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喝醉了后,能夠帶來一種毫無道理,莫名其妙的快樂。因為,思想會變得很遲鈍,所以,想不起那些特別遠的事,也無力想那些煩心的事。” 袁一贊同地點點頭:“是啊!能說出這么好的道理,你是真醉了,還是在裝醉。” 梅仁偏著頭,看了他一眼:“酒醉三分醒嘛!” 他滿臉玩味道:“沒想到,你一喝醉就變成了大道理家。酒果然是個不錯的東西!” 梅仁贊同道:“酒的確是個好東西。讓我變成大道理家,而你變成婚戀專家。讓我對婚戀嫁娶有了全新的認識。” “有嗎?”袁一回想自己曾跟梅仁說了些什么,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來,因而,他便問道:“我都跟你說了什么?” “你都我說了”梅仁停頓下來,緊緊地握著拳,努力的想了許久,最后放棄道:“忘了!” 袁一無所謂地笑了笑,看了眼身邊的酒壇,而后,用手抓住壇口一舉,酒便如傾泄而下的洪流,一股腦地往他臉上涌來,不僅是他的嘴里,連他的鼻子里,眼睛里都一齊品嘗著美酒的滋味。 一時間,他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一條盛滿了美酒的河流,他邊品嘗著美酒的甘醇滋味,邊感受著身體漸漸沉入河中。 當身體忘卻一切不適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他覺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似的,從河底飄起,飄上河面,飄去空中,飄到天宮。 當他再睜開眼時,看到自己睡在一朵如棉花柔軟的云朵上,身邊躺著一個身穿仙裙,梳著驚鴻髻,面容靜美的女子。他用柔情地目光注視著身邊這個睡熟的女子,他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女子的臉龐,見女子睜開眼,用同樣柔情的目光望著自己,他嘴角浮現出一絲甜笑,柔聲道:“令月,我們又見面了。” “你又喝醉了吧?” 他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每次只有你喝醉了,我們才能見面。我當然知道。” 他將令月擁入懷著道:“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令月仰頭看著他,臉上出一絲擔憂:“我雖然也很想見你,可不想讓你喝那么酒,傷害自己的身體。” “知道了。令月,我有好多話跟你說,你應該也有很多話跟我說吧?” 令月躺在他的臂彎里,微笑道:“你先說。” 他點點頭:“我不想回長安,一直都想留獵戶村,可因為”他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而躺在他懷里的令月則面帶微笑的聽他說著。 在這樣似醉似醒,似真似幻的夢里,他與令月一直聊到東方微白,他不得不從甜蜜的夢中醒來,回歸冰冷的現實。 熹微的晨光中,躺在屋頂的袁一睜開眼,看到遠方繚繞還未散去的薄霧,身邊躺著兩個東倒西歪的酒壇,睡在屋檐邊的梅仁將金壺緊緊抱在懷中。他似乎聞到拂過面龐的涼風中有淡淡的花草清香,他隱隱聽到晨起的鳥兒亮起天籟般嗓子,發出一天最空靈的鳴叫。 他正回味著昨夜的睡夢,嘴角不由揚起一絲微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仿佛太平的余溫猶在。 正在他還沉溺在昨夜甜蜜的夢中時,院子突然響起管事的喊聲:“郡王,您在屋頂上干嘛?” 袁一坐起身,低頭看著管事,聳了聳肩道:“很顯然,我這里睡覺。” 這時,管事注意到屋頂上的兩個大酒壇,像是明白袁一為何會睡在房頂上,而已,便不再多問。 當他看到梅仁懷中抱著的金壺,不由大驚失色道:“梅大人,你懷里抱的是郡王房里的夜壺嗎?” 梅仁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他,便從屋檐邊坐起,瞇著眼看了一會,見院子里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留著山羊胡,穿著藍色暗花圓領錦袍,看上去一臉精明的男子。 他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記起他是郡王府的管事,他隱約記得,昨晚,管事說過自己姓丁來著。想起這些,睡眼惺忪的他便道:“丁管事,你在叫我嗎?” 當梅仁坐起身,丁管事便把梅仁抱在懷中的金壺瞧得跟真切,因而,他回答道:“是啊!