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他一攤手道:“我明白了。我覺得,再往這個話題討論下去,我都快成婦女之友了,那可是梅仁的發(fā)展方向,而我想要酷一點。” 上官婉兒點點頭:“能理解。那我先告辭了。” 見上官婉兒要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那件事?” “我會替你去辦。不過,我有個要求,以后,請對我誠實。” 袁一點點頭:“我會的。我也有個要求。” 上官婉兒皺眉道:“什么要求?” “遇到困難,不要獨自面對,可以再找我,能幫就幫,不能幫拼了命也會幫。遇到傷心的事,不要一個人扛著,可以找我傾訴,不一定能夠安慰你,可把難受說出來總會好些。我知道,你有獨單一面的能力,可偶爾也會有軟弱的時候,你可以把我當作能夠信賴的兄長,而我會盡其所能的給你這種信賴。” 見上官婉兒沉默不語,袁一感到頗有些尷尬,又補充道:“當然,前提是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兄長,而對于你來說,像我這樣的兄長,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年紀長于你。” 上官婉兒笑了笑:“這是個不錯的提議。不過,我想知道,作為兄長的話,你是對梅仁比較好,還是對我比較好些?” 袁一被問得有些蒙了,因為,他印象中的上官婉兒,絕不會這樣問,這種感覺就好像,嚴肅了一輩子人,突然說起笑話,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彈起琵琶。 這種感覺是別扭?奇怪?不對勁?總而言之,現(xiàn)在的他是一頭霧水,只能一臉茫然道:“什么?” 上官婉兒并不覺得自己的問題不妥,依舊從容不迫道:“我知道,你都聽明白了,所以?” 袁一只好被迫作答道:“其實,我不覺得,我對梅仁有多好,我對他想罵就罵,想打就打,還經常傷他自尊,打擊他的自信。如果這也算好的話,那我對梅仁可以說是好得無以復加。可你是女人,我可不敢用這種好對待你。” 上官婉兒嘆了口氣:“你說這么多,無非是想告訴我,你不可能對我比梅仁好。我不需要這樣區(qū)別對待,這樣重男輕女的兄長。” 袁一聽到她這番話,感到頗有些孩子在父母面前爭寵,輸給了其他的兄弟,為了發(fā)泄心中的不滿而賭氣說出來的話。 第215章 甕中捉鱉(四) 看到上官婉兒竟有這樣一面,袁一雖然有些哭笑不得,可他知道,上官婉兒身世凄苦,自小在人情淡漠的宮闈長大,身邊又沒有照顧她,保護她的親人。 其實,在她內心深處比任何人都渴望親情,畢竟,最堅硬的外殼下,往往隱藏著最脆弱的心。 這樣想著,袁一便安撫道:“我的確有些區(qū)別對待。對待梅仁我可以簡單粗暴,而對待你只能是關心照顧。算起來,梅仁可比不上你,所以,我這個重女輕男的兄長,還不錯吧!” 上官婉兒臉上閃動著純真笑容:“當真如此?” 袁一點點頭:“當然。”說著,他故意壓低聲音,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可是,不能告訴梅仁,不然,他犯了小心眼,那我可有得煩了。” 上官婉兒頗有些英雄所見略同道:“他貌似是有些小心眼,那就不要跟他說。話說回來,我在這里耽擱這么久,該回宮了。” 袁一點點頭:“好。去吧!” 這時,上官婉兒便轉身而去。看著走遠的背影,袁一吐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看來做兄長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都想成為最受重視的哪一個。梅仁啰嗦,婉兒疑心病重,幸好老白不會說話,不然,一個變兩個,兩個變三個,那我可有得煩了。” 申時將過,前堂已換上了另一撥樂師和舞娘,袁一正倚在座上閉目養(yǎng)神,從外面走來的丁管事來到他身邊。 丁管事低聲通稟道:“郡王,折沖十二府的都尉們要見您。小人見他們一個個都是怒氣沖沖,好像是折沖府出了什么大事,小人就先把他們攔在了府外,然后,趕緊前來稟告,好讓您做準備。” 