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這時,小館中的年輕夫婦圍坐在方桌前,正準備吃飯,突然見到袁一進店,他們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年輕男子起身,滿是抱歉道:“這位客觀,若您是來光顧小店,那實在是抱歉。小店已經打烊了!” 正在男子說話時,袁一往桌上瞥了眼,只見幾盤小菜炒得鮮亮誘人,賣相極佳,甚至,就連那兩碗米飯都是顆顆飽滿,粒粒晶瑩。 他不由得暗暗的咽了咽口水,向男子道:“我真是有些餓了!不如這樣,你店還剩什么食材,就用那些食材隨便炒幾個菜,就行了!” “這個嘛” 見男子一臉猶豫,袁一又使出“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招數,從錢袋里拿出一錠銀子:“我知道這很麻煩,這銀子就當額外的補償。” 男子像是個實誠人,只見他連忙推辭道:“這不成!其實,我不給客官做這頓飯,不是怕麻煩,而是,有些特殊的原因。” 見狀,袁一又從錢袋里拿出一錠銀子:“這樣就能情有可原吧?” 男子連忙擺手:“客官,您真誤會了!哎我就實話跟您說了吧!這是小店營業的最后一日,明日小店就結業了。” 說著,他往桌上指了指,道:“后面廚房剩的食材,全都在桌上了。這鋪子,明日就到租期了,我和內人本打算今晚吃過這頓飯,再收拾下,明天就回家鄉了。沒想到,客官這么湊巧來光顧小店。真是不好意思!” 聽到這話,袁一也不好再強忍所難,只好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麻煩了。” 正當他邁開步子,準備離開時,又感到有些惋惜道:“雖然,我沒有試過你的手藝,可看你桌上的這幾道菜,色澤美觀,香味誘人。色香味俱全便是美食的要義,而論三者的重要程度來說,色為首,香次之,味最后。因此,我大概可以肯定,店家的廚藝應該很出色。為何要結業呢?” 男子長長嘆了口氣:“廚藝好有什么用,生意不好,店鋪維持不下去,還不是照樣關門!我也不瞞客官,我也不想結業,可自開張以來,生意實在寡淡,已經沒錢交下一期的租金,而且,連買食材,維持店鋪正常營業的銀子都不夠了。實在是山窮水盡,不得不結業。” 袁一點點頭,陷入了一陣沉思。 這時,桌旁的年輕婦人,見袁一這位客人,如此欣賞自己丈夫的廚藝,又為自家小館的結業感到惋惜。婦人心中很是感動,這婦人也是極為賢惠之人,因而,便起身請這位客人一起入座吃飯。 見此,袁一幾乎沒有推辭,便上前來到桌邊坐下。婦人熱情地給袁一盛上一碗米飯,遞上一雙筷子。 袁一道了聲謝,便拿起筷子。他見桌上有一盤熗炒rou片,一盤瓦塊魚,一盤清炒藕片,一小蝶醋芹,一大碗酸菜豆腐鮮湯。雖然,桌上的都是些家常小菜,可每道菜都透露著誘人之感。 只見桌上的這道熗炒rou片,顏色紅亮可人,盤中的每塊rou都被切得厚薄均勻,肥瘦搭配適中,最為難得的是每片rou上都連著些許rou皮,因而,這rou入口軟嫩中帶著些許嚼勁,口感極佳。 這道熗炒rou片的配菜是一種紅色蔬果,被切成了菱形的小片點綴在rou片中,使得熗鍋rou片的菜色更加誘人。 袁一覺得這種紅色蔬果并不多見,因而,他便夾來一塊放到嘴中,細嚼之下,覺得這蔬果辣中帶甜,味道很是獨特,便問男子道:“這蔬果味道挺不錯,可不像平常能吃到的東西,這叫什么?” 男子道:“沒錯。這種蔬果因為口味接近于花椒,所以,就被稱為椒果。這種椒果來自一個名叫奇穆的藩國,據說,奇穆距離大唐路途遙遠,而這種椒果通過絲綢之路輾轉了數個國家后,方才流入大唐,因而,十分少有。 “這種果實鮮紅飽滿,進入大唐之后,幾乎都被當作了觀賞植物,至于,用它來做菜,恐怕長安,乃至整個大唐,就只有我這家小店,做了這吃螃蟹的第一人。” 袁一笑了笑:“那我還真是口福不淺!” 說罷,他又夾起藕片嘗了嘗,只覺甘甜清脆之余,恰到好處的蔥花香味縈繞在舌尖,真是異常可口。 還有,腌制的醋芹,只見其顏色透爽,微酸中帶著一些甜味,入口無比爽脆,簡直寧人胃口大增。 