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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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覺自己方才生飲了一盅血,且不知這是什么血,青衣的臉色霎時就白了。 “你們給我喝的是什么東西?”青衣死死的捏著手里的白瓷盅,瞧著白衣人的眼神冷到了極點。 白衣人微微一笑,卻是伸手接過仆從送上來的酒杯悠然自得的飲了一杯酒,然后才道:“自然是妖怪的血,我們本就以妖為食,你不過是離家幾年,怎么連這個都忘了?” 青衣難以置信的微睜著眼,滿腹驚恐皆都化作了艱澀的回答:“我自被賣入客棧,往事皆如同蒙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記得不甚清楚了……” 正微笑飲酒的白衣人神情徒然一變,他垂眸沉吟片刻,再抬頭卻又神色如常的淡淡道:“忘記了——也不礙事。我明日便帶你啟程回族,見了父親母親,你自然就能想起來了。” 說罷不等青衣反應,他便轉頭對著身邊的仆從道:“去將小娃娃帶來,再叫那對老夫婦過來。” 青衣不曾想過她也是有雙親族親的人,自去了客棧之后,她日夜見識那些個妖精鬼怪以人為食的可怕場景,偶有凡人前來,也多有恩怨情仇執妄之事,反倒自己,除卻活命,其他竟無從可想。 如今猛然天降一位兄長,更有已經忘卻的父母存在,如此大的轉變,當真叫青衣有些緩和不過來了。 “回哪里去?”青衣心神飄忽的問道,“我怎知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回123言情縣。”白衣人揭開了那白瓷盅的蓋子,一邊微蕩著瓷盅里的血,一邊柔聲道,“母親不便離開,父親便單留了幾位得力的族人在身邊,然后讓剩下的族人回襄山去了。如今他們應當還在那里等我們才是。” “不是哦。”正啖血的阿郎忽然笑道,“我可記得,你那老爹差使了那病秧子去重陰山。這一路上,病秧子一直吩咐仆從收集各色奇珍異寶,更兼打探了不少襄山的消息,只怕是你爹的吩咐,先去重陰山預備著,他們隨后便跟過來了。” 白衣人低頭飲下那一盅妖血,鮮血的味道仿佛讓他變得更為冷靜警醒了些,待一盅妖血飲盡之后,他復又優雅的笑道:“便是要走,也不可能這么快,我們明日起日夜趕路,如今有了助力,自然不似往日只靠馬匹趕路了。” 也不知白衣人那句話戳中了阿郎的懼處,原本還笑著的阿郎登時臉色一變,卻是有些掛不住笑容了。 與此同時,心神不寧的青衣瞧見仆從引了一個約莫*歲的小女娃娃來。 那小女娃娃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無神眼睛,精致的小臉就像是人偶一般無甚人氣兒。 青衣如何能忘記這個小女娃娃的身份呢,那日費書生還為她鬧了好些日子才緩過來了。 曾幾何時連動一下都頗顯僵硬的娃娃如今竟能自己走路了,雖然她的腳步略顯遲緩,眼睛和臉龐都不曾有人的情緒,但比之曾經四肢分離的情狀,卻十分像個活人了。 青衣是見過娃娃被老夫婦修補的可怕過程的,如今那對老夫婦正在用同樣的手法為白衣人做更多的人偶。 只是不知,他要那些人偶到底何用?藥引的話,一般人去找,豈不是要比那些無心無魂的傀儡要便宜的多嗎? 正當青衣暗自揣摩的時候,娃娃已經被引至她面前了。 娃娃仰著頭,用她那雙空洞的眼睛盯著青衣看了好久,待到青衣被她看的后背嗖嗖的發涼之后,她才一聲不發的伸手抓住了青衣的袖子。 青衣心中微訝,再細細瞧娃娃的眼睛之時,卻又覺得她的眼里仿佛有些什么。 不停的忙碌著做人偶的老夫婦尚趕不及收拾儀容,就那么帶著一身的血,微駝著背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大人——”老漢深深的彎下腰,幾乎要貼到自己的腿,即便此時不再縫合尸體,他的手仍在不自覺的微微抽動,瞧著那食指和大拇指緊貼的姿勢,仿佛還在不斷的縫線一般。 他的聲音因了急速的衰老而顯得沙啞,他的態度又謙卑到比一般奴仆更為低微:“老漢還差一夜時間就能趕出大人要的那些人偶了——” “自然要如此。”白衣人的笑容是那么的優美溫柔,但他言語中透出的意味卻叫人心中瘆的慌,“不過,你覺得自己還能撐得住一夜嗎?瞧你如今神浮氣虛的模樣,只怕半宿不到,你便要去三途河報到了。” 