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可就是這時,她心中出現(xiàn)一種像是解答,或者說勸服的聲音:他能從懸崖下找回布偶,而且,還一直帶在身邊,難道這還不能說明他的用心?表明他對我的心意嗎? 在獵戶村,我生了一場幾乎治不好的大病,卻好得莫名其妙,我只當是老天眷顧,可就在這之后,偏偏又讓我撞破他與神兵候的交易。 照理說,神兵司辦事向來滴水不漏,不可能這么輕易就讓我逮個正著? 神兵候一直對我關愛有加,他是我最信賴的人,他明明都已經(jīng)向母后求情,讓她成全我們,沒道理背過身就設計拆散我們。 神兵候這樣做,難道是為了讓我親眼看到袁一的真面目?若真是如此,事后他應該會告訴我,可他什么都沒有說。 這一切最合理的解釋究竟是什么?難道是母后,她不是,絕對不可能是這樣。 想到這兒,她連連搖頭,否認心中的猜測。 真相對于太平來說,就如同一道最俗套,但也最經(jīng)典的假設題。她身在懸掛在高谷中的吊索橋上,左邊是虎,右邊是狼,她被這兩頭虎視眈眈的猛獸擋在橋中心,不管她往兩邊走,都會被其中一頭猛獸給吃掉。 對她而言,袁一的混蛋是右邊的狼,而武后的歹毒才是左邊的虎。所以,就算她知道一切,可她受到感情擺布,是無法靠自己猜到真相,除非站在橋兩頭的其中一個人,親自向她吐露真相。可這又何其困難! 經(jīng)過一番激烈是思想斗爭后,太平終于再次鼓起勇氣,邁開步子走到房前,就算她耳邊響起一些不堪入耳的調(diào)笑聲,可這并沒有嚇退她的決心,她重重地推開雕花的朱漆大門,昂首闊步走進房中,把所有的膽怯都丟在了門外。 仿佛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不管她內(nèi)心承受著多少懼怕,經(jīng)受著多少恐慌,只要當她走到人前,看到眾人的目光,所有膽怯都會被拋之腦后,而自信心就會莫名充盈,膨脹。 當把她作為焦點的目光越多,她的自信心就會無限擴大,猶如灌滿風的風帆,不管面對多么惡劣的狂風暴雨,她都能以無所畏懼的強者之姿乘風破浪。 這一刻的她,自然也不另外。當她走進房中,看到葉雙雙正坐在袁一懷中,倆人皆是一副衣裳不整的摸樣,只見袁一將頭埋在葉雙雙胸前,而葉雙雙的紅唇湊在他耳邊低語著,倆人不時發(fā)出調(diào)情的浪聲笑語。 見此,太平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她努力克制內(nèi)心怒火,讓自己平靜下來。 待情緒稍稍平復,她索性走到他們身邊坐下,而后,若無其事地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看到太平這副氣定神閑摸樣,可是愁壞了賣力做戲的袁一。他稍稍側頭,用余光瞥了眼喝著茶的太平,只見她面無表情,看不出她究竟是真從容,還只是在隱藏憤怒。 見此,袁一抬起頭坐直身子,看了眼太平,用盡可能輕松的口吻道:“你來了,怎么都不說一聲,真是太失禮了!”話雖如此,可他絲毫沒有放下葉雙雙的意思。 太平依舊一臉平靜:“我不是怕打擾到你們嗎?不著急,我可以等,你們繼續(xù)。” 葉雙雙對太平公主的大名素有耳聞,知道高宗對她極其寵溺,就算武后也拿她沒轍,因此,她向來霸道任性,稍有不順心就會攪得天翻地覆。所以,之前感覺這位公主,肯定是心里頭藏不住事,行事作風蠻橫的主,來這兒不管怎么著,也得先大吵大鬧一番。 可現(xiàn)在,見這位公主既不吵,又不鬧,反倒出奇的平靜,這可不是一個女人找上門來搶男人,該有的表現(xiàn)。 以她經(jīng)驗來說,每每遇到這種情況,預示著身邊即將發(fā)生謀殺親夫的慘案,或者,這個表現(xiàn)出一臉無所謂的女人,其實,枕頭下早已藏好一把鋒利的剪刀,只等著把死性不改的男人騙回家,然后,當晚就讓男人慘變太監(jiān)。 見此情形,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顯然低估了這位公主的道行。