吃到最后,袁一雖然已經有十分飽,可還是忍不住盛了碗酸菜豆腐湯,湯一入口,只見湯汁鮮中帶酸,其中的豆腐嫩滑入味,不夸張的說,這湯的味道比起那些昂貴的鮑參翅肚,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263章 藏香小館 這頓飯吃下了,袁一的感受只兩個字“哇!哦!”別小瞧這兩個字,這可是食客對菜品最高的贊譽。 因為,人在享用食物時,判別標準只有好吃和不好吃兩種。遇到難吃的食物,可以很直觀的挑出其中的毛病,譬如“咸了”“辣了”“酸了”之類。 遇到好吃的食物,就會點點頭,向主人夸贊幾句。可要是遇到驚艷的食物,心中的任何修飾詞都會暫時消失,而取而代之的就是用“哇!哦!”來代表心中的驚艷和驚喜之情。 正因這頓飯著實驚艷了袁一,所以,他決心,要讓這位店家將小館繼續經營下去。可是,他和店家素不相識,若直接給銀子資助小館,店家不一定會收。如此,他便想著用委婉的方式,讓店家收下自己的銀子。 有了這番心思,袁一放下碗筷,對男子道:“店家啊,你這廚藝簡直是太妙了!你這幾道菜,簡直遠勝于長安城的醉臥居。” 男子滿臉不好意思道:“客官,真是折煞我了!我這就快結業的小館,怎么能夠跟名滿天下的醉臥居比!” 聽到這番話,一旁的年輕婦人,不樂意道:“當家的啊,就別謙虛了!一看這位客官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富貴人家,他肯定是去過醉臥居,才會這么說。我看那醉臥居位置正好在東市,光顧的都是有面的達官顯貴,這名氣自然就大了。至于,里面的菜色,也不見得有多好!” 袁一豎起大拇指:“老板娘說的可是大實話。” 年輕婦人得意一笑,夸獎起自己的丈夫:“不瞞客官,我家公公是名震一方的大廚,我這當家的廚藝也是盡得我公公的真傳!客官別看我當家的年紀輕輕,可在我們家鄉名聲可響著呢!” 說到這兒,婦人突然滿臉落寞,長長嘆了口氣:“我們夫妻就是聽信了那句‘水往低處流,人望高處走’的鬼話,才會不知天高地厚地跑來帝都長安,本想要一展身手,可現在,只能失望而歸了!” 聽到這話,袁一問道:“你們這小館是幾時開的?” 店家答道:“去年。到現在,就快滿一年了。” 袁一點點頭,想了片刻道:“店家的廚藝這么好,有沒有想過收徒傳授廚藝?” 聽他突然說到這話題上,店家心里也有些明白,便道:“以前是有想過,可現在,小店都要結業了。這徒弟恐怕是收不了。” 袁一笑了笑:“店家的廚藝這么好,傳授廚藝當然需要重金才行,如此一來,資金不就有了,小館可以繼續經營。豈不是兩全其美?” 店家面露猶豫道:“這個嘛其實,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結業,我怕弄來一筆銀子,把它搭進去,又給賠了,結果還是一樣。到時,我又要再下一次決心。” 見店家已是心灰意冷,袁一鼓勵道:“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說不準,你這小館再做一段時日,生意會慢慢好起來。” 店家長長嘆了口氣:“剛開始,我也是這么想。可我這小館都在這條街上,開了差不多一年,可生意還是不見起色。酒香,我倒是有自信,可這巷子究竟有多深,我心中還真是沒底!客官的好意,我就心領了,至于,收徒弟的事,還是算了吧!” 年輕婦人很是聰慧,聽到袁一的種種建議,就知道遇到了貴人。 可這時,她見自己的丈夫竟然如此不留余地的拒絕了袁一的好意,她心里一著急,便接下話頭:“當家的,這位客官也是一番好意,什么都沒問清楚,怎么就這樣拒絕人家呢?” 如此,一番圓場的話后,婦人便向袁一問道:“不知道客官的哪位朋友,想要學習廚藝?” 袁一笑了笑:“你們看我,成嗎?” 聽到這番回答,夫妻倆都吃了一驚,他們互看了眼,而后,婦人開口問道:“客官身在富貴人家,這一日三餐應該不用自己親自動手。莫非,客官想學廚藝,自己開店?” 袁一搖搖頭:“之前,我經歷過一些事情,深感廚藝傍身的重要性。所以,我一直想要彌補遺憾。” 婦人見袁一眉宇間難掩傷感,可語氣很是真誠,覺得,他這應該是真心之言。如此,她便與自己的丈夫商量道:“當家的,既然,客官如此欣賞你的廚藝,又真心想跟你學藝,你看這事成嗎?” 