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算少了?!?/br> “那好吧!向朝廷申請了銀子,那些案子不辦下來,本官的烏紗當真不保了?!?/br> 袁一看了衙丞的官帽:“卑職怎么會拿大人的前程開玩笑?” 袁一先與梅仁依計抓獲了錢莊劫案的兇徒,之后,他們將手頭其他案件的線索交給趙西,王慶他們四人追查,等了有些眉目,袁一再同梅仁實施抓捕。 這日,天蒙蒙亮,在后巷雜物堆埋伏了一夜,也未等來嫌犯梅仁向身邊的袁一抱怨道:“咱們子時就在這又臟又臭的鬼地方等著,現(xiàn)在天都亮了,也沒看到那個嗜殺的采花賊經過這條巷子,是不是王慶他們摸錯線索了?” 袁一通過雜物間的縫隙看了眼巷子四周:“應該不會。所有被害女子的尸體都沒有挪動的痕跡,通過她們的死亡地點與被害時間來看,兇手極有可能經過這條巷子?!?/br> “我一直很納悶,沖鋒陷陣抓捕嫌犯可是最危險的活,為什么每次都要拉上我?” 袁一道:“抓捕嫌犯才能立頭功,你不是喜歡衙丞家的千金嗎?沒有一點像樣的功績,那高傲的丫頭會看得上你?” 梅仁盤算了一會兒,滿臉歡笑道:“我怎么沒想到這一茬,袁哥,真是對我太好了,以后我們有了小孩,一定讓他認你做干爹!” 袁一哭笑不得:“她對你半點意思都沒有,你倒好,直接想到生孩子!” 梅仁搓著衣角道:“我和杏兒可是無話不談,我們還經常一起游玩,買東西,感情不知道多好,生孩子,遲早的事嘛!” “但愿如此!看樣子,那采花賊不會來了,咱們也別瞎耗著了,晚上來吧!”袁一正要起身,聽到對面?zhèn)鱽黹_門時,他急忙拉住梅仁,湊近縫隙瞧見一戶人家的后門打開了,一對牽著手的戀人從里走了出來,男子眷念地給女子系上披風,而后撫摸著她的秀發(fā),柔情蜜意地耳語著。 見此,梅仁壞壞一笑,低聲道:“你看門外停著的馬車,昨晚一直都在,這個時辰,又是在后門把女子送出來,這家伙肯定是趁著夫人不在,拐來了哪家姑娘共度良宵?!?/br> 袁一覺得那你儂我儂的倆人有些眼熟,可他們都側著身子,所以,無法確定,這時,又聽到梅仁說道:“這不是雍王府的后門嗎?難道這家伙是雍王李賢,我記得曾遠遠地瞧過他一眼,長得可好看了,跟他表親賀蘭敏之還有些相像?!?/br> 說話間,倆人轉身下了臺階,往馬車走出去,看到倆人的正臉,梅仁拍了拍袁一:“真是雍王,長得夠好看吧!他身邊的這個女子臉蛋夠水靈,笑起來還有兩個甜甜的梨渦,看看都醉了,難怪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完事之后還要體貼地把女子送出門。” 一旁沉默的袁一握著拳的手緊緊貼在唇上,聽到梅仁這么一說,滿臉怒氣道:“別說得那么齷齪,說不定這一夜,他們只是在談事情?!?/br> 話剛說完,馬車邊的雍王叫住女子:“婉兒,是不是忘了這個?” 正要登上馬車的上官婉兒轉身,看到雍王手中拿著的荷花簪子,神色難掩尷尬道:“簪子怎么在你這兒?” 雍王笑了笑:“方才起來時看到它在枕邊,來,給你戴上。” 看到這兒,梅仁得意一笑:“現(xiàn)在覺得,他們還像談事情嗎?” 低頭不語的袁一聽著馬車遠去,看著那扇后面被關上,一瞬感覺,日夜的思念變得愚不可及,深藏在心底那一絲絲的憧憬此刻已化為泡影,他終于想要徹底放下了。 這日,巡街的袁一與梅仁漫無目的地走在街市中,梅仁伸了個懶腰:“真是無案一身輕!袁哥,真是太了不起了,他們半年都破不了的案子,你半個月就輕松搞定了!” 滿臉疲倦的袁一搖搖頭道:“我可不覺得輕松,睡沒睡好,吃沒吃好,追那些嫌犯,追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現(xiàn)在,總算能喘口氣了?!?/br> “之前,你向衙丞申請的二百兩銀子,今天就要下來了,捕衙那群吃貨商量著,要你請他們去醉臥坊大吃一頓?!?