這位公主不蠢不傻,而且還相當?shù)木鳎^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有了這番心思,葉雙雙便決定提高自己的戰(zhàn)斗力。只見她打量了眼太平,邊摸著袁一的臉,邊笑得風情萬種道:“你這壞蛋,又在哪里惹了風流債,惹得人家眼巴巴地上門討債,你要是不解釋清楚,我可饒不了你!” 他用淡然的口吻道:“她只是一位故人。你們之前不是見過嗎?” 葉雙雙想了想,笑道:“哦!那日買冰糖葫蘆,纏著你不放的那位姑娘。”說著,她又打量了眼太平:“你這樣干干凈凈的,又換了身男裝,還真是讓人不好認!話說回來,我的郡王爺是怎么欺負你了,惹得你要這樣糾纏不休,看我能不能幫你教訓他。” 太平笑了笑:“好啊!幫我殺了他!” 這話一出,葉雙雙頓時一臉尷尬,她稍稍愣了片刻,替自己圓場道:“姑娘真會說笑!” 太平用殺氣騰騰的眼神瞪了她一眼:“這可不是說笑。幫不了,就先滾到一邊去。” 這時,袁一湊到葉雙雙耳邊壓低聲音,又故意讓太平聽到:“她真夠煩人!你先去里屋待會兒,等我把她打發(fā)走,我再去找你,到時你可要好好教訓我,就像昨晚那樣!” 葉雙雙推了他一把,嬌嗔道:“討厭!”說罷,起身便往內(nèi)寢去了。 等葉雙雙走后,袁一看了眼目光呆滯的太平,問道:“公主究竟有什么事,說吧!?” 太平笑了笑,用極為從容的口氣道:“剛才的戲演得真好,甚至比那晚你跟神兵候的那場戲還要精彩!” 袁一聽得一愣,心語:“她怎么會知道這些?究竟是誰跟她說了?照理來說,知道內(nèi)情的人只有我,沈爺和皇后,他們是絕不會把真相告訴令月,這樣說來,她這是在套我的話嗎?” 這樣想著,袁一努力克制內(nèi)心的恐慌,裝作一臉平靜道:“演戲?公主一旦認定的事,就很難改變,公主覺得是演戲,那就當是演戲吧!” 聽到這番答復,太平無法克制內(nèi)心的情緒,終于惱羞成怒,指著案幾上布偶道:“既然如此,那你要怎么解釋這個布偶?” “我覺得沒必要解釋。” 太平用命令的口吻道:“不!必須解釋。” 袁一用強硬的口吻,反問道:“為什么要解釋?給我一個理由。” “因為”說到這兒,太平克制不住地哽咽起來,她不想將脆弱表露,她低下頭沉默了許久,等到平復情緒,方才繼續(xù)道:“我知道,你隱瞞了一些事情,而我有權利知道,比如這個布偶。” 袁一回應道:“沒有。該看到的,你都看到了。我還能向你隱瞞什么?我承認,在某些方面來說,對你的確有所虧欠,可我已經(jīng)做了,無法挽回,求求你放過我,好嗎?” 原本在太平眼眶打轉的眼水,在這一刻決堤而出,她大聲吼叫道:“不好!可以挽回。看在這個布偶的份上,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諒你,真的!” 袁一垂下視線,聲音沉重道:“我不值得原諒。今天你來這里,就是想再次拋棄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嗎?” 第285章 步步緊逼 太平深深吸了口氣,道:“沒錯!我又再次傷害所有人,拋棄一切,選擇跟你走。我知道,不該這樣做,你可能真是一個混蛋,一切都錯得太離譜,我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能這樣自甘下賤?” 她輕微停頓了片刻,哽咽道:“因為,我太愛你,愛得走火入魔,愛得無法自拔。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敢承認,更不敢去做,直到我看到這個布偶。我才敢相信,你也像我愛你那樣,愛著我,只是你出于某種原因,必須向我隱瞞這種愛。” 聽到這番動情,真摯的告白,袁一偽裝得剛強如鐵的心,毫無預兆地卸去防備,驟然間變得脆弱不堪。 他只能用滿臉痛苦掙扎的表情看著太平,嘴里卻被千斤巨石堵住般,說不出一個字。 