聽他說完,袁一緩緩睜開眼:“我是要準備下。” 說著,他站起身道:“我得先去趟茅房,你把他們都請來前堂,好生招呼他們。我預感要去很久,我沒回來之前,你得把他們留住,必要的時候,可以請護院幫忙留客。” 丁管事感覺一切都很詭異,他以為袁一說今天有客要來是信口胡說的,可自從上午毫無預兆的迎來了陳精忠和上官婉兒。 他就在心里犯嘀咕,這位看上去糊里糊涂的郡王,難道還有能掐會算的本領? 可此時,他見又有一大撥人登門而來,雖然,看上去來者不善,可是這位郡王竟然一點都不感到驚訝,而且,還能如此沉著冷靜地吩咐自己招待他們。 雖然,這位郡王偏要選在這個檔口去茅房,又提出讓護院留客的吩咐,這些都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的種種怪異又好似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理由。 見一臉沉思的丁管事沒有回話,袁一便道:“丁管事,我的吩咐,都明白嗎?” 這時,丁管事方才緩過神來,他連連點頭:“明白!小人明白!” “嗯。還有,如果他們問起來,就說我快回來了,這樣就不必去茅房找我。” “是。小人明白。” 他剛邁開步子,再次交代道:“記住,在我沒回來之前,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須留住他們。若你放走他們,那我可不會放過你!” 見袁一突然用這么嚴厲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丁管事感到有些手心直冒冷汗,趕忙保證道:“郡王放心,小人知道該怎么做。” 如此,袁一方才安心離開前堂,來到尹玉書房中,看到他正埋首在書案邊奮筆疾書。袁一走近,詢問道:“事情辦得怎么樣?” 尹玉書沒有放下筆,只是抬頭看了眼他,道:“還需要一個時辰。” 袁一思考了片刻,便點著頭小聲嘟囔道:“拖一拖,應該沒問題。”說完,他又向尹玉書問道:“官檔整理得怎么樣了?” 尹玉書邊奮筆疾書,邊回答道:“大致都分好了。” “給我看看。” 尹玉書偏了偏頭,道:“在這兒,自己來拿吧!” 如此,袁一便上前捧起官檔,來到另一張案幾邊坐下。 他看到尹玉書將所有官員的升遷性質,都歸納在一本冊子上,他通過這本冊子,再對照官檔仔細看了一遍后,問道:“你覺得,你對這些官員評判的準確性有多高?” 聽到這番頗有些質疑的問話,尹玉書放下手中的筆,用從容不迫的目光與袁一對視了片刻,笑了笑道:“郡王想知道準確性有多高?我可不敢拍著胸脯向郡王保證,我的判斷毫無差錯。不過,我可以說出判斷標準,然后,郡王再來估計準確性。” 見袁一點了點頭,尹玉書便繼續(xù)道:“首先,官員的出仕的途徑,是通過科舉,武舉,還是朝廷官員舉薦。然后,升遷所用的年限是否規(guī)律,若升遷過快,是否有功績或政績在身,若有,就看具體政績是什么。” “若是虛的,如思想品德層面的,就要關注后期的升遷狀況,若還是虛的,那就看他升遷過程中,是否出現(xiàn)過無舉薦人。若有,官檔上便會記載舉薦人的姓名,官職,然后在琢磨舉薦人,在他的仕途中究竟扮演怎么樣的角色?” “若想要知道這些,就要考驗你對朝廷各路官員的熟悉程度,以及多錯綜復雜的關系網(wǎng)有多清楚。” 聽到這兒,袁一看了眼手中的冊子,笑道:“能夠把他們都分門別類,看來你的熟悉程度,已經算得上如數(shù)家珍了。” 尹玉書得意一笑:“凡是游戲都有規(guī)則,馬球也好,賭錢也罷,都有他們的游戲規(guī)則,可這些都屬于下等游戲。而權力也是游戲,只不過他專供于上乘人士玩弄,是一項上等而高貴的游戲。” 聽到這番對論調,袁一不由嘲弄道:“我覺得,你就像是一個為權力而生的人。可惜,時運不濟,混了小半輩子,還只是個郡王府知事。你有這么多權謀妙論,可還是抵抗不了老天爺,他老人家隨便伸出根手指頭,就能把你絆得跌入谷底。” 尹玉書不以為意道:“時勢造英雄,我只是生不逢時而已。再說,郡王不是也被老天爺?shù)闹割^絆倒過嗎?用曾經的痛苦,來數(shù)落正遭受這種痛苦的人,更能讓郡王找到成功的優(yōu)越感嗎?” 