店家低頭沉思了片刻后,擺出一副極為嚴肅的表情道:“如果你真心想學,我可以教你。不過,我得告訴你,廚藝是一門很苦很累,需要極大的耐心,又極為耗時的手藝。如果你真要學,就需要充足的時間,不能憑喜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袁一點了點頭:“能做到。時間,耐心我都有,至于苦和累,我跟他們的交情可比任何人都多。” 店家笑了笑:“你有這番決心,那我隨時都可以教你。對了,我們都聊了這么久,還沒互通過姓名。我叫王遠。”說著,他指了指一旁的年輕婦人,介紹道:“內人姓孟,單名一個琴字。” 袁一心語:“我若以真實姓名與他們相交,日后,恐怕會有所不便。不如,先用化名吧!” 有了這番心思,袁一便想胡謅一個名字,可一時半會又想不出好名字,情急之下便信口道:“在下姓高,名二。” 聽到這頗有些古怪的名字,夫妻二人異口同聲道:“高二?” 袁一索性將錯就錯,點頭道:“我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就叫高二。我一直覺得,我這個名字取得有些倉促,隨便。” 孟琴搖了搖頭道:“你這名字,說一遍就能讓你記住,這不挺好嗎?” 袁一笑著點了點頭。 袁一以學藝為名,將身上的銀子都給了夫妻倆。而夫妻倆也明白袁一的心意,也知道他不缺銀子,因此,便很干脆的收下了銀子。 袁一與他們約定好學藝的日子后,便起身告辭。夫妻倆出于客氣,便將他送到門外。 正當袁一走到店外臺階下時,無意間瞥見小館竟沒有懸掛招牌,細問之下,才知道,夫妻倆初來長安時,手頭并不寬裕,等租下店鋪,添置好開店所需之物后,手頭的銀子更是所剩無幾,所以,就沒有去做招牌。 本是打算等店鋪經營起來,賺了銀子,再做塊好些的招牌,可沒想到,招牌一直拖到現在都沒有著落。 聽他們說完,袁一心想,索性幫人幫到底。于是,便道:“正好,我認識一位給店鋪制作招牌的朋友,他欠我一個人情,不如,我就借花獻佛,讓他給你們做塊上好的招牌,如何?” 聽到有這樣的好事,夫妻倆自然是滿口答應:“那真是太感謝了!” “既然要做招牌,小館的名字想好了沒有?” 夫妻倆互看了眼,低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好名字,便求助袁一道:“我們倆沒讀過什么書,實在想不出一個既響亮,又漂亮的名字。你身在富貴人家,應該滿腹詩書,不如你幫我們這間小館取個好名字吧!” 袁一笑道解釋道:“其實,我出生在農家,后來,白手起來,現在也算薄有些產業。我自幼習武,詩書還真沒讀幾句。不過,說到起名,那可是我的強項。若你們信得過,我可以試一試。” 見夫妻倆連聲說信得過,袁一便低頭冥思了片刻,而后,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道:“我始終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有時,巷子越深越能檢驗酒香的醇厚,釀酒人的耐心,往往這樣的酒,一經發現必將客似云來!所以,這間小館,不如就叫藏香小館,取深巷藏香之意,如何?” 夫妻倆齊聲稱妙,如此,招牌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了。 從小館回郡王府的路上,袁一感覺原本苦悶的心情,驟然間減輕了不少,或許是那頓極為可口的飯菜,或許是幫助了那對年輕夫妻,又或許他終于有機會可以彌補遺憾。 總而言之,他覺得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似乎輕了不少,他不用再茫然地過日子,因為,他又找到了需要為之努力的目標。 袁一回到郡王府,剛一進門,就看丁管事和梅仁像是很焦急地在門邊踱步,見他一進來,倆人就邁著快步圍了上來。 這時,丁管事弓著身子,湊到袁一耳邊,低聲道:“郡王,您出去的這段時間,府里發生了一些事情,小人需要跟您稟報一下。” 聽到這話,袁一打量眼丁管事,又看了看梅仁,只見他們皆是一臉急色,見此,他眉心緊皺道:“發生什么事?” 