見他沉默不語,太平拉起他的手,動情道:“我不需要真相,也不需要你的苦衷,我們就當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我們現(xiàn)在就離開,去到一個像獵戶村那樣的地方,過回以前的生活,好嗎?” 他搖了搖頭,深深吸了口氣:“不行!這次不行!” 太平甩開他的手,怒不可遏道:“為什么?為什么不行?!” 他一臉疲憊,聲音無力道:“因為,我放不下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我之所以,會費盡心思撿回這個布偶,是因為怕你懷恨在心,他日對我施以報復,我需要一個保障。有朝一日,我要是落難了,你看到這個布偶,說不準就會顧念舊情,放過我!”這個理由,袁一事先就已經(jīng)想好,因此,合情合理地解釋了這件事。 太平連連搖搖頭,否認道:“不是!不是!不是這樣! 袁一繼續(xù)道:“我本不想說。可對一個心懷愧疚,從來沒有愛過的女人說謊,實在太累!太累了!” 聽到這話,太平猶如遭受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瞪大眼睛愣愣地望著他,過了半晌,太平才用略帶顫抖的聲音道:“你說從來沒有愛過我?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對嗎?” 見他沉默以對,太平怒吼道:“說啊!說話啊!” “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我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說著,袁一便撇下太平,獨自往內(nèi)寢去了。 袁一以為,自己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太平應該會死心離去。可是,他剛走進內(nèi)寢,太平就追了進來。 當看到房中的擺設,太平滿臉的憤恨頓散,她用迷惘的眼神打量著房中一切。 這時,葉雙雙見倆人這一前一后來到房中,便知道太平還沒死心,這場戲還欠些火候。 于是,她便上前拉了拉袁一的胳膊,嗔怒道:“你怎么把她帶進來了?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要把她留在這里,那我就好了!”說著,她做出要離開的樣子。 見此,袁一極力配合著,只見他一把將邁開步子的葉雙雙拉入懷中,柔聲勸慰道:“我怎么舍得讓你走,她一定要跟進來,我也沒轍!我會解決,你就乖乖的待著,好嗎?” 葉雙雙推開他,語帶不快道:“那你還不趕緊跟她說清楚,請她離開!” 他點點頭,看了眼身邊發(fā)呆的太平,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算你身份特殊,可也沒有權利闖進這里,妨礙他人隱私。請你離開!” 太平?jīng)]有理會他的驅趕,而是進行著自己的話題:“你應該知道,這里的擺設和月歡宮的擺設幾乎一模一樣,我從沒想過賀蘭敏之會一直留著這些東西,更沒想過今天還能在這里看到這些擺設。為什么你還要還要留下這些?為什么不換掉?” 葉雙雙向來心思細膩,聽到太平提到月歡宮之類的話,感到很是納悶,不由得問道:“宮里?你們究竟是?” 袁一明白不能讓葉雙雙知道太多事情,因此,他便搶在太平之前,回話道:“之后,我會跟你解釋。現(xiàn)在,先讓我跟她把話說清楚。” 見葉雙雙點點頭,他便將目光轉向太平,試著解釋擺設的事情:“這些擺設價值不菲,又與我的身份相稱,把它們留下來,并沒有什么不妥。我從沒想過你會來這里,會誤會,明天我就讓人把這些全都換掉,這樣可以了嗎?” 太平搖著頭道:“不可以!為什么總是讓我看到,你對我的眷念不舍,然后,又要做出各種牽強的解釋,狠狠的傷害我,將我推開?你真希望,我放棄你,放棄過去,對你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眷念,一心一意的去做薛紹的妻子,對嗎?” 雖然,這一直是他所期望的,可聽到太平親口說出來,他感到心如刀絞,甚至,還些許難以接受。 