袁一有時覺得,尹玉書挖苦人的話字字帶針,而且,還專往別人的傷疤上扎。袁一感到有些不快,可轉念一想,是自己先挖苦尹玉書,如此,他便不再氣惱。 他用極為平和的口氣道:“我的優(yōu)越感顯而易見,不過,我不想把這種優(yōu)越感用在斗嘴上。你對官員的判別標準,雖然,我只聽了一部分,可我能肯定,已經達到了我所需要的準確性。現(xiàn)在,我需要記熟官檔上的一些典型事例,你可以繼續(xù)做你的事,一個時辰后,直接來前堂找我。” 說完,袁一便對照著冊子翻閱起官檔,用心記憶起來。 尹玉書見他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便不再多說,提起筆繼續(xù)在紙上書寫。 等到把要記的內容記下,袁一便起身離開,去往前堂。 還沒走進前堂,袁一就聽到一陣嘈雜的吵鬧聲,他快步走進其中,并有意繞開爭吵眾人,從旁邊的走道來到正座。 他沒有坐下,只是背著身子靜靜聽著,都尉們對著阻攔他們離開的護院們破口大罵,以及聲嘶力竭地丁管事努力控制著局面。 少時,吵得不可開交的眾人,方才注意到站在正座旁的袁一,漸漸地吵鬧聲便停了下來,而后,人群中出現(xiàn)小聲詢問的聲音:“他就是榮郡王嗎?” “他什么時候進來的?” “剛才怎么沒看到他,你們看到了嗎?” 突然,在“嗡嗡”如夏夜蚊蠅的議論聲中,出現(xiàn)袁一沉穩(wěn)而洪亮的話語聲:“離開時,我可是給各位備好了歡歌樂舞,茶水點心,我只是去上了個茅房,堂堂郡王府就變成了一個吵架斗狠的三流茶館。究竟是我待客不周?還是你們壓根就沒把我這個郡王放在眼里?” 聽到這番話,自知理虧的都尉們都是面面相覷,最后,陳精忠出面說話道:“剛才,我們的確太過莽撞,失禮之處還請郡王包涵。” 袁一抬了抬手:“罷了。我讓你們等太久,想必你們等煩了,才會如此。我就不追究了。” 陳精忠繼續(xù)道:“我們本不該前來,打擾了郡王賞舞的雅興。只不過,機密公文的事情已經被朝廷知道,朝廷勒令折沖府必須今日內找回公文。若公文找不回,朝廷將會以失職之罪嚴懲折沖府的重要官員。” 聽完,袁一冷冷道:“照理,這件事應該是內部處理,朝廷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知道折沖府丟了機密公文?” 第216章 甕中捉鱉(五) 這時,都尉們互相看了眼,而后,一齊向陳精忠點了點頭,如此,陳精忠便開口答話道:“以郡王與梅將軍的關系來說,郡王信任他,我們都能理解。以我們這些下屬來說,對于他處理這件事的方法,一直都是抱有懷疑態(tài)度。作為下屬,應該認同并且服從上司的各項指示。” 他輕微停頓了片刻,繼續(xù)道:“但是,機密公文丟失,畢竟是件大事,我們不可能為此賭上身家性命。所以,我與各位都尉大人商量過后,就將這件事稟報了朝廷。希望郡王能夠體諒我們的苦衷。” 眾人都以為袁一會因此大發(fā)雷霆,可他卻出奇的平靜,沉默良久后,袁一方才開口道:“體諒?好!” 說罷,談話又陷入了沉默起來,良久過后,滿屋子的人看著正座旁一直背著身子的袁一,焦急地等待著袁一能夠再說些什么,或是,他們之中,有人能夠開口說上幾句話,打破此時這種既尷尬又緊張的局面。 最后,還是袁一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我想知道,陳都尉與各位大人商量將此事稟告朝廷時,有人反對嗎?” 見眾人皆是用沉默代表默認,袁一又問道:“你們所有人都同意了嗎?” 眾人不知道袁一為何還要多此一問,都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見狀,袁一用更具體的方式問道:“第二折沖府的都尉,你同意了嗎?” 聽到問話,第二府都尉便愣住了,他驟然感覺自己的額頭冷汗直冒,當他再次聽到,袁一用極為嚴厲的聲音說道:“答話!” 他嚇得膝蓋一軟,差點跪了下來,他用衣袖抹了抹額前的汗珠,看到陳精忠朝自己點了點頭,像是示意自己如實作答。如此,他便壯起膽子,答道:“卑職,同意了。” 袁一又問道:“第三府都尉,你同意了嗎?” 因為,第二府都尉開了個頭,所以,在聽到這樣的問話,第三府都尉便從容不迫的回答自己同意了。 