梅大人抱著郡王的夜壺干嘛?” “夜壺?”梅仁看了眼懷著抱著金壺,一臉難以接受:“這玩意真是尿尿用的夜壺?” 丁管事點點頭:“沒錯!” 梅仁大驚失色把金夜壺丟到一旁,連滾帶爬的從屋檐邊站起,可因為他太過慌張,以至于一腳踩空,從屋頂上跌了下去,幸虧他及時手抓住了屋檐的一角,才避免摔落地面的慘劇。 這時,身體懸在半空中的他狼狽至極,可還是不忘詢問道:“郡王昨天才搬進了,所以,這夜壺應該沒人用過吧?” 丁管事回答挺實誠:“這把金夜壺最開始屬于賀蘭敏之的,后來,李泰仁搬進來,見這夜壺珠光寶氣,又挺漂亮,他也不嫌棄,就拿來用了。” 說著,看向袁一道:“小人看著金夜壺太貴重,所以,就把留了下來,本來是打算詢問郡王要如何處置。沒想到,梅大人已經把它拿出來,給郡王過目了。” 聽到這話,梅仁徹底傻了眼:“這夜壺,不但賀蘭敏之用過,而且,李泰仁也用過。真是太”他話還沒說完,就先吐了起來。 見他如此,袁一再想起昨晚他對這夜壺愛不釋手的樣子,不由得也泛起了一陣惡心。 這時,院中的丁管事開口道:“郡王能否到院中來,小人有些事情要向郡王稟告。” 袁一起身來到院中:“什么事?” “方才宮里派人來向小人傳信,有項賞賜,昨晚只送達了一部分,今天要把缺了的那一部分給郡王送來。” 聽到這兒,袁一納悶道:“宮里的賞賜向來都送得這么奇怪嗎?” 丁管事摸了摸胡須,笑道:“也不全是這樣。小人看來,郡王是獨受圣上和娘娘的偏愛。” 他臉上出現一絲苦笑:“這樣的偏愛,我可無福消受。” “這批賞賜大概兩個時辰后到,時間還很充足,小人已經吩咐人把浴堂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郡王可以先行沐浴更衣。” 袁一心語:“之前,武后就說過要自己尊重郡王的身份,注意自己的儀表,現在看來,管事對這些吩咐還挺上心。也難怪,說到底他是朝廷任命的管事,自然,也算是武后的人,往后,恐怕他還有許多需要上心的事。” 他心里雖然這么想,可嘴上什么都沒說,只是點點頭,便同丁管事往浴堂去了。 浴堂與正院相距不遠,被建成了一處獨立的院子。當推開小小的院門走進,發現其中不甚寬廣,院子兩側分布著幾所低矮的耳房,正前則是一所翹角飛檐的大房子。 走到房中,看到其中帷幕重重,當立在紗制帷幕后的婢女們依次將帷幕挽起,袁一看到一陣陣輕薄繞繚的霧氣彌漫而來。 第184章 錦衣華服 袁一略往里走一些,就看到有個十分寬廣的水池,呈蓮瓣形,池面上升騰著一層如白紗般的水氣。在池邊周圍的地面上鋪設著流光溢彩的琉璃磚,而在池中則鋪著特制的描金陶磚。 在水池邊站著數名身著杏色半臂襦裙,頭梳倭墜髻的俏麗婢女,只見她們手捧的紅漆托盤中放著浴巾,浴香等沐浴用物。而在一處珠簾后,坐著幾名抱著樂器的女子,只見她們專心致志的演奏著樂器。 見袁一走到池邊,有一名婢女就沿著池邊灑著方才采摘來的新鮮花瓣,另又有兩名婢女走上前,向袁一躬身道:“讓奴婢伺候郡王更衣!” 見此,袁一向后退了一步,見婢女們都沒有退下的意思,便向一旁的管事道:“洗澡也好,沐浴也罷。我希望有點隱私,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 管事點點頭:“那小人先行告退。” 見管事轉身要走,袁一將他攔住,看了眼身邊婢女,道:“眾目睽睽不是指你,而是指你們,所以” 管事一臉為難道:“如果她們不在這兒伺候著,小人怕郡王會不方便。” 這時,從他們身后飄來一個聲音:“她們要是留在這里,郡王才會覺得不方便。” 他們轉身看到是梅仁,袁一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聽你院子里的下人說,你們來了浴堂,剛好想要好好的漱漱口,再順便洗個澡。所以,就跟過來了。”說著,梅仁看到在珠簾后的女子:“這郡王府,還真是缺不了樂聲,不管走到哪兒都有人在奏樂,現在連洗個澡都能聽到樂聲,還真夠雅致。” 見梅仁總算念叨完,管事再一次詢問道:“郡王,要讓她們都退下嗎?” 袁一點點頭:“讓她們都退下吧!東西放到一旁,我自己拿就行了。” 管事還是有些不放心道:“給郡王準備的干凈衣裳都放在偏室,需要在哪里留幾個人伺候郡王更衣嗎?” “不用了。” 管事不再多言,支退了房中所有婢女。而后,躬身向袁一道:“若郡王沒有吩咐,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這時,梅仁見婢女都已離開,便開始脫起衣裳。見狀,袁一皺眉道:“你這是干嘛?” “當然是洗澡。” 袁一看了眼管事,吩咐道:“我想一個人清凈下,你把這家伙帶到別處去!” 梅仁一臉不快道:“我很吵嗎?