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可此時,袁一走來近前,提出這樣若有所指的問話,眾人都感覺自己手中的救命稻草被無情的抽走,他們終于肯相信小袁就是榮郡王,自己貌似落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 當意識到這些,眾人連掙扎的力氣都失去了,都如一攤爛泥般“撲通”跪倒在地。站在眾人間的陳精忠整個人都蒙了,他也顧不得面前的袁一,向眾人怒吼道:“這是干嘛?都給我起來!” 袁一沒有理會陳精忠的憤怒,繼續進行著自己的話題:“看來你們都不明白我在說什么,那我就說明白些。” 說著,他輕微停頓了片刻:“現在已是酉時,通常情況下,白天沒有找到的東西,晚上就更難找到,所以,今天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公文是找不回了。若朝廷降罪,陳都尉好像是要承擔很大的連帶責任,可仔細一想,第一府不也是總折沖府嗎?以官職來說,我算是第一負責人,梅將軍是第二負責人,而陳都尉不過是第三負責人。” 陳精忠爭辯道:“就算我是第三負責人,同樣有連帶責任,不可能置身事外。” 袁一點點頭:“沒錯!可是,責任一級級分攤下來,公文又是在梅將軍那里丟的,最后,你這個第三負責人會受到多少罪責,大家都心知肚明!” 陳精忠再次爭辯道:“即便如此,可我也不像郡王說的那樣,既能全身而退,又能撈到便宜。” 袁一道:“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以我今天看到的種種情況來說,對于折沖府來說,我這個榮郡王可有可無,知道為什么嗎?” 陳精忠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見狀,袁一指了指近前跪著的一個折沖都尉,道:“你來說說。” 折沖都尉用驚恐的眼神看了看陳精忠,又看了看袁一,連連搖頭,用軟弱無力的聲音道:“卑職不知道。” 袁一冷笑道:“你們都以陳都尉馬首是瞻,怎么會不知道?” 說著,他看了陰沉著臉的陳精忠,繼續道:“朝廷降罪給你,折沖府所有官員可以齊心協力地替你求情,然后,列數我的不稱職,畢竟,之前,你們也向朝廷彈劾過我,再做一次,不過是輕車熟路。接著,向朝廷數落梅將軍的無能,將丟失公文的責任全都推給他,再推出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吏背背黑鍋,事情就圓滿解決。” 見陳精忠要開口說話,袁一擺了擺手道:“別急,我還沒說完。這樣一來,梅將軍就會被革職查辦,而他是我一手提拔,我沒管過折沖府,的確是個不稱職的總都尉,不出意外,我也會被革職查辦。這個時候,懸空的總都尉一職,就會花落誰家,答案顯而易見!” 陳精忠雖然知道,袁一已經明明白白地說出了他的陰謀,可他還是做著最后蒼白無力的抗爭:“你少血口噴人!” 袁一笑了笑:“我又沒說若我倒臺,總都尉的職位就一定是你的,怎么就成了血口噴人?還是你做賊心虛?” 第217章 引爆矛盾 “你”陳精忠恨得咬牙切齒,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還擊,只能對著袁一怒目而視。 倆人對視良久,陳精忠一甩衣袖,憤然道:“郡王怎么想,我管不了!郡王于其挖苦心思來誣陷無辜的人,倒不如想好,明天該如何跟朝廷解釋公文的事!” 說罷,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眾人,用命令的口吻道:“各位大人,還不起來跟郡王告辭!” 此時,呆如木雞的眾人方才紛紛起身,正躬身告辭之時,袁一卻阻止道:“且慢。萬一梅將軍要是審問出公文的下落,你們不還得來這里跑一趟,不如留下等待消息吧!” 