老漢彎曲的脊背猛然抖了一下,不等他回答,跟在他身后的老婆婆出聲道:“大人,今晚便是抽老婆婆我的命線也是使得的,必不會誤了大人的期限的,所以,娃娃——” 說罷她抬起頭懇切的望著白衣人。 白衣人輕笑一聲,他只是轉頭淡淡瞥了阿郎一眼,勉強微笑的阿郎登時嘴角一勾,卻是笑得有些扭曲起來。 然后他轉頭對著方舟道:“趕緊把那藥丸拿出來給我吃,要割腕放血這種事情,還是讓那個病秧子來干吧!” 接著他將自己那舊傷未愈的手腕伸到了方舟跟前繼續道:“你瞧,他就是不肯自己割自己,這才弄了個人偶讓自己的魂兒跑出去,單叫我們這兩個無辜的鬼替他受罪呢!” ☆、124|120.6.8 方舟聞言登時黑了臉,他一下擋在了阿郎面前,對著白衣人怒目而視道:“阿郎身子骨一向單薄,你取他的血意欲何為?” 白衣人一挑眉卻是笑了:“這本就是我的身子,我取血還要你同意不成?” 方舟面皮抽動,卻是無言無語,唯有怒目而視而已。 白衣人伸手撩開肩頭的長發,氣定神閑的含笑道:“再說了,如今疼的人又不是他,你若穩住了這個家伙,你那寶貝精貴主人豈不是不需要受一點兒罪?” 青衣默默抬袖掩嘴,一雙眼兒滴溜溜的去瞧阿郎和方舟如何反應。 拉著方舟訴苦的阿郎見方舟眼一沉,再回頭看自己的神色已然變了樣,便知他這是被白衣人的話說動了。 “嘖,動手吧!”阿郎本就學了幾分白衣人的性情舉止,如今見躲不了,便白了一張臉兒伸出了那截白生生幾乎沒多少rou的手腕來。 方舟唯恐其他人手下每個輕重,白叫這具瘦弱的身體損的更重,便親自動手了。 待到那冷颼颼吹毛即斷的鋒利匕首挨上了肌膚,一臉懼色的阿郎不放心的強調道:“不要割太深了……” 方舟沉默的瞥了他一眼,手下卻是飛快的使了個花刀。 小書早已捧了一只白瓷盞等在下面,只見一道白光自阿郎的手腕閃過之后,未等阿郎覺出疼來,那殷紅的血已經滴答滴答的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淌了。 阿郎一臉疑惑的偏頭去看方舟,而方舟則是全神貫注的盯著那細如絲線的傷口瞧,待流入白瓷盞中的血約莫有了半盞之后,他便神色嚴肅的捏著阿郎的手臂迅速的為其上藥包扎起來了。 直到方舟包扎完畢,阿郎這才后知后覺的覺出些許疼來,他登時白了一張臉虛弱的躺倒在軟塌上。 雖然疼,但比起前幾日卻是好很多了。 白衣人此前曾見識了這家伙因為疼而不顧形象的滿地滾的樣子,如今看他只是微蹙了眉略有些痛楚之色而已,便知這次的疼十分微弱,便是懼痛的他也能忍得。 前后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方舟刀法之精妙,手法之熟練著實叫青衣嘆為觀止。 如此厲害的人物,竟不知是何處來的,也不知他又是如何到了那性情溫和的阿郎手下。 想來白衣人也甚是欣賞方舟,青衣見他看方舟的神色似有贊賞之意。 小書小心的將那半盞血遞到了白衣人面前,白衣人默默的瞧了這半盞血一眼,而后一頷首示意他送去給那對老夫婦。 老夫婦得了血簡直歡喜的不得了。老婆婆一臉慈愛的摟住了娃娃,那半盞血在她的手中微微顫動,青衣瞧著都有些擔心她會一個手抖就摔了那白瓷盞。 這血來的不易,乃是老夫婦兩人舍了僅剩不多的陽壽換來的,是以老婆婆硬是咬了牙死死端牢了。 娃娃神色木然的垂眼喝了下去,待那半盞血下肚,她再睜眼的時候,那雙眼睛卻是如活人一般神采飛揚起來。 “哦,娃娃,我的娃娃!”老婆婆抖著手摸了摸娃娃的臉,一雙渾濁的老眼里止不住的淌下淚來,她情不自禁的摟緊了娃娃,一面撫摸一面又哭又笑的叫道,“我的娃娃又活了。” 白衣人一抬手,邊上的仆從便會意將那對老夫婦引了出去。 娃娃面無表情的從老婆婆懷中轉過頭來,卻是巴巴的望了青衣一眼才被抱走了。 青衣微蹙了眉,轉頭疑惑的望著白衣人。 白衣人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食案,然后才笑道:“我們族中的男子,生來就是鬼神的容器,凡有鬼神近身,我們必會被奪舍,旁人只道這是陰氣過重,易染邪病,卻不知這乃是我們血脈相承的東西。那女娃娃喝了我的血,便可讓魂魄棲身。” “可是我并不曾……”青衣忍不住開口道,“如此看來,你要找的meimei怕不是我……” 白衣人聞言眸光一閃,卻是斂笑嚴肅道:“我從不會認錯自己的小妹,這話不要再提,我說你是,你便是。” 青衣見白衣人動怒,只得咬唇不再言語。 正當她隱忍之時,白衣人忽然又溫柔的笑了起來,他用最最溫柔繾綣的語氣解釋道:“你是女子,與我自然是不能比的。