再說,你這池子這么大,這么漂亮,水這么香,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讓洗一下就會怎樣?用得著趕我走嗎?” 袁一沒有說話,只是向管事使了個眼色,管事便拉著梅仁,邊往外走,邊滿臉堆笑道:“梅大人,這院子里還有一處浴池,也不比這里差。小人這就帶你去,如何?”如此,梅仁就半推半就地跟著丁管事去往另一處浴池。 當袁一將身體泡進溫度適中,略帶著芳香的池水中時,驟然感覺整個人都松弛下來了。他用浴巾枕著,將頭靠在池邊,然后閉上眼,任由思緒在腦海中飛揚。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意識到自己竟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的他,趕忙起身穿上之前婢女放在池邊的干凈中衣。 而后,他來到側室,看到在一個紫檀衣架上放著一件緋色金線瑞獸團花紋的圓袍,只見這件圓領袍的衣料上乘,繡工精美,衣身,袖口,領口被熨得服服帖帖,不見一絲褶皺。 在衣架下放著一雙新制的合縫靴,在衣架旁放置著兩排紫檀條案,上面擺放著一個個墊著錦緞托盤,在盤里放著玉帶,梁冠,香囊等各式可供挑選的配飾。 看到眼前的這一切,袁一心情無比復雜,當他拿下衣架上的圓袍,穿上身時,他竟感覺像是在穿別人衣裳。可當他扣好衣裳,穿上靴子,戴好玉帶,套上發冠,卻又發現,這里所有物品又是那么合身。 在房中擺放著一面等身的銅鏡,當他轉身看到銅鏡中的自己,一身耀眼華貴,他頓時感到無比陌生。可再看到,臉上那些顯得尤為落魄的胡茬,眼里那些驅散不走的黯然神傷,他捂著臉,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到一旁的梳妝架,拿起剃刀一遍又一遍的剃著臉上的胡須。 不管剃了多少遍,他總覺得,臉上還有殘留的胡須,因而,他越剃越急,越急越快,直到鋒利的刀口劃破臉頰的皮rou,鮮紅的流到掌心,他方才停下來。 他將剃刀丟到一旁,身體像失去了力氣一般,癱坐在一旁的圓凳上,嘴里喃喃自語道:“令月,我說過要讓你快樂,幸福,可到頭來,我卻成了奪走你快樂幸福的罪魁禍首!” 他坐了良久,方才將心情平復。 他起身拿出錦帕,站在銅鏡前將血漬擦拭干凈后,指著銅鏡中的自己,用命令似得口吻道:“記住,你是個混蛋!” 袁一沐浴完,便隨丁管事來到前堂坐定,等候著宮中即將送來的賞賜。座上的袁一已經喝過三盞茶,他剛放下空了的茶盞,站在一旁伺候的婢女急忙上前,提起茶壺又給他添滿了。 這時,沐浴完的梅仁,身著一件像是新換上的寶藍色銀絲云紋長衫,他走進屋,對著座上的袁一道:“這郡王府還真闊氣,洗澡還送衣裳!”說著,他走到袁一跟前,展示起這套新衣裳:“你看,這面料,這繡工,這剪裁,都是上好的!” 袁一滿臉無奈道:“我能夠看到,不用靠這么近。” 梅仁笑了笑退到一旁,順手在案幾上拿了個梨吃了起來。這時,管事向一旁的小廝是個眼色,會意的小廝便搬來條圓凳給梅仁坐下。 袁一喝著茶,梅仁則自顧自地吃著擺放在案幾上的點心水果。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就有門房進來通報,宮里的賞賜到了,請袁一到府外去領賞。 見此,袁一與丁管事便來到府外,梅仁想要湊個熱鬧,也跟著他們一同前往。 他們走出府門,看到府前的大街上一字排開,停著十多輛翠蓋珠纓馬車。 平時,這樣華美的馬車見著一輛,也算難得,現在郡王府前,竟然一次出現了十多輛,如此吸引眼球的事情,自然招來了眾多路人的圍觀,他們紛紛聚集在馬車前,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見此,梅仁看了眼身邊的袁一,低聲道:“這些人還真愛湊熱鬧!” 袁一道:“你好像忘了,你也在湊熱鬧。” 梅仁笑了笑:“話是沒錯。可我的湊熱鬧屬于官方,而他們的湊熱鬧屬于民間。” 他一臉不耐煩道:“你話還真多,閉嘴!”聽到訓斥,梅仁不敢再多嘴。 不多時,從其中一輛馬車上,走下一個油頭米分面的男子,只見男子雖然身著便裝,可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十足的公公范。 當袁一看到男子,臉上的神情緊繃,嘴角一絲厭惡的冷笑:“孫滿貴。” 一旁的梅仁聽到袁一的喃喃自語,又看到他臉上的神情,不由低聲問道:“你認識他?” 袁一沒有答話,依舊帶著一臉冷笑,看著昂首緩步走來的孫滿貴。 孫滿貴走到袁一面前,帶著一貫的媚笑,躬身作揖道:“小人拜見郡王。” 袁一揚了揚手:“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