才做好了幾道菜,正準備端出去,就見黑三郎一臉不快的進來了。

    “你別出去了,那個挑剔的饕餮來了。這些菜我先端出去給他當下酒菜,酒水也備妥了,我一會兒就去倉庫提出來。”黑三郎一面說著,一面接了青衣手里的菜碟子道,“待我打發走了他,再來找你。”

    “好……”青衣巴巴的看著黑三郎出去應付饕餮,單留她一個人在廚房等著。

    饕餮固然不是好對付的家伙,但黑三郎脾氣也不小。不一會兒,青衣便能隱約聽到饕餮抱怨的聲音。

    青衣無意識的轉了幾圈,偶然間看見角落里的木桶,想了想就上前細看起來。

    這木桶里裝的便是東橋在短短一天內做出來的玉冰燒,說來也奇怪,不過是兩天功夫,這里頭的酒就如同發酵陳釀了數月的酒一般,青衣便是隔著密封的桶蓋,也能聞見濃郁的酒香。

    這酒,已然是可以喝了。

    如此一想,她手下一動,卻是一口氣挪開了桶蓋。

    木制的桶蓋一開,一股更濃郁更醇厚的酒香頓時撲鼻而來。來不及掩住口鼻的青衣叫酒香一熏,登時就頭重腳輕起來。

    “哼哼——什么味道?好香的酒——好香——”原本醉的已經人事不省的高師傅被這酒香一勾,硬是醒了過來,他踉蹌著沖到了木桶前,俯身對著木桶就開始牛飲。因他的動作太猛了,險些沒把木桶撞翻了。

    邊上的青衣被高師傅的胳膊撞了一下,霎時就清醒了過來。她晃了晃腦袋,對著半身栽進木桶里吸溜酒水的高師傅很是目瞪口呆。

    “嘖嘖嘖,聞著味道,這酒應該不錯,可惜了。”青衣嘆息一聲,她不忍再看高師傅糟糕的樣子,當下就轉身眼不見為凈了。

    除去高師傅如同豬拱食兒的聲音外,廚房里再無其他聲響了。青衣忍耐著聽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高師傅消停,終于有些忍無可忍的回身撿起來木桶蓋子,直接將埋了半身在木桶里的高師傅蓋住了。

    有了木板蓋子做隔擋,她方才覺得好受些了。

    誰知她才舒了口氣轉過身來,就看見東橋端著一只酒杯默默的站在那里。

    他微低著頭,脊背微曲,也不知站了多久。

    青衣差點就被嚇到了,她伸手捂住心口,好半天才得以出聲道:“……有什么事?”

    “小娘子。”東橋應聲穩穩的舉起手,將手里的酒杯送到了青衣的面前,“這是我特意為小娘子釀的玉冰燒,還請小娘子品鑒一下,若是不合小娘子的口味,我會再行改善。”

    “哦,酒。”青衣并未忘記品酒的事情,再說了,就算她不小心忘了,東橋也會時不時就提醒一句,讓她想忘都不行。未免東橋催促,她也不矯情,接了酒杯就喝了。

    青衣此前從未喝過玉冰燒,這一口下去,只覺入口醇和,余味甘爽,十分的可口。

    “唔,不錯。”她下意識夸贊了一句,緊跟著又想起來久久不曾解答的疑問來,于是她收斂了神色,很是認真的看著東橋道,“這么醇厚的酒,不像是一兩天就能釀出來的,你可是用了什么偏方?”

    “是的。”東橋也不隱瞞,直接托盤而出道,“這偏方是我的師傅從一個妖怪那里得來的,小娘子也認識那個妖怪,就是昨日送酒來的酒釀子。”

    “……當真?”青衣不甚相信的繼續道,“你別是哄我的吧?”

    “我怎么敢哄小娘子。”東橋越發壓低了身子恭敬道,“確實是酒釀子的酒方兒,是他親手交給我們權作問路的謝禮的。不然我怎么能這么快就釀出酒來呢?”