你若不明白,夜里我再細細的說與你聽,這樣可好?” 白衣人翻臉如翻書,比起喜怒無常的黑三郎更難伺候。好歹黑三郎行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殺伐決斷,不似白衣人心思難以捉摸,倒叫青衣不敢隨意招惹。 青衣心中畏懼他,比黑三郎更甚。 好整以暇的半躺在那里的阿郎一動不動的讓方舟伺候著繼續用飯,一時間寂靜的帳篷中只有碗筷微動的細碎聲響。 白衣人見青衣面前的菜才只動了一點點,再看青衣垂了頭,卻是不打算再用的樣子了。 “怎么不吃了?”青衣聽白衣人真如一個溫柔的兄長一般對她關切道,“還是說飯食不合胃口?” 青衣勉強扯了一下嘴角,言不由衷的推拒道:“我已經飽了……” 然后她就看見白衣人眉眼彎彎的笑了,他貌若親昵的伸手刮了刮青衣的鼻子,十分寵溺的罵道:“小小年紀,怎的會這般貓兒食?如今你正長身體,多吃才是正理。” 青衣被他的親昵動作弄得身子一僵,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來,阿兄喂你吃。”白衣人伸出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果真親自夾了一片嫩rou炙送到了青衣的嘴邊,“來,張嘴——” 他的眼睛就像是溫潤的玉石一般氤氳出溫柔的微光來,又像是陳釀多年最最醇厚的女兒紅一般濃烈。 他看著她,就像是在看最最珍貴的親人和寶物一般,除了珍重,再無其他。 青衣心底的弦一松,心神一晃,卻是神使鬼差的張開了嘴。 “很好。”白衣人伸手摸了摸青衣的發頂,滿意的微笑道,“乖孩子——” 青衣迷上眼睛,明知道這個人很危險,她還是忍不住萌生出一點期待。 也許他真是阿兄…… 正當青衣恍恍惚惚的動搖心神的時候,一陣狂烈的颶風忽然就從帳篷外席卷而過。 整個帳篷都在顫動,嗚嗚的風聲混合著仆從們的驚呼聲猛烈的撼動著整個駐扎地,低沉嘹亮的龍吟聲悠遠而綿長。 青衣心中一凜,緊跟著她覺得頭上一輕,白衣人那雪白的衣擺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個旋轉,然后就在她的抬頭的瞬間穩穩的落了下去。 白衣人神色淡然的偏頭去看門口,兩個仆從狼狽的從門外撲了進來,他們滿身皆是灰土,神色驚慌的稟告道:“阿郎,外頭來了條妖龍,勢不可擋,半數的仆從已被它一尾巴掃翻了!” 白衣人不怒反笑,他甚是欣慰的偏頭對青衣道:“你能引來龍,可見這幾年你的靈氣并未減弱,阿兄十分高興。” 青衣抿嘴不言語,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最為恰當。 “既是來英雄救美的,好歹也要讓他看看你這美人兒才行。”白衣人伸手拉住青衣的手溫柔的笑道,“不然豈不是要死不瞑目了?” 說罷他就拉了心慌的青衣緩緩朝外走去。 青衣只覺被拉住的那只手正津津的冒出冷汗來,但白衣人卻恍若未聞的握緊了她的手。 帳篷外的天地叫飛沙走石弄得一片灰蒙蒙的,一道巨大的影子如黑蛇一般搖頭擺尾的在天空中飛速游曳,它搖擺著有力的尾巴,將這方天地攪得狂風大作。 所有的帳篷都如疾風中的樹木一般顫動起來,直發出巨大的簌簌響。 凜冽的狂風夾雜著飛沙刮得青衣臉頰一片刺痛,她縮緊了肩膀,咬牙奮力才得以站穩腳,迎著大風,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來,只能半瞇著眼努力仰視那道巨大的影子。 青空之上的游龍猛然停滯了身形,強勁的狂風隨之停止了。 一顆碩大的無角龍頭微微低下頭來,雷騰用他那雙巨大的龍目死死的盯著白衣人不放。 青衣又驚又喜的望著空中那條青藍色的蛟龍,她總想著會來救她的妖怪唯有黑三郎一個而已,誰知來的不是黑三郎卻是雷騰。 “青衣jiejie——青衣jiejie——”秀秀冷不丁的從雷騰的身上直起身子來,她舉高了手臂對著青衣用力招手,大聲叫道,“我和龍龍來救你啦!” “秀秀——”青衣低呼一聲,下意識就要甩開白衣人的手朝雷騰和秀秀跑過去。 誰知她一甩之下,竟甩不開白衣人的手,非但如此,白衣人不過是輕輕一拉,蓄勢待跑的青衣便不由自主的轉個圈兒撞進了他的懷里。 身后是冷冰冰的寬闊懷抱,猝不及防的青衣腦中一片空白,就那么被白衣人禁錮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