陳精忠沒好氣道:“郡王就別自欺欺人了!像梅將軍那樣胡搞一氣,公文除非長了腿,自己跑回來!” “別這么快下定論!”說著,袁一看了眼身旁的丁管事,道:“你現在就派人去折沖府,把梅將軍找來。” “是!”丁管事領命而去。 陳精忠道:“若梅將軍那里有了結果,早就來了。現在,就算把他請來,也改變不了任何結果。郡王何必耽誤大家的時間呢?”說罷,轉身邁開步子。 眾人猶豫片刻,也提起步子,像是要跟隨陳精忠離開。 見此,袁一開口道:“你們要是走出這個門口,就絕無轉圜余地。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聽到這話,眾人怯怯地收回腳步,停在了原地。 見狀,陳精忠也停下腳步,閉著眼深深吸了口氣。而后,他猛然轉身,用暴怒的眼神掃過眾人,指罵道:“你們這些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現在出了這么大的岔子,他遲早是要被革職的,你們怕什么?到底在怕什么!” 見眾人耷拉著腦袋不說話,陳精忠繼續道:“拉弓沒有回頭箭!我們已經攤牌了,沒有退路可走了!你們怎么就這么糊涂呢!” 其實,早該有人上前,把昨晚的事告訴陳精忠,給他提個醒,此時,他也至于把話說得這么不留余地。 可沒有人這么做,因為,以目前的情況來說,陳精忠已經處于弱勢,而最接近他的那個人,肯定會被袁一視為他的心腹,成為頭號整治對象,所以,大家才會選擇明哲保身。 這時,聽到陳精忠的這番聲嘶力竭的痛斥,袁一冷不丁道:“現在,終于說出你的心里話了啊!” 怒不可遏的陳精忠高聲道:“這是事實!” 袁一擺出一副淡定從容的笑臉,回擊道:“這只是你以為的事實。” 陳精忠已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此時,又看到這張像是在宣告勝利屬于自己的笑臉,陳精忠情緒徹底崩潰,他突然變成了一只憤怒的公牛,帶著冒著怒火的眼睛撲向袁一,想要拳頭發泄暴內心的不滿。 面對攻擊,袁一優雅地側身,對方便狼狽地摔了個狗□□。陳精忠在地上趴了許久,也沒人敢去扶他,最后,還是袁一將他扶起。 這時,他臉上已不見了怒色,將頭壓得很低,用僵硬的聲音向袁一道:“我不該發火,請郡王原諒。” 聽到道歉,袁一突然想起上官婉兒那套關于道歉的理論,本來陳精忠竟然敢當眾動手,讓他感到很窩火,可陳精忠能夠立刻道歉,雖然,不怎么誠懇,可他心里的火氣還是減了大半。 顯然,陳精忠已經做了聰明的人,若不依不饒地追究他的過失,就會顯得小家子氣,若大度地接受他的道歉,就能成為另一個聰明的人。 因此,袁一便聰明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你沒有傷到我,又及時承認了錯誤,我不會追究。” 陳精忠點點頭,聲音顯得無比疲憊道:“既然,他們都選擇留下,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告辭了!” 袁一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你這么急切地想要離開這里,是打算做那只還沒戰斗,就臨陣脫逃的老虎嗎?輕易地讓出這片山頭嗎?”說著,他指了指耷拉著腦袋的眾人。 陳精忠咬牙切齒道:“你說,到底想要怎么樣?!” 袁一不緊不慢道:“其實,我比你更清楚,他們選擇留下來,只是迫于某種形勢。相信,只要他們走出這個門口,又會投奔到你的麾下。我要的是心,不是人,所以,我要你留下來,看看我能得到多少人心。” 見袁一能夠如此清醒客觀的看待此刻的勝利,陳精忠感到懊悔萬分,當初,他太輕敵,太自以為是,把這只沉睡的獅子錯看成了打盹的肥豬。 陳精忠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氣:“好!