丁管事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雅書姑娘,在您房里上吊” 第264章 解鈴之人 聽到這兒,袁一心中大驚:“什么?!她怎么就這么傻呢!人怎么樣了?” 丁管事道了聲“佛”而后,回話道:“幸好,正院的丫鬟急時發現,把她給救了下來。現在,府中的大夫已經給她看過,身體倒是沒有什么大礙,可情緒極為不穩定。小人特意多支了兩個機靈的丫鬟到她院里,這幾日,就讓丫鬟貼身守著她。” 說著,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怎么說雅書姑娘也是從宮里賜來郡王府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郡王也不好交差。等雅書姑娘情緒稍微好些,郡王還是去她院里看看,勸慰她幾句吧!”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這一回府就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原本稍稍放松的心情,又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他開始意識到,那十二美人終究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可以讓她們做一時的擺設,她們又怎么甘心做一輩子的擺設? 他急需要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既能讓他眼不見為凈,又能把這些女子安置好。可天底下的事有利必有害,哪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樣想著,他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這時,一旁的梅仁見他如此,便出言安慰道:“袁哥,你也別太過自責。雅書姑娘人沒事就好,沒有人希望發生那樣的事。” 他又長長嘆了口氣,望了眼暗沉的天幕,頗有些不滿道:“老天,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我就奉陪到底!” 梅仁冷不丁道:“怨天尤人,向來都是我的愛好,現在,我把這癮戒了。你倒染上了。” 聽到這話頗有幾分勸慰意味的玩笑話,袁一哭笑不得:“是啊!我怎么染上了這毛病。照理,我已經被老天玩得半身不遂,就算他再出手,我也不應該有任何感覺了。” 聽到他還能自嘲,梅仁知道他應該還好,于是,便問起他和雅書的事情:“說起來,今天,你跟雅書姑娘究竟發生什么事,她怎么會干出那樣的傻事?” 這時,他們剛好走到一處寂靜的池塘邊,聽到問話,袁一停下腳步,他看著滿池被冬風折騰得殘敗不堪的枯荷。 他沉默許多后,方才開口道:“這事我還真說不出口。不管怎樣,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怪我一直忽視問題的存在,不肯為她們花哪怕一點心思,著手解決問題。直到今天,問題突然爆發,有人受到傷害,我才意識到,她們都是些可憐的弱女子,我把對武后的怨氣都施加在她們身上,我的冷漠,隔離對她們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梅仁下了個馬后炮的肯定:“你現在才知道啊!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她已經自動自發地送上門了,你卻偏把她往外轟,這有多傷她自尊,知道嗎?這就好比,一只鴨子把自己煮熟了,然后,喂給你吃,可你卻一臉嫌棄把它吐出了。這罪過可比讓煮熟的鴨子飛了,還招人恨!”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明明都知道,還揣著明白裝糊涂!話說回來,你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