如此,袁一按著順序向所有折沖都尉都問過話,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意。 袁一點點頭,道:“很好!你都同意了。看來梅將軍真有問題,才會落得眾怒難犯的田地。我也無需替他說話。” 這時,陳精忠開口道:“卑職以為,現(xiàn)在不是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公文,避免責罰,這也是我們來這里的目的。現(xiàn)在的事態(tài)有多嚴重,郡王也知道了,而郡王作為折沖府總都尉,我們覺得,只要請郡王出來主持大局,才能將事情解決。” 袁一冷冷一笑:“主持大局?可以!我先問你們,之前,陳都尉有沒有告訴各位大人,我對這件事的表態(tài)是,暫不上報朝廷,交給梅將軍處理。你們來郡王府之前,有誰不知道,我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 見眾人皆是沉默,袁一繼續(xù)道:“都不說話,就是知道我態(tài)度啰!之前,把我的話當放屁,現(xiàn)在,又想趕鴨子上架,讓我來主持大局。能夠在官場上混上一官半職的人,都不是傻子!你們隨便動腦子想一想就知道,梅將軍的這份機密公文,你們清楚它的來路嗎?你們清楚它的去向是內部傳閱?還是遞呈兵部?或是上報朝廷?你們只知道它丟了,然后,就大張旗鼓地稟告給了朝廷。” 說著,他輕微地停頓了片刻,繼續(xù)道:“大家都不傻,知道這件事要是內部解決,大家都能毫發(fā)無損。可要是捅上朝廷,公文找到了,我免不了受罰,公文要是沒找到,我更要受罰。所以,你們真正想要主持大局的人,其實是陳都尉,而我只是在朝廷對折沖府萬箭齊發(fā)時,被你們送到臺前的替罪羊。” 見他把話挑明了,陳精忠也不再藏頭露尾,直言道:“郡王是總都尉,風平浪靜時,郡王可以在府里盡情歡歌笑語。可現(xiàn)在折沖府面臨危機,郡王就有解決問題,承擔危機的責任,這是郡王于理于情該做的事。再說,我是第一折沖府的都尉,公文是在我的地方丟的,若東西找不回,朝廷降罪,我可是要承擔連帶責任,我不傻,怎么可能會自己害自己?” “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袁一說著,轉過身來,用刀刃般鋒利的眼神直視趾高氣揚的陳精忠,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你當然不傻,可怎么做了件看上去很傻的事呢?因為你不相信梅將軍?因為害怕事情敗露,朝廷會將罪,便膽小地坦白從寬?還是因為傻過以后,你既能全身而退,還能撈到便宜?” 見袁一說透了自己的心思,陳精忠不由失去了幾分底氣:“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袁一笑了笑:“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他邊說,邊走向眾人,看看這個都尉,瞧瞧那個都尉,問道:“你們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方才,當袁一轉過身時,除了陳精忠以外的眾人,都嚇得幾乎呆住了。 等眾人緩過神,互相交換過眼神后,便肯定自己沒有眼花。此時,大家齊心協(xié)力“圍剿”的郡王與昨晚酒桌之上一起談笑風生的小袁,長得簡直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他們心里都感到很納悶,小袁是陳精忠的遠方親戚,又是陳精忠的心腹衛(wèi)安引薦給大家的,照理說,小袁的身份不存在疑問。可是,小袁怎么會跟榮郡王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連聲音也是一模一樣,這究竟是什么回事? 雖然,眾人各有各的迷惑,各有各的猜測,可他們都抱著同一根救命稻草,便是希望撞上“物有相似,人有相同”的大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