    青衣想了想確實很有可能,然后道:“酒的味道很好,可以端出去待客了。”

    東橋卻搖頭推辭道:“這酒,是我專門為小娘子釀的,還是留著小娘子慢慢用吧。如今客棧里酒水充裕,客人想喝多少就有多少,想來也不缺我釀的那桶。還請小娘子莫要踐踏我等仆從的忠心。”

    “呃……”青衣被東橋的話噎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竟不知東橋也是這樣伶牙俐齒的。

    “小娘子不愿要想來還是嫌棄酒不夠好喝。那樣的話我再去釀一桶吧?”東橋見青衣猶豫不決,便抬起頭有些灰心喪氣的說道,“阿郎派我來,原就是為了服侍小娘子的,若是不能將小娘子服侍周全了,將來阿郎必定是要重罰我的……”

    “我明白了,不必多言了。”青衣幽幽的嘆息一聲,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桶酒而已,她不想喝,就那么放著也是不礙事的,“現在你去外頭瞧瞧,看饕餮走了沒有。”

    “是。”得償所愿的東橋并未曾喜形于色,他依舊頂著張忠厚老實的臉,恭恭敬敬的對著青衣行了個禮,然后才起身朝大堂去了。

    方才入喉的酒至今還有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揮之不去,青衣無意識的砸吧了一下嘴,又低頭對著手里的空酒杯默默的出起神來。

    確實是很對她胃口的酒,一杯下去,就讓她隱約有了再喝一杯的沖動。或許,她可以偶爾喝上一杯?

    ☆、197|蛇子

    近來客棧里時有傳言,入耳皆是三途河快要干涸的消息,一時間群客sao動不止,一個個都動了去凡間的念頭。

    黑三郎咬著根竹簽閑閑的倚靠在扶欄邊上,漫不經心的聽著眾妖在那里謀劃起來。也不知是哪個妖怪說了什么引起他注意的事情,原本稍嫌無趣的他忽然勾起了嘴角,竟顯出幾分興致盎然來。

    他略調整了一下姿勢,又沖著正端了酒菜從他邊上經過的妖怪伙計勾了勾手指,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一般。

    伙計略有些膽怯的縮了縮脖子,然后乖乖的蹭到了黑三郎的跟前。

    “看見那桌客人了沒?”黑三郎隱蔽的朝著左前方看了一眼,示意伙計去看。

    小伙計緊張的扭頭看了一眼,發現黑三郎示意的方向只有一桌客人在座。那里團團圍坐了一群衣著華麗的青年男子,年長者約莫而立,頭戴羽冠,身披綴滿彩色長翎的披風,看起來頗顯嚴肅;年幼者堪堪束發,水光油滑的黑發長長的拖在不合身的超大斗篷后,當他偶然間轉頭去夠桌子上的酒杯的時候,對他而已略顯累贅的羽毛斗篷就會沉沉的往下墜,令他不得不伸手拽住它。

    因他們生的都太好看了些,她一眼看過去,竟有些挪不開眼睛了。

    “你盯緊了他們,要是他們結賬出門,你就悄悄的跟上去,看他們往哪里去了。”見伙計有些被他們的皮相所迷惑,黑三郎嬉笑之余,仍不忘提醒道,“他們雖少有對女子下手的,但若是觸及他們的逆鱗,難保他們不會破例,你切莫大意了。”

    “……是……”小伙計見的世面小,理所當然的被黑三郎唬住了。她握緊了手里的托盤,很是緊張的送菜去了。

    越是靠近,那些客人的容貌就越加清晰起來。小伙計此前并不曾見過這幾位客人,且因了客棧里常年不斷的障目香,她也瞧不出他們的原型來,但從他們身上披的毛羽華麗的羽衣上看,他們大概會是鳥雀類的妖怪吧?

