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上官婉兒臉頰綻放出朵朵羞紅,可依舊故作淡然道:“既然,你非得這么問,那我只好回答,不是。” 袁一長長嘆了口氣:“哎!我這不該多此一問,為了將功補過,我把這個送給你,怎么樣?”說著,他從衣兜里掏出拿著那支荷花簪子。 上官婉兒接過簪子,笑道:“算你識相!” 這日,太子只留下李賢在揚州處理離魂香的善后事物,帶著賀蘭敏之,太平連同被召面圣的薛紹,登上了渡口的官船,在兩岸百姓夾道歡送中啟程返回長安。 在船上,太平故意選了賀蘭敏之對面的房間,只要聽到隔壁傳來開門聲,不管她在做什么,都會放下手頭的事,而后,打開一條門縫,看到賀蘭敏之出現,便推門走到房外,用一眼就能看穿的借口向其搭訕。 每每這時,賀蘭敏之總表現得出奇冷淡,客套地回應了幾句話后,見太平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便不耐煩地將其打斷,丟下一句“我還要有事”便轉身揚長而去。 受到冷遇的太平,原本強忍不發作,可接連坐了好幾回冷板凳后,她終于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攔住冷冷走開的賀蘭敏之,質問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賀蘭敏之低頭沉默了片刻:“我說了有事。倒是公主,這樣到底的想怎么樣?” 太平冷冷一笑:“我問你,你倒反問起我來了!好!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問個清楚,慶功宴那晚,你趁我喝醉親我,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因為你向來如此,對任何女子都會這樣做?” 賀蘭敏之否認道:“我沒有。那晚,公主喝得很醉,記錯一些事情,也不奇怪。” 太平憤怒道:“你說謊!我沒有記錯!” 賀蘭敏之用冷得讓人心寒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聲音平靜道:“我的確,趁醉親過一些女子,可不僅僅如此,還會發生其他事,我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她們,可你是太平公主,我不想惹麻煩,所以,那些事絕不會發生在公主身上。” 淚如泉涌的太平,吼道:“你這混蛋!”說著,伸手朝賀蘭敏之臉上扇去,卻被他擋住,冷冷道:“你的錯誤,我沒有承擔的義務!”說罷,轉身離去。 傷心的太平蹲在地上抽泣著,一旁房中的薛紹將方才的爭吵,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見太平哭了起來,便走到房外,看著蜷縮身子蹲在墻角的太平,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呆立在一旁任由她哭泣。 這時,袁一和上官婉兒抱著剛曬好的衣物,正往這兒來,看到太平蹲在走道上哭泣,袁一走上前,低聲向薛紹詢問道:“公主,怎么了呢?” 薛紹輕輕嘆了氣:“剛才,公主和賀蘭敏之吵了幾句。” 聽到這話,袁一似乎有所理解地點點頭,而后,走到太平身邊蹲下,故意道:“公主,低著頭是在找東西嗎?公主掉了什么,不是我自夸,我可最會找東西!” 淚眼漣漣的太平抬起頭,推了他一把,沒好氣道:“滾開!”說著,起身往甲板方向跑去。 見狀,薛紹正猶豫要不要追上去時,只見袁一微微一笑,道:“薛兄,我看你處理大事都能當機立斷,可面對感情的事怎么就扭扭捏捏?” 薛紹深深吸了口氣,吐露心聲道:“明知道,她有喜歡的人,何必再去做那些無謂的事。” “你覺得這種喜歡,讓公主變得快樂嗎?其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賀蘭敏之給人帶來傷害,而你不同。” 薛紹豁然開朗道:“我懂了!謝謝!”說罷,邁開步子去追太平 這時,他見上官婉兒推門進了房,便跟著走了進去,將手中的衣物放下,不由得擔心道:“薛紹,長了張討女孩子喜歡的臉,可在感情方面又表現得愣頭愣腦,他的情敵可是賀蘭敏之,以他現在的情況,還真替他擔憂!” 