因此,他出現(xiàn)了不該有的短暫沉默,而后,又用并不堅定的聲音回應道:“你應該這樣做。” 見他垂下視線,太平用命令的口吻道:“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不要再對你有一絲一毫的眷念,一心一意的去做薛紹的妻子。讓我看到你的真心,我就會這樣去做!” 袁一依言抬起頭,當看到太平那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他的心驟然一顫,他怎么能對著這雙眼睛說謊?這實在太殘忍了! 可他必須這樣做,因為,她有個比惡魔還要可怕的母親。 她不該遭受任何痛苦的罪過,應該好好的活著。 薛紹會是個全心全意疼愛她的好丈夫。 只要忘記自己,她才能幸福! 有了這么多好理由,袁一便能鼓起說謊的勇氣,以最堅定的目光看著太平:“不要再對我有一絲一毫的眷念,你該一心一意的做好薛紹的妻子。” 太平凝望他的眼睛,她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是那樣堅定,那樣誠懇,好似這些都是他的真心之言。 太平點點頭,深深吸了口氣,哽咽道:“好!就按你說的做。”說著,已然絕望的太平垂下了視線,好似已經(jīng)接受了這一切。 此時,袁一感覺到這回,太平真會離去,不僅僅是人,還有心。他在乎的人已經(jīng)離他遠去,唯獨留下太平,支撐著他的整個世界,現(xiàn)在太平也將離他而去,一瞬之間,他感覺世界正在悄然崩塌,他將被埋入暗無天日的塵埃之下。 正當太平邁開步子,準備離開之時,她抬起頭瞥見,袁一的眼眶中隱約閃現(xiàn)著點點淚光。 突然,她回憶起,那晚他對于父母懺悔的哭訴,在獵戶村的懸崖上,面對病入膏肓的自己,他悲痛欲絕的哭泣。她能夠感受到,那些軟弱悲傷和眼淚都是真的。 那么,此時此刻,他眼眶里的那些真是眼淚嗎?那又代表著什么? 這樣想著,太平問道:“你眼里的是淚嗎?為什么?” 聽到問話,袁一方才意識到,難以割舍之情悄然變作眼淚,涌上了眼眶,差點將他出賣。幸好,它還沒落下,只是留在眼眶,在事情沒有變得更糟糕之前,他可以讓眼淚退回去。 當他片刻沉默逼退眼淚后,他便用極其冷淡的聲音道:“你想太多了,我還有事要辦,請你離開。” 太平爭辯道:“我明明看到了!你明明就是舍不得我,為什么還要把我逼走?” 他依舊重復著之前的話:“我還有事要辦,請你離開!” 太平大聲吼叫道:“不!我不會離開!直到你承認心里還有我!” “好!只要你不妨礙我辦事,就一直待著吧!”說罷,他走上前一把抱起葉雙雙,要往床邊去。 葉雙雙自然明白袁一的心思,心中難免有些顧慮。 因而,她便拍了拍袁一,讓他放下自己。她看了眼一臉倔強的太平,好言相勸道:“姑娘,我并不了解,你們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可他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你何必再苦苦糾纏,這樣傷害自己呢?” 太平一臉冷笑:“你只不過是個人盡可夫青樓女子,沒有資格跟我說話!” 葉雙雙見自己一番好心,竟受到這般羞辱,心中很是來氣,她指著太平正要發(fā)作,袁一急忙將她拉住:“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太平又是一聲冷笑:“沒錯!不要跟我一般見識。”說著,她用兇狠的眼神看著袁一,用宣戰(zhàn)的口吻道:“你喜歡演戲,我奉陪到底!” 原本葉雙雙對太平還是有幾分憐憫之情,可經(jīng)過那番羞辱,又聽到這番宣戰(zhàn),葉雙雙心中的怒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她看著太平,不甘示弱道:“那你真得好好看看,這究竟是不是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