/br> “銀子全都給你的,喜歡請,就請唄!我沒意見。” 梅仁難以置信道:“給我的,為什么?” “去氤氳館的銀子是你付的,去酒館,飯莊打探消息的錢也是你付的,當然全給你?!?/br> “你還記著??!二百兩未免也太多了……我知道,老慣例,下次又會找我借錢?!?/br> “聰明!” 這時,袁一看到在新昌坊的牌樓下正大排場龍,便問道:“這是在干嘛?” 梅仁道:“這是長安城的富戶在給新昌坊的窮人施粥,已經有小半年了。不知道還記不得,幾個月前,我同你那個兇巴巴的長官喝過一次酒,我隨口提了句,讓朱雀街幾個坊的富戶到城西城東的新昌坊,風宜坊給乞丐孤兒施粥,說來也奇怪,沒過多久新昌坊,風宜坊的真有富戶來施粥?!?/br> 袁一看著衣衫襤褸的乞兒,滿臉歡笑地捧著粥走過,不由得想起來太平:“這丫頭??!” 梅仁滿臉不解道:“丫頭?誰???” 袁一搖搖頭:“沒什么。” “現(xiàn)在想來,那位對呼呼喝喝的長官的官職是不是很大?” 袁一笑了笑:“沒錯,她的官職不但大,而且很嚇人!”說到這兒,袁一想起出宮前,太平親口說,皇上將給她和賀蘭敏之賜婚,照理說公主賜婚可是昭告天下的大事,可這都快一個月,半點動靜都沒有,莫非是出了什么茬子? 袁一雖然隱隱有些擔憂,可太平在深宮內苑,又是身份尊貴的公主,而自己不過是個市井小民,擔憂只能變成與日俱增的干著急。 這日,他終于耐不住性子來到東市馬球苑,希望能碰到英王李顯,旁敲側擊地問出些太平與賀蘭敏之的事。 可事與愿違,在馬球苑打了一整天的馬球,也沒瞧見李顯,一問他與李顯都熟絡的跑堂小二,發(fā)現(xiàn)李顯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馬球苑,雖然如此,他還是一連來了五天,可終究沒有遇到李顯。 當他意興闌珊準備打完今天的馬球賽,不再來馬球苑時,看到對方騎馬前來的替補隊員正是薛紹,他心中暗暗一喜,一夾馬腹奔到薛紹面前,伸手道:“長安捕役袁一,幸會!” 薛紹見到他先是一驚,而后,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握住他的手道:“薛紹,幸會!” 場上整裝待發(fā)的其他人,看到這倆人來這出一見如故的戲碼,不由得不快叫嚷起來,袁一拉起韁繩,笑道:“有言在先,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薛紹笑了笑:“這正是我要說的?!?/br> 他們酣暢淋漓地打完馬球,袁一便邀著薛紹來到家中,倆人把買來的酒菜往院中的石桌上一放,就暢快的喝酒,聊起天來。 酒過三巡,薛紹說起心中的事:“數(shù)日前,月歡宮起了場大火,聽到你,不對,應該是高壽葬身火海。我可有好幾天沒緩過神,看著公主像沒事人似的,整日只顧著跟賀蘭敏之談情說愛,當時很窩火,還指責她無情無義,現(xiàn)在才知道錯怪她了?!?/br> 袁一笑了笑:“公主是刀子嘴,豆腐心,道個歉就沒事了。” 薛紹點點頭:“長安捕役袁一是你的新身份,還是真實身份?” “現(xiàn)在,在你面前的我,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是如假包換!你打算一直留在長安,不回塞外了嗎?” “圣上讓我先留在長安,想必另有安排吧!” “對了,公主和賀蘭敏就要被賜婚了,聽說了嗎?” 薛紹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道:“皇上不會賜婚了。” “為什么?” “這樣跟你說吧!賀蘭敏月被接回了宮,傳言她有了身孕,宮中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一二,就不用我再說了吧!” 