一旁疊著衣裳的上官婉兒道:“大唐好媒婆,你到底擔心夠了沒?你一進門就開始嘮嘮叨叨,我耳朵都要起繭了!” “我承認,近來,我是變得有些啰嗦,可都是拜你所賜,好嗎?” 上官婉兒皺眉道:“你變雞婆,關我什么事?” “難道你沒發現,我們在一起時,你不但話很少,而且有時我想要說件事情才剛開口,你就回答說‘嗯。我知道了。’然后,我們只能大眼瞪小眼。這種時候,我若不找出些話題,你就會說‘既然沒事,我就先回房了’所以,為了讓你呆久些,我就只好不停地東家長,西家短地嘮叨著,譬如現在。” 上官婉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我才討厭姐弟戀!” 他一臉糾結道:“姐弟戀?你這丫頭不過才十六,七歲,你是混淆了我們的性別,還是在裝老成?”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你覺得呢?” 他看到上官婉兒嘴角的顯露的梨渦,不由得心醉道:“你笑起來真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著,傾身在上官婉兒嘴角的梨渦輕輕一吻。 毫無防備地一吻,讓上官婉兒慌了神,她推開袁一,嗔怒道:“你干什么啊!” 袁一向前邁了一步,摟住她的腰,將臉湊近她道:“沒什么,只是抱著你,然后……” 說著,故意停頓下來,見上官婉兒閉上眼睛,他笑了笑,在她耳邊道:“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戴著這支荷花簪子特別好看,不至于,閉上眼睛吧!” 受到這番戲弄,上官婉兒不由得羞得滿臉通紅,低頭沉默片刻后,望了眼袁一,微微一笑:“討厭!人家還以為,你要……不如,我們來玩個游戲吧!”說著,她從兜里掏出一條錦帕。 見狀,袁一滿心歡喜道:“哇哦!沒想到你這么調皮,來玩吧!” 上官婉兒用錦帕蒙著袁一的眼睛,而后,輕輕拍了拍他,嬌聲道:“你先轉十個圈,不許偷看哦!” “好!”袁一依她所說,在房中轉起圈來。 這時,上官婉兒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輕輕將房門打開,見轉完圈的袁一晃晃悠悠地在房中摸索,她輕聲喊道:“我在這兒,快來啊!” 待引得袁一來到門外,上官婉兒一伸腳,給他絆了個狗吃屎,而后,退到房中,關上了門。 趴在走道上的袁一聽到拴門聲,方才知道被耍了,他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錦帕,起身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無奈的笑了笑,道:“看來這回,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說著,邁開步子往自己房里去了。 聽到這話,靠在門后的上官婉兒,笑著喃喃道:“想跟我玩,你還太嫩了點!” 這日,官船抵達了臨近長安城的渡口,他們下了船,改乘馬車,見此,原本為了賀蘭敏之的事,一路上都是悶聲不響地太平,當坐上馬車的那刻,便呱噪起來。 她不時,向著同在馬車中的袁一和上官婉兒述說,回到宮中,武后將會用那些管用手段懲罰,不時,又讓倆人幫忙編些借口,好把這次去揚州的事糊弄過去。 黃昏時,看到馬車駛入城門,太平急得如同熱過上的螞蟻,邊站起身在狹窄的馬車中踱步,邊碎碎念著:“怎么辦?怎么辦?老天保佑,母后不會責罰我,父皇會替我求情……” 見狀,袁一心語:“這丫頭,當初去的時候,膽子大得都能把天兜住,現在回來沒得玩了,才想起害怕,這件事!” 回到月歡宮,太平像做賊似得走進前庭,見到迎面走來的宮女正要行禮,她急忙上前扶住宮女,做了個“噓”的手勢。 這時,一個哼著小曲,肆意揮舞著掃帚的小太監,一轉身見她就在跟前,嚇掉了手中的掃帚,見狀,她一伸腳,用足尖勾住落地的掃帚,而后,將其輕輕放到地上,對著愣在一旁的太監做了個“噓”的手勢,又繼續左躲右閃地往大殿靠近。 這會兒,她躬身躲在兩個手捧托盤的宮女身后邁上臺階,而后,站在殿門外探著腦袋。 