    小伙計太過小心謹慎的樣子反而有些顯眼,原本正籌劃事宜的客人們微不可查的緊了緊眉頭。

    年幼者雖然已經束發,但看起來卻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活潑愛動。在大家神情認真的商量大事的時候,他仍是在那里躍躍欲試的伸手撈別人面前的酒杯。其他人并無所動,唯有那個看起來很是嚴肅的年長者毫不妥協的抬手按住了少年郎頑皮的小手。

    少年郎噘著嘴失望的垂下頭,不再鬧騰著要喝酒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他們周圍的空位置還有很多,但是每每有客人進門,一瞧見他們,二話不說轉身就朝別的方向去了。任是其他地方的位置是多么緊缺和擁擠,他們也不愿意挪位置。

    如此一來,以他們的位置為中心的一大圈地方都是空無一妖了。

    小妖怪猶豫了一番,又探詢的轉頭望了黑三郎一眼,但黑三郎笑嘻嘻的什么表示也沒有,著實讓她有些無措。

    她低頭想了想,還是折身去廚房端了一只白瓷盞送到了他們的桌子上。

    “這是什么?”年長者巍然不動的瞥了白瓷盞一眼,他的聲音一如他的氣質一般嚴肅,但小伙計卻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

    “這是——這是青衣碾碎了果子擠出來的汁水。”小伙計微紅著臉磕磕絆絆的解說道,“喝起來酸酸甜甜的,很適合這位小郎君享用——”

    “多謝。”年長者也不多言,伸手將白瓷盞推到了年幼者的面前后,他便板著張臉對小伙計道,“現在你可以退下了。”

    既然客人都已經這般說了,小妖怪哪里還敢停留,當即拔腿就撤下去了。不過因為還有任務在身,她也沒走遠,來回送酒送菜的時候,一雙眼睛總是不忘去看他們。

    待到少年郎慢吞吞的喝完果汁后,他們才接二連三的起身朝柜臺走去。

    彼時,秀秀正趴在柜臺上打瞌睡,當有客人上前敲著柜臺要求結賬時,她便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一面揉眼睛,一面轉頭對著廚房叫青衣。

    “莫要叫了。”黑三郎袖著手慢悠悠的朝著柜臺走了過來,“我來結賬吧。”

    秀秀果真不再叫了。

    黑三郎提起筆游龍走鳳般的在賬本上記了一筆,然后眼皮一掀,卻是笑瞇瞇的對著客人們道:“一共兩百三十兩,不過你們要是有珠寶珍器,也是可以抵的。”

    年長者神情嚴肅的盯著黑三郎看了好半天,末了什么話也沒說的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塊璀璨的藍寶石來。

    黑三郎見了他手上的寶石,卻并無欣喜之色,也不曾伸手去接,只是扣著手指輕輕的在柜臺上敲了兩下,口里道:“行了,你的寶石我可不敢接,就放柜臺上吧。”

    秀秀早就已經被他們身上華麗的毛羽迷花了眼了,此時再見到年長者手里那塊通透閃亮的寶石,心里更是興奮起來。黑三郎一說自己不接,她便巴巴的朝著對方伸手道:“我來拿我來拿,這塊石頭好好看啊!”

    黑三郎嬉笑一聲,竟也附和起來:“不錯,你交給這個女娃娃就好。”

    年長者聞言劍眉一豎,竟是有些發怒的跡象,虧著邊上那個粉雕玉琢的少年郎伸手抓住他的羽衣輕輕搖了一搖,他這才收斂了怒氣。

    “大哥我還沒吃飽。”年幼的少年郎脆生生的對著年長者撒起嬌來,“我要吃糖炒豆子,要吃這么多!”

    說著他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劃出一小框子的大小來。

    年長者神色嚴厲的瞪了少年郎一眼,口中訓斥道:“別鬧,最近旱情嚴重,自出了西山之后,一路上的河流湖泊多有干涸的跡象。我們一會兒還要趕路,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找到水源。糖炒豆子太干太上火了,到時候你要是嚷嚷著要喝水,我們哪里去你弄?”

    少年郎約莫是有些怕自己的大哥,方才撒嬌也是沒甚底氣。這會兒被大哥一訓斥,他就松開對方的羽衣,并蔫蔫的耷拉了腦袋。

    邊上的青年男子們忍不住低笑出聲來,他們互相撞了撞肩膀,又安撫般的摸了摸少年郎的腦袋:“好了,我們該出發了。你大哥也是為了你好,等你找回了羽衣,愛吃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