聽到這話,袁一猜想,賀蘭敏月不是盞省油的燈,肯定氣惱皇上狠心將她趕出宮,又見賀蘭敏之與太平將被賜婚,不甘心皇妃之位失之交臂,索性將心一橫,把懷有龍子的事告訴了太平。 第76章 否極泰來 袁一了解,以太平的性格絕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賀蘭敏月是她最要好的姐妹,再說,她的眼里容不得一顆沙子,怎么受得了,未來的大姑子懷著自己父親的孩子?所以,將賀蘭敏月接回宮,壓下賜婚的事極有可能是太平的意思。 一時間太平既要忍受父親的荒唐,又要面對姐妹的背叛,還要承受與所愛之人不能再一起的事實,袁一不由得擔心,太平是否扛得住這些打擊? 想到這兒,袁一向薛紹問道:“公主還好嗎?” 薛紹又是長長嘆了口氣:“都這樣了,怎么能好得了?薛仁貴戰(zhàn)敗后,大唐與吐蕃協(xié)議沒談攏,過幾日,圣上將會讓賀蘭敏之帶兵進行下一輪的和談,要是再談不好,可能又會開戰(zhàn),這一折騰不知道要好久,這樣的安排,算是圣上的一個小心思,讓賀蘭敏之和公主有足夠時間冷卻這段感情?!?/br> 袁一抬頭望著夕陽即將逝去的天空,想起上官婉兒提過的宿命之說,隱隱感到有些后怕,他心語:“既然早有宿命,那努力追尋,苦苦掙扎管個屁用!” 袁一和薛紹聊過以后,從對太平的擔憂,變成了對自己遭遇,前途的懷疑,他總覺得上天先精心把自己造成了上等泥胚,再隨意放進一個窯里燒制,然后,見拿出來的瓷器開裂變形,上天再順手把自己扔進一堆同樣被燒壞的瓷器中,最后,他成了一個無人問津的破罐子。 這日,閑得發(fā)慌的袁一邊巡街,邊思考要不要繼續(xù)破罐子破摔時,梅仁氣喘吁吁的跑來道:“袁哥……快回……捕衙……” 見梅仁只顧著喘氣,他一臉著急道:“出什么事了,說清楚啊!” 梅仁長長吸了口氣:“捕衙來了太監(jiān),讓你去接旨。” 聽到這話,袁一想起武后讓他做回將軍的承諾,不禁洶涌澎湃,他拔腿就往捕衙跑去。 袁一捧著沉甸甸的圣旨,看著周圍一張張隱含嫉妒,不屑,或是真心祝賀的笑臉,聽著各種祝賀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 他腦中突然一片空白,盼了好久,終于等來了今天,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興奮開心,或許是因為,找不到在乎的人分享這份成就,或許是,在乎的人根本不在乎這些。一股莫名的孤獨向他襲來,一種好似天底下只剩自己的孤獨。 袁一正莫名神傷時,見衙丞走來,拍拍他道:“朝廷上,凡是能干出番事業(yè)的大將都是出自神兵司,現(xiàn)在圣上下旨破例讓你入神兵司,對你重視可見一斑,你算是熬出頭了,改日輝煌騰達了可不許記仇!” 袁一笑了笑:“說實話,你是歷任衙丞對我最好的一個,我也明白大人的身不由己,所以,仇從何來?” 衙丞松了口氣:“今晚我請大家到醉臥居,也算為袁一晉升神兵司慶祝!” 袁一同梅仁走進醉臥居,瞧見衙丞與韋杏兒早已在廂房坐定,袁一心中便明白向來吝嗇的衙丞,這回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盤。 梅仁見了韋杏兒就像螞蟻見了蜜糖,“嗖”一下竄到韋杏兒身邊正要坐下,見狀,衙丞說時遲那時快一伸手按住凳子,把梅仁推到一邊,向袁一招了招手,示意讓他坐到韋杏兒身邊。 衙丞都做到這份上,袁一也不好拒絕,只得走去坐下。向來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的韋杏兒,此時,卻換做一臉巧笑嫣然,殷勤地倒好的茶送到他手邊。 接過茶的袁一看著眼前韋杏兒身著一襲青衫長裙,妝容淡雅,雖無絕美姿容,可舉止得體,外貌俏麗,也算得上大家閨秀。 一旁的梅仁不甘被冷落,拿起空茶杯遞給韋杏兒道:“我也要喝茶?!?