瞧見殿中空無一人,尋思道:“我跟太子一起回來的,照理說母后應該一早就知道我回宮的消息,卻沒來月歡宮逮我。通常出現這種情況都是因為她被大事絆住了,沒空管我……且慢,之前,她守在這兒逮我時,我可是在她眼皮子地下跑了好幾回,她會不會轉移陣地,藏在里面的寢殿,然后,等我一出現再來個出其不意。” 第56章 哄過一劫 這樣想著,太平小心翼翼地摸到寢殿,見武后并不再那兒,她便興高采烈地跑到殿外,拉過隨后趕來的上官婉兒,笑道:“婉兒,母后沒來,今天算是逃過一劫了!” 上官婉兒笑了笑:“時候也不早了,公主這一路上也夠累,奴婢去安排沐浴,公主就早些歇息。” “好。去吧!” 待上官婉兒走后,太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變得惴惴不安起來,她看了眼身邊的袁一,皺眉道:“母后的性格我了解,她絕不可能輕易饒過我,萬一她來個秋后算賬,那就完蛋了,我得好好想想。” 袁一道:“公主是打算怎么辦?” 太平沉思了良久,微微一笑道:“以往的經驗來看,要避免與母后正面交鋒,只能走迂回路線,請外援解決。” 袁一不解道:“外援?” “沒錯!事不宜遲,現在就去,不過,先得好好打扮一番。” 在含元殿中,太子,賀蘭敏之,薛紹正在向高宗稟告離魂香的事,這時,殿外的太監走到高宗身邊,低聲道:“圣上,殿外太平公主求見。” 高宗臉一沉:“這丫頭,朕不去找她,這會兒反倒自己找上門了。” 太監是宮中的老人,最懂得看主子的臉色,知道太平公主這回玩得有點過火,雖然,高宗對她萬般寵愛,可高宗畢竟是九五之尊,最不能容忍別人挑戰他的威信,可太平卻違背旨意,連哄帶騙地去了揚州,可想而知,高宗對她所作所為有多不滿。 這樣想著,太監開口道:“如果圣上不想見公主,奴才這就去,打發她走。” 高宗猶豫了片刻,搖搖頭道:“不!朕倒想看看,她又要用什么鬼話來糊弄朕,讓她進來吧!” 這時,太平進了殿,只見故意將自己打扮得病病殃殃的她,身穿一件寬大的衣裙,頂著一張面色蒼白,憔悴不堪的臉,走到高宗跟前跪下,有氣無力道:“兒臣,錯了!不該任性妄為,欺瞞父皇,去到揚州,吃盡各種苦頭后,想起父皇的慈愛,諄諄教誨,兒臣真是悔不當初!” 低頭訴說著太平,偷偷瞥了眼高宗,見他冷著臉,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心語:“看來效果不夠明顯,還得加強!” 這樣想著,她咳嗽起來,從袖口中抽出一條錦帕,她事先在錦帕上灑了許多胡椒米分,因此,當錦帕一靠近眼睛,眼淚頓時噴涌而出。 此時,她抬起頭,淚眼漣漣地望著高宗:“父皇常跟兒臣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那時,只以為父皇在哄兒臣,這回去了揚州風餐露宿,吃盡各種苦頭后,才知道,父皇是最疼愛兒臣的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臣好,明白這些后,兒臣終日以淚洗面。” 聽到這兒,高宗的心頓時軟了下來,急忙扶起太平,攬入懷中,疼惜道:“別說了,說得朕心里酸溜溜的。讓你受點苦也好,以后,就不敢再肆意妄為了!” 太平帶著哭腔道:“兒臣,不敢了!這回自知犯了大錯,還請父皇責罰。” 高宗打量她一眼,便替她抹著淚,邊心疼道:“傻孩子!你都這樣了,朕怎么舍得再罰你。” 聽到這話,太平心里樂開了花,可還是繼續裝可憐道:“兒臣知道,父皇向來最疼愛兒臣,可母后……” “朕說不許罰,誰還敢為難你!” 太平見目的到達,笑著撒嬌道:“兒臣就知道您不僅是最英明的皇上,還是最好的父皇!” 一直待在殿上的太子,自然知道這個恃寵而驕的皇妹在玩什么把戲,原本以為高宗多少會懲罰下她,讓她長長記性,可沒想到,她三言兩語就把高宗給糊弄住了。 實在看不過眼的太子,開口道:“圣上,太平公主瞞騙圣上,在三千金吾衛的眼皮底下溜走,臣相信,這樣的事,換做其他女子,連想都不敢想,可公主不但敢做,而且還做得干凈利落,圣上知道這是為何嗎?” 高宗滿臉不快道:“你想說什么?” 太子躬身道:“臣認為,公主這次并非初犯,而是慣犯,若再讓她僥幸,免受懲罰,那下次難保不會再犯。” 見太子跟自己唱起了反調,太平心語:“你這個死腦筋的太子!