我留下來!” 袁一點點頭,轉身走到正座坐下,拿起案幾上的茶抿了口,皺了皺眉,放下茶盞,對座邊呆立的婢女道:“茶冷了。換壺熱茶來。” 回過神的婢女點點頭,捧著托盤轉身而去。待婢女重新沏好茶,梅仁也已經趕回郡王府。 喝著茶的袁一見梅仁走到近前,便放下茶盞,詢問道:“聽說你丟了一份機密公文,懷疑是折沖府的人里應外合,所以,抓了守門的士兵,果毅都尉,文書館的老馮,以及,校場cao練的士兵。你抓了這么多人,審出什么來了嗎?” 梅仁想起昨晚,袁一讓他今天一回到折沖府,就謊稱自己丟了機密公文,再以此抓人,勢必將折沖府里抓得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當然,最重要的是抓來袁一說的這幾個人嚴加審問,不過,審問的重點不是丟失的公文,而是,昨天他們都做了些什么? 如此一番審問下來,折沖府官員的不作為,士兵的懶散無紀律,種種令人側目的行為便從暗里來到明面,成為一個急需引爆的矛盾。 梅仁答話道:“啟稟郡王,經過卑職的審問,的確查到一些蛛絲馬跡。昨天,有個自稱郡王府知事的男子,在沒有攜帶通行公文的情況下,進入了折沖府。” 這時,袁一裝作一臉驚訝道:“昨天,我可沒有讓尹知事去折沖府,就算那人真是尹知事,他只是郡王府的知事,在折沖府并沒有一官半職。在沒有通行公文情況,守門的士兵怎么會放他進折沖府?” 梅仁道:“士兵見他有郡王府知事的腰牌,所以,就放行了。” 袁一佯裝生氣地重重地一旁案幾:“胡鬧!折沖府可是長安城軍事重地,一個郡王府知事的腰牌,就能在折沖府暢通無阻,這些士兵怎么連最基本的憂患意識都沒有!?” 說著,他看向一旁的陳精忠,道:“陳都尉,你第一府的士兵,都是這樣辦事的嗎?” 陳精忠向前走了一步,辯解道:“他們的做法,的確違反了折沖府的規定。卑職以為,昨天來的是郡王府的人,而郡王又是折沖總都尉,那位尹知事忘了帶通行公文,士兵自然懷有敬畏之心,只能‘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此,就給尹知事放行了。” 袁一冷笑:“這樣一說,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啰?之前,我說了,沒派尹知事去折沖府,自然不會給他通行公文,陳都尉如此言辭鑿鑿地替士兵開脫,想必這些士兵一定是見過尹知事,才會毫無后顧之憂地給他放行?” 梅仁看了眼陳精忠,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很遺憾,這兩名士兵都說,從未見過郡王府的知事。另外,那名男子進入折沖府后,到過文書館,保管文書的老馮說,男子并不姓尹,而是姓袁,從文書館里借了一些東西,見他沒把公函帶來,就扣下了他的腰牌。” 袁一滿臉疑惑道:“他也姓袁,跟我是本家,這還真夠有趣。” 說著,他的目光掃過前堂,見都尉們都是一臉惴惴不安,他嘴角流露出一抹淺笑,而后,又向梅仁問道:“除了這些,老馮還說了什么嗎?” 梅仁搖搖頭:“沒有。” 這時,袁一心語:“老馮知道我的身份,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說漏嘴。看來他不僅有看透形勢的智慧,還有以心相交的忠誠,他果然是個難得的人才。” 袁一看了眼臉都綠的陳精忠,又向梅仁問道:“老馮扣下的腰牌,拿過來沒有?” “拿過來了。”說著,梅仁便把腰牌遞給袁一。 袁一仔細端詳著腰牌:“這的確是郡王府的腰牌。你把尹知事請來,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梅仁道:“卑職根據他們的描述,讓人把那名男子的樣貌畫了下來,卑職敢肯定他不是尹知事。” 說著,他便從兜里拿出一張畫像,遞了上去。 袁一點點頭:“這樣貌,的確不像尹知事。