/br> “知道了,不會忘了你?!表f杏兒的語氣沒有客套,反而讓人覺得她與梅仁的關系很親近。 袁一看了看倆人,心中一合計,便道:“前些日子,有個江湖術士給梅仁算了因緣說他將來的夫人名字中有個‘杏’字,當時就在尋思,韋姑娘名字中剛好有個杏字,又同梅仁走得親近,莫非就是姑娘?” 韋杏兒沒有說話,臉不由得一紅,見她的反應不是惱怒,而是羞怯,袁一心中暗暗一驚,心語:“哇哦!她對梅仁竟然藏著幾分情意。” 梅仁扯了扯袁一,低聲道:“我?guī)讜r算過因緣,我怎么不記得了?” 衙丞是精明之人,很快明白袁一的用意,趕忙道:“術士之言,怎么能輕信?我并非嫌貧愛富之人,所以,我不求杏兒嫁的人是王孫貴胄,可絕對要像個男人,譬如像袁一這樣的,我就很樂意?!?/br> 吃了軟刀子的梅仁半晌沒吭聲,帶著滿臉無從發(fā)泄的憤懣呆坐在一旁,等到開席沒過多久,梅仁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見梅仁如此,袁一見幫人,反倒變成了害人,心里十分過意不去,因此,這頓看似熱鬧的宴席,他吃得并不盡興。 散了席后,衙丞說要去捕衙處理公文,讓袁一順路送韋杏兒回去。 此時,月牙兒已爬上了柳樹梢,街市中除了幾家買餛飩面食,糖水的小攤還做著生意,其他店鋪皆是大門緊閉,袁一和韋杏兒帶著滿身月色,走在這條顯得格外安靜的街道上。 各懷心事的倆人,從醉臥居一路走來,都沒說話,袁一想要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便開口道:“說實話,我們向來沒什么交情,這會兒結伴同行,太安靜就覺得尷尬,可又不知道該聊些什么?” 韋杏兒停下腳步,抬頭望了眼他:“你覺得我怎么樣?” 聽到這帶有暗示,又很直接的問話,他沉默了一會兒,從側面回答道:“覺得你并不喜歡我,而且,還有些討厭?!?/br> 韋杏兒驟然變得尷尬,摸了摸額頭道:“是不是有些誤會?其實,我是想問你對我的看法?!?/br> 雙手環(huán)胸的袁一摸著下巴道:“如大人在席間說得那樣,韋姑娘確實是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才貌雙全??晌矣X得,韋姑娘也傲慢,清高,自大。我都無所顧忌地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韋姑娘不妨說說,對我的看法。” 韋杏兒冷笑幾聲:“你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我承認,你的確有過人的本領,可品性也像其他捕役那樣糟糕,嗜賭成性,流連青樓,還以欺辱別人為樂。不是為了討我爹歡心,才懶得來這兒自討沒趣!” 袁一心想,韋杏兒雖是家中獨女,可去年衙丞新娶了小妾,本是百般寵愛,現(xiàn)在又有了身孕,因此,她這掌上明珠的地位,自然大不如前,她為討爹的歡心,向自己大獻殷勤,也能理解。 想到這兒,袁一道:“這樣說來,我的確挺討厭的!可梅仁難道沒跟你說,我去賭坊輸?shù)糇约旱哪腔厥菫榱?,追查一個叫‘千只手’的老千,去青樓是則是為了追查懂得易容術的采花大盜,至于嗜賭,流連青樓的毛病都怪我入戲太深?!?/br> 韋杏兒搖搖頭:“這些,梅仁沒有說過?!?/br> “不說我了,說說你為什么喜歡梅仁?” 韋杏兒一臉驚訝不安道:“不,我才不喜歡……那個不像男人的家伙!” “在席上,自從梅仁走后,就見你心不在焉,還望著窗外連嘆氣,這不是在意他嗎?” 韋杏兒長長嘆了口氣:“席上明明見你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什么時候把我的一舉一動看得這么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