知道我演得多辛苦,才逃過一劫嗎?你偏偏要多管閑事,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這樣想著,太平跪地道:“父皇,太子說得對,兒臣的確犯了大錯,理應受罰。其實,兒臣慶幸自己有個嚴厲的皇兄,在揚州時,他從沒看過我,也沒特殊照顧我,用最冷酷的方法,讓我什么叫世道艱難,什么叫朝不保夕,讓我更加想念父皇,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說著,咳嗽起來,又抽出了錦帕。 聽到這話,心疼起寶貝女兒的高宗,臉色越發難看,向太子厲聲道:“在揚州呆了這么久,都不知道去看看,關心下你的皇妹嗎?” “臣在揚州,一直都忙于查辦離魂香的事,實在分身乏術,所以,就沒有……” 高宗喝斷道:“夠了!朕就納悶,你和雍王都在揚州,平兒一回來就憔悴成這樣,原來你們倆個混蛋,壓根就沒管過她,任由她在外面吃苦受罪。” 太子慌忙解釋道:“其實,臣派人打聽過,見公主一切安好,便沒有再去打擾,再說,公主身邊不是帶著兩個宮人嗎?他們都能夠照顧好公主。” 聽到這話,熱淚盈眶的太平連連點頭道:“沒錯。婉兒和高壽都把兒臣照顧得很好,譬如,那天,我們盤纏用盡,餓著肚子,婉兒不知從哪兒討來個饅頭,自己都沒吃,全給了兒臣,還有,每天的房錢都是高壽在碼頭上搬貨賺來的,他們真對兒臣很好!” 這時,太子方才明白,太平說這些有的沒的,是存心報復,可明知如此,他也是百口莫辯。因此,他只能窩囊地低頭,任由氣急敗壞的高宗數落,最后,被攆出殿時,他看到太平背著高宗,做了個得意的鬼臉,無奈地嘆了口氣,喃喃道:“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一同走出殿的賀蘭敏之聽到這話,笑道:“我看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女子。” 一旁的薛紹,贊同地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是啊!” 太平雖然在高宗的袒護下,免受了責罰,可她也知道,這次玩得有點過分,因此,這幾日,她就裝得格外乖巧,每日都安分地待在月歡宮跳舞,畫畫,彈琴。 甚至,還會跑到武后面前獻殷勤,見武后再麟德宮處理政務,她安靜地待在一旁,不時給武后添添茶,捏捏肩。武后對于這個女兒的花招,認識可比高宗強于百倍,因此,無論太平如何討好,她都不予理會,始終冷臉相待。 見此,太平并未放棄,而是秉承一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想盡各種辦法哄武后開心。這晚,武后在宮女的伺候下,卸下華服后冠,正要就寢歇息。 太平卻突然而至,只見她身著寢衣的她什么都沒說,拿下肩上的披風,而后,鉆進鋪好的被子里,瞪大眼睛看著武后,可憐兮兮道:“母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都不像小時候那樣陪平兒說話,講故事,也再沒給平兒梳過辮子了。既然,母后沒時間陪平兒,不如就讓平兒來陪著母后,今晚,平兒就睡在這兒,好嗎?” 見她如此,武后無奈地走到床邊坐下,道:“你又不是小孩子,都長成大姑娘了,難道還要讓人哄著睡?看你丟不丟人?” 太平全然不在意這番略帶幾分威嚴的責備,繼續自顧自地撒嬌,只見她躺到武后的膝上,嘟著嘴道:“我不是大姑娘,我是小孩子,我不管,我要陪著母后睡!” 看到她耍賴的模樣,武后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底的惱怒頓時釋然,武后慈愛地撫摸著太平的秀發,語重心長道:“你這孩子,總要本事讓人氣得咬牙切齒,又總能讓人對你發不了火,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太平笑道:“兒臣保證,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惹父皇母后生氣。” 武后嘆了口氣:“你的保證,我不知聽了多少回,可哪次真做到過?”