那腰牌的事又怎么解釋呢?” “可能是尹知事一時疏忽把腰牌丟了,或者,被有心人偷了。” 第218章 一唱一和 袁一道:“這么說來,就是這個人潛入折沖府,盜取了機密公文!還查到了什么線索嗎?” “卑職還查” 見這一唱一和的倆人就這樣把事情給定了,陳精忠頗感不滿,打斷梅仁的話,道:“卑職以為,既然腰牌是郡王府的,而我們又都沒見過尹知事,所以,卑職想請梅將軍把昨日見過男子的人帶來,然后,再請這位尹知事出來,當面說清楚這件事,消除大家心中的疑慮。” 袁一揚了揚手:“不急,先等梅將軍把事情說完。” 如此,梅仁便接下話茬,繼續道:“卑職查到,那名男子還到過校場,不過,這次他冒充是新到任的典史,與一個叫趙虎子的士兵閑談了許久。” 袁一皺眉道:“這就奇怪了,士兵不是都在校場上cao練嗎?怎么可能與他閑談許久?” 梅仁答話道:“據趙虎子說,昨日,他和其他士兵在校場上,并不是在cao練,而是,在打馬球。并且,這一個月之內,在第一府的校場上,進行了將近二十場的馬球賽,甚至,還有人為此設了賭盤。” 袁一重重一拍案幾,怒道:“混帳!他們敢這樣胡作非為,你身為折沖將軍,現在才來說這件事,之前去干嘛了?你最好說出個好理由,不然,老子就把你給剁了!” 梅仁不慌不忙道:“這一個月來,我很少待在第一府,每日都奔波在各處折沖府熟悉公文。說來也真奇怪,以前,我偶爾回第一府辦事,經過校場時,看到士兵都在刻苦cao練。今天,我才知道,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cao練了,可是只要看到我回府,守門的士兵就通風報信,然后,士兵就會在校場上裝裝樣子,以求在我面前蒙混過關。” 袁一道:“我把折沖府的事務都交給你處理,你就該在第一府坐陣,怎么會奔波在各處折沖府?再則,你要熟悉公文,可以讓人把公文送來,有必要出到四處奔波嗎?” 梅仁轉頭看了眼面露愧色的眾人,故作驚訝道:“我真能這樣做嗎?每一府的公文可都是絕不外借的,只能在文書館里看完,就算我是折沖將軍,也很尊重各位都尉定下的規矩。” 袁一用銳利地眼神掃視過眾人:“這是誰定的規矩?” 見眾人沉默不語,袁一繼續道:“你們不說,我心里也清楚,官場嘛,每個人心里都有把算盤,不停地在計算,不斷做著趨利避害的買賣。” 說罷,他又看向梅仁,說道:“就算你不在,折沖府不是還有其他官員嗎?士兵放肆到如此地步,他們都不管嗎?” 梅仁嘆了口氣:“他們都在當值時間聚眾賭博,哪里還有工夫管士兵在干什么?” “聚眾賭博?你聽誰說的?” “卑職審問時,無意之中從果毅都尉和長史那里聽來的。”說著,梅仁轉頭看向陳精忠道:“對了,果毅都尉說,陳都尉安排進折沖府的那位遠方親戚,貌似有些不太對勁,讓我去查一查。” 陳精忠皺眉道:“遠房親戚?我不明白,你想說什么。” 梅仁道:“陳都尉,難道忘了你有位遠方親戚,想要來長安城謀個一個半職,然后,就給了陳都尉幾百兩銀子疏通關系,這事還是長史替陳都尉去辦的。后來,因為,某些原因,沒能給那位遠方親戚安排職位,就暫且讓他在折沖府里抄書。這些可都是果毅都尉和長史跟我說的,陳都尉不會把他給忘了吧?” 見陳精忠陰沉著臉,沒有說話,梅仁繼續道:“昨天,果毅都尉還帶著陳都尉的這位遠房親戚,見過諸位都尉大人,好像要謀個空缺。各位大人,好像還挺喜歡他,說了不少體恤提點的話。” 聽到這話,陳精忠看向身邊的眾人,只見他們一臉懼色,身體莫名的顫抖,陳精忠怒道:“那個遠房親戚就是一個呆瓜,不可能懂得見你們。衛安那個王八羔子,昨天究竟帶你們見了什么人?” 見眾人不吭聲,陳精忠一時火大,揪住近前的一個都尉,怒吼道:“說啊!” 都尉怯怯地瞟了眼袁一,用尖細的聲音道:“果毅都尉讓我們叫他小袁,說他是陳都尉的親戚” 陳精忠憤然打斷道:“那個